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宋蛋

　　我对刘宇说：“最近我总觉得全身乏力，有时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老想睡觉。”
　　梁雨关切的问道：“是不是写作用脑过度，亦或者是晚上没睡好？”
　　我还没作出回答，刘宇说：“难怪这段时间见你脸色不对，我也以为你因为睡桌子的缘故没休息好，要不请假去医院看看？”
　　我努力打起精神说：“应该没多大事，实在扛不住我就去了。其实我实在心疼我的人民币，每周就那么几块，搞完连买一根辣子条都买不起，想必多半是感冒，回家吃几片药很快就过去了。”
　　正想的入神，杨胜背着手嘴里哼着歌朝我这边走。忽然一巴掌拍在我背上，说了句：“嗨，干什么呢？”
　　我觉得他语气很不自然，似乎有什么阴谋，但一时竟想不出来。我骂了一句，他得意洋洋的走开了。我和刘梁随便聊了几句，各自做自己的事去了。
　　我打算去操场找李洋李师，自从分到同一个班我还没有真正和李师好好说过话，即便这段时间同在一起睡觉，但是他总是倒头就睡的不省人事。每年他都要照例给我家拜年，但多数只是放下礼物就走。他和刘宇的心态不同，对于我有很多顾忌，除了尊重几乎根本别的想法。在我心里我早已将他视为朋友，童年的伙伴，我甚至极不情愿做任何同龄人的长辈。
　　我走到院子，很多人一边对着我指指划划，一边偷着笑不拢嘴。我被这种莫名其妙的举动弄得浑身不自在，大有置身千层云雾里摸不着头脑。一个与我年龄相当的男孩闪到我面前，手里拿着一张白纸。我认得他是宋小小，稍微比我高出半个头，一身运动服干干净净，脸上洋溢着无法形容的微笑，他将纸递给我说：“看看这是什么？”他说话时总是嘴含笑容，声音很小，不自然的夹杂着淡淡的鼻音，让人感觉他仿佛是在用鼻子说话。
　　我见那纸上画着一只张口流泪的乌龟，底部歪歪扭扭的写着‘好瞌睡，钻进壳里休息会'。我用诧异的眼神注视着他，等待他的解释。
　　宋小小哼着鼻音说，这纸是刚才从你背上取下来的，不要怀疑我。
　　我恍然明白，难怪这些人笑的这么诡异，就好像见到洋鬼子一样充满好奇。我心里已经猜到几分，笑着说：“不关你的事，真是谢谢你了。”
　　他似乎不大喜欢这套客气的言辞，说：“行了，估计你从字迹也已经猜出是谁的杰作了。”
　　我说：“如果单凭字迹我是很难猜到是谁，班里同学的字迹基本上我都不太认得。但是刚才有人莫名其妙的拍了我一掌，当时就觉得不对劲，果然不假。”
　　宋小小睁大眼睛说：“我相信你猜的准确无误，是杨胜对不对？”
　　我点点头问：“你怎么知道的？”
　　他向操场一指说：“我刚才碰到他，见他笑的止都止不住，我骂了他几句问他原因，他过了很久才告诉我。我感觉这种恶作剧和儿童游戏一样无聊，所就来告诉你。”
　　我感激的说：“你虽然不喜欢别人对你客气但我还是要感谢你，浪费你那么多时间为我绘图。”
　　他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说：“没什么，都是课余时间，上课我才不干。”我有一丝失落感。
　　他接着说：“其实上五年级时就注意到你了，但从来没说过半句话。”
　　我眼睛一亮，不由的多看了他几眼，喜道：“是吗？没想到你认识我这么久了，我好像对你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说：“我没什么名气，记得的人很少，并不奇怪。我反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我有名气？”
　　他说又说：“那时的你当然不及现在这么有名，只因我们班长李明是你们村的，加上王海王起以及三班的熊波当时都在二班，通过他们我知道了你和胡风在一班。”
　　我顿时来了激情说：“我们和二班是同一个数学老师，同一个音乐老师，同一个体育老师。”
　　他说：“是啊，每次音乐和体育课我们两个班总是一起上。”我们都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说了很多关于那个时候的往事。
　　回到教室我特意邀请他评审最近几天更新的小说章节。他快速的翻了几页说：“文学这东西我属于局外人，不敢随便提意见，我看了一些，故事倒很吸引人，但是文字功底太浅，不管怎样，有梦想就要努力。”
　　我说：“你画的画那么逼真生动，有没有想过以后当个画家？”
　　他嗤的笑了，说：“我只是把他当**好，还没有升级到理想那一步。”
　　我说：“你除了这个还有别的什么爱好？”
