【菊韵小说】狼剩饭开洋荤（八）

小程老家住秦岭山南边接近四川一带的山区，是今年刚刚大学毕业考上的乡镇干部。他由于不太熟悉农村工作，平时跟着老同志一块出发，都默默跟着学，很少多说话。他是听见张干事他们拿狼剩饭想办老婆和儿子儿媳闹矛盾的事开玩笑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他那个在地震中失去了丈夫儿子的一个人生活着的大姨来了。

小程的大姨家那里也是一个自然条件还不如狼剩饭这个村子，石头山坡陡山高，只能在半山腰的一个个的小小的石头台台上种着小片片地，几间石头垒起来的烂草房，根本禁不住前几年那一场大地震的摇晃，吃过午饭的大姨夫正在床上歇午晌，第一阵的天摇地动，就把还没有洗完碗的大姨赶出了厨房，眼看着几间破房子被摇得散了架子，变成了一堆建筑垃圾。等她哭着喊叫着从垃圾堆里刨出丈夫，那个刚刚还坐在木头墩子上吸溜了几大碗面条的丈夫已经血糊糊没有一点点气了！更可怕的是不久又传回来了在乡里中学上学的儿子也命丧在倒塌了的教室里的噩耗！小程的大姨大脑受了严重刺激，从此变得神经病人似的忽而明白忽而糊涂，一个人不敢在政府给援助盖起来的新房子里呆，天天在半山上的老房子那里，坐着没有人去叫就不回家。小程听见了狼剩饭的办老婆纠纷，忽然产生了要把大姨介绍给狼剩饭的想法。

狼剩饭对今天第一次来到村里那些年轻的乡干部，由于不熟悉，所以辨别不出谁是谁。小程招呼要和他说话，他还以为这个年轻娃饿得受不了了，要问他先讨个蒸馍充饥呢。就凑上去说：“小伙子，饿过趟了吧？我给你去拿个馍先垫巴垫巴，开饭还要等领导们的会完了才能行。”

小程说：“组长叔，我还不太饿，想问您个话。”

狼剩饭很诧异问：“你小伙子识文断字啥都知道，能问我啥话？”

小程等和狼剩饭挨近了，才小声问：“组长叔，您真的想再婚吗？”狼剩饭听不懂什么是“再婚”，就追问：“小伙子，你说啥？”

“哈哈哈！我说狼剩饭赵组长呀，你一个堂堂的村干部，咋连什么是再婚都不知道，就这还和儿子媳妇作斗争办的啥老婆？”不知道什么时候，张干事轻手轻脚跟过来听见了小程问狼剩饭的话。他指着狼剩饭的额头鼻梁说：“再婚就是再结一次婚，就是给你再办个老婆你懂了吧？”

狼剩饭面上憨憨笑着心里说：“办老婆就办老婆，说那个洋货话谁知道啥意思？”

张干事追问小程：“小程，你这么问咱赵组长，是不是有合适的对象要给赵组长保媒拉纤呀？”

小程不想没有把握就亮出他大姨的底细惹人议论，就掂量着分寸说：“我就想问问赵组长想再婚的条件，看能不能在我们那里给介绍一个，那年地震，我们那里失家的女人不少。”

张干事立即欢天喜地说：“那好呀，你回去多打听打听，给咱这一带的光棍汉都拉线寻上个老婆也算是为老百姓办了大实事了！”

小程不高兴了，说：“你把当啥了？我是贩卖人口的吗？”张干事连忙改变语气说：“我是说的老实话，这一带的山区村，哪一个村里没有十几个娶不上媳妇的光棍汉呀？你问问赵组长，看他们组上有没有？”狼剩饭接话说：“张干事没有说谎，我们村里好几年都没有响过娶媳妇的鞭炮了。小伙子一个个都出去上门给人家顶门立户去了。”

张干事拍着狼剩饭的后背说：“我说老赵呀，小程是个刚刚参加工作的大学生娃，不会拿空话耍笑你，他说是想给你当媒人，就是真的有下家给你说和的。问你办老婆要什么样的条件，你要老老实实给人家娃说心里话！不然，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错过了，你就背着一口袋后悔药慢慢吃去吧！”

狼剩饭还不好意思张口说，小程又很认真地问：“赵叔，您办老婆要啥条件的呀？我听了也好合计看您和我老家那边的那个人合适不合适。”狼剩饭用小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说：“我能有啥条件？”张干事不失时机说笑：“没有条件，给你领个毛胡子老汉你要吗？哈哈哈……”狼剩饭继续用喉音说：“是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女人就行了。”羞臊得用手捂着红透的脸跑回去了。

张干事给小程说：“他一个穷老头子还有啥条件讲的，守了多年空房的老光棍，你拉个老母猪给他他都没有弹嫌的！”

小程见张干事说得离了题，就没有再说啥，跟在狼剩饭的后脚去了狼剩饭的儿子天云家和大伙一块等着开饭去了。

乡村领导的联席会议一结束，村书记继续陪着乡里几个领导入席就坐，村主任和赵会计在院子里大声招呼乡里干部们进中房里去坐了，吆喝村里几个干部和组上的做饭的人忙忙乱乱给往上端菜端饭。不一会都坐好了，尽管乡里领导坚持不许喝酒，可拗不过村干部的坚决态度，只好给每个人面前的小酒杯里都斟满了一杯酒。