　　他说：“乒乓球也比较喜欢。”
　　我惊喜道：“哎呀，有时间教教我，我也想参加这项运动，正愁没人传授引导。”
　　他合上本子说：“你若真想学课间十分钟可得跑快点，不然案子就被别人占光了。”
　　我见他爽快的答应，心里既兴奋又感动。
　　礼拜五最后一节自习，所有人早就收拾好了书本，做好回家的准备。能够保持正常心态认真学习的同学寥寥无几，就连李洋和李师这两个向来把时间当做生命的优秀生，此时也私自坐在一起说说笑笑。我早已饿得头晕眼花，趴在桌子上苦熬着，我同桌像苍蝇一样在我耳边问东问西，我视而不见。
　　我突然在想，一周的时间就像流水一样瞬间即逝，偏偏到了最后几分钟却好似一年般漫长，我烦躁不安的起来又趴下，反复重复着这样的动作。下课铃声响了，教室里沸腾起来，同学们狂烈的欢呼着，手忙脚乱的整理要带回家的东西。平时厌倦的铃声在这一刻突然变成了世界上最动听的旋律。我无精打采的站起来，随便拿了几本书往装馒头都包里一塞，和刘宇并肩走出大门。
　　在商店门口等了十多分钟，终于没等到梁雨，我心急如焚，饿得前胸贴后背，只得蹲在原处。
　　刘宇来来回回跑到校门口张望了了三次，说：“不行咱先回去吧，估计他不去了。”
　　我既失望又茫然，苦于懒得说话，点点头。
　　到学校对面的寄存车子的住户取了自行车，他前我后，伴随着徐徐凉风缓缓的前行。
　　以前的土路突然被不知哪里弄来的大块石头铺砌的凹凸不平，车子走在上面时高时低，垫的屁股生疼。
　　我想起小时候第一次学骑自行车的经历。我家本没有自行车，第一辆属于自己的自行车是我外公给的，他们家应该有两辆，这辆‘飞鸽牌’在地坑院的门洞里放了不知几个年头，上面落满灰尘，始终没有被动过，原以为彻底成了破烂，没想到试着骑了一圈它的基本功能完好无损，只是样子既老实又笨拙，骑起来很费力。
　　这辆自行车到我家之后我垂涎了很久，做梦都梦到自己骑着它从陡峭的山坡上往下驰骋。终于有一次我战战兢兢的把它从柴房推出来，我爸板着脸说你没自行车高，快放回去。我一直都不敢触犯我爸的威严，从小被他打怕了，心里不愿意但还是言听计从无计可施。有一年暑假，村里很多伙伴都将自家的车子推出来，在我家麦场上围了一圈，有的已经学会了上横梁，有的前后各带了一人，骑术精湛。我羡慕的忘却了我爸那份威严，终于鼓足勇气，做好挨揍的准备再次将自行车推出来，加入轰轰烈烈的车队。
　　这次我爸并没有说什么，甚至连埋怨的表情都没有。他还在一旁扶着车子，让我在这样的状态下练习。我感动的一塌糊涂，胆子越发的大起来，按照我的想法，越陡的地方越适合练习骑术。于是我决定将练习的地方放在途径我们苹果园一处近乎二十五度的小坡头，这个坡右边是长满枣刺的墙壁，稀松的黄土眼看就要塌陷。我兴奋的神经绷得紧紧的，壮着胆子划了下去，由于没有一点经验，车子倒在一旁，我的身上扎满无数针一般的枣刺，口中气恼的谩骂。
　　回到家自然少不了一顿呵责。
　　第一次骑自行车长途跋涉是上五年级，我爸五十元为我买了一辆中号的轻便，说是轻便，其实感觉比我外公给我们那辆老式古董还要费力。开始几周我都是挂着眼泪，嘴里嘟囔抱怨着。看着同村很多人骑着那种小号的轻便，我羡慕的瞳孔一次次被无限放大。有一次星期三回家，我走在最后面，我们村一个高个子男孩，比我高一年级，他看到我可怜巴巴的样子，解下货架上的一条草绳拉我回去。那是我第一次感到身心无比的轻松。
　　因为仅仅比老式自行车高出半个头，加上路程很长，几回下来我产生了强烈的厌学情绪。周日赖在家里也不整理东西。我父母当然知道我的病根，软硬兼施，又多给了五毛钱，我才抹着眼泪骑着那辆破自行车去上学。在最不情愿的情况下都是推着自行车，心里满是愤怒，也不再考虑迟到或者挨揍。我爸终于无可奈何，骑着自行车带着我走完十六里，亲眼见我进学校大门才回去。
　　现在，我依然没有比当年高出多少，骑的依然是那辆自行车，但已经修理了无数次。对于这辆陪伴我两年多的自行车，已经产生了深厚的感情，从交通上也产生了依赖。刘宇的自行车是一辆可以变速的新款，他舅结婚后一直没人骑，索性给了他。他一路疾驰如飞，也不管路上的石头，不多时已经将我落在后面。道路上学生已经回去的差不多，行人稀少。
　　道路两旁的果树上苹果已经摘尽，只剩下密密麻麻开始泛黄的叶子。人们赶着羊群正往回走，我斜眼看了一眼黄昏的晚霞，见太阳大半个头都埋在山里，知道在这样近乎游山玩水的走下去天就要黑了，也顾不得屁股疼，拼命蹬着踏板。
　　每周都有一些农活等着我，这周是个意外，到家时苹果也摘完了，除了天阴盖上彩条布之外就是吃吃睡睡，过的无聊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