见所有人都进来坐到了自己应该坐的位子上了，村赵书记首先端起酒杯致辞：“各位领导，各位同志，女士们，先生们，欢迎大家光临我村帮助工作，感谢乡里将移民搬迁的试点选在我们村的这个小组，鉴于条件所限，做不出美味佳肴招待。原计划薄酒包够，可偏遇上机关整顿，中午不能喝酒，乡领导念及大家的辛苦，特批每人只此一杯酒，我提议，请大家举杯，为预祝小组全体村民整体搬迁顺利进行，干杯！”所有人一齐起立碰杯。赵书记接着说：“请书记乡长讲话！”带头鼓起了掌。

乡党委书记和乡长互相谦让了几个回合，乡长才站起来说：“吃饭前先给大家把乡村联席会的决定传达一下，饭后还要辛苦各位入户去落实，个人包的户把合同都签了的才能离开，完不成任务的，就自己在村里住下去，哪一天完成了，哪一天撤回去！下面由刘副乡长宣布已经和县里有关部门交换了意见的政策修改意见，大家要注意听，下去也好贯彻落实。”

刘副乡长没有个人发挥，拿出来一张纸照着念道：“乡党委乡政府关于移民搬迁示范村的补充优惠条件：第一、分三次付款的时间不变，具体实施为：改乡政府的家具购置补助费为第一期付款资金，建房户个人第一期只需交现金五千元；第二期付款由县扶贫开发资金提供每户五千元三年期无息贷款，建房户自己再自筹现金五千元；第三期付款在建房户付清最后一笔一万元之后，在乡政府领取新房钥匙。第二、提前一次缴纳满一万元的户，可以出一个劳动力参加建房建筑工队打工，工队在其正常出勤的情况下，保证每月工资不低于一千元。”党委书记插话说：“这里要引导各家长算清帐，一个人不出远门一年赚的工资就差不多够建房款的一多半了。”

刘乡长继续念：“第三、五保户和其他实在困难的贫困户，经过乡村两级批准，可以暂缓交款，等候根据不同情况另行处理。”刘乡长念完，看了一眼手表说“不早了，我不多说了。下去如果有不放心和不了解的，请他们继续到广播车那里来咨询，新合同已经安排乡办公室打印了，饭后就会送来发给大家。如果还有需要和出外打工的子女交换意见的，无线电脑和几个乡领导的手机继续免费服务半天。”

刘乡长自己的肚子也咕咕叫唤了多时了，没有像以往那样没完没了再三反复强调，就宣布了短会结束。等不及的干部们都急不可待地把手里的筷子伸到了看得眼睛都快花了的碗碟里。

饭后，新政策经过广播大喇叭和进户干部的口，一宣传，立即扭转了大部分人的等待观望，将近一半的户痛快地在新打印出来的合同书上签字盖了章，有十几户人拿着现金或者存折，主动找着交了第一笔的五千元钱，还有好几户在外面打工的人说好回来就交满一万元好在工队打工挣后面要付的那一万多元的钱。

狼剩饭看着平时把自家的日子说得穷到快要一家子拉枣杆出门要饭去了的人，怎么会对拿几万元修新房子这么积极主动。他先是想不通，自己上门都不敢给他们讲说的合同，经过几个大领导的一变通，还是那么几页纸，一下子就变成了比庙会上的黄本本和红条条还要受欢迎了。

跟着乡村干部们跑了几户人家，听了几遍干部们的宣传，狼剩饭终于算清了书记乡长他们一上午的研究决定的是什么内容了。又免了三万元中的五千元，剩下的两万五千元钱，给联系了五千元的无息贷款，再剩下的两万元还可以通过打工出力挣一万多。还没有再提迟交一天钱要罚多少滞纳金的话，这不是只要先交五千元，那一院子新房子迟早就是自家的了吗？哪一天凑够了钱，哪一天就去乡里领钥匙，这么好的事哪里去找？儿子天云在这咀咀子上盖了那个院子花了多少钱，费了多少心呀？自己出一两万块钱就能住上以往七八万元也买不来的新农村里的大院子新房子，傻瓜才硬顶着不去！

狼剩饭想通了，赶紧跑去给自己的儿子天云宣传，迟了一步，院子里管了干部饭的摊子也没有人打扫，孙子孙女告诉爷爷狼剩饭：“我爸我妈叫给你说，干部们要要开水，你给烧一下，他们借钱去了。”天云已经带着媳妇跑出去向娃他舅，他姨夫借钱去了。

狼剩饭知道他这些年一分钱也没有给儿子家贴补过，所以他们都没有打算向他张口要钱，尽管狼剩饭窑里边的大囤里的粮食油菜籽都卖了也能换回来一万来块钱。一算自己的粮食价值的钱数，狼剩饭忽然产生了也给自己买一院新农村房子的想法，他自忖：“我一直和儿子自立门户，户口本都不在一起，自己给自己买了新农村的房子，办老婆不是容易一些吗？即就是不办老婆，去了新农村，不和儿子他们一起住，多自在？”他知道儿子要是有了平原上的住家，肯定会把他这个老头子一个人扔在这个山咀上，给他们变成不花钱的看门种地的了。那时候可就绑死到这里了！

狼剩饭主意拿定：“不管儿子怎么说，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自己给自己报个名，粜了囤里的粮食菜籽，先登记了再说。”他坚信袁发海那个工头会要他去工地打工挣钱的，剩下的钱问题不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