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寮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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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十八皱起了眉头，把从高州来的一行人叫过来，说：“我本来想把你们都留下的，但山里日子艰苦，怕你们撑不下去，不敢误了你们的前程。”
　　为头的人说：“我们已经没路可走了的，万望能留下我们，就是做牛做马，我们心里也愿意。”
　　凌十八心里犯了愁，只好安置了老小，年轻力壮的都打发下山去，让凌二十找工作给他们干，以打发日子。
　　众人拜谢，下山去了。
　　凌十八看着他们的身影，不由叹了一口气。这种情形早被王晚看在眼里，他说：“我们山上缺少粮草，但可以叫人取来呀。”
　　凌十八喜出望外：“哪儿有粮草？”
　　王晚压低嗓音说：“我们可以让山上的人马下去，在路上检查客商，若是清朝官员，箱里搜出金银来时，全部解送到山上入库，作为公用。在这方圆两三百里内，若有钱粮广积害民财主，便派人去搬取上山，如果有欺压良善暴富小人，不论远近，尽数收拾上山……”
　　凌十八摇手：“不行，这与土匪何异？”
　　“不！”王晚坚定地说，“这是除暴安良，劫富济贫。”
　　凌十八直摇头：“不行不行，你听说哪朝哪代，有干抢劫行当的人得到人心，得到天下的？”
　　王晚听得瞪大了眼睛，半晌才笑着说：“凌老弟好不知足呀！我们在山上生活，无拘无束，自由自在，还不足够么？想不到凌老弟心怀天下。”
　　凌十八盯着远方巍巍的山峰，眼睛里跳跃着火一样的光芒。他说：“心怀天下的，是我们拜上帝教，是我们洪教主。我从广西回来才一年多，想不到形势发展这么快，这是万万没有想得到的。我明天就到广西去找洪教主，这儿的事，就交给你了。”
　　第二天，大家去采仙桃，摘异果，杀鸡宰鸭，大设筵宴给凌十八送行。凌十八在上座坐下，然后各依年龄排在下面，一个个轮流上前敬酒，痛饮了一日。
　　次日起来，大家都到村口送行。然而，凌十八却在后半夜走了。
　　凌十八趁天色未明，独自下了山赶路。一天，忽然见到一座秀丽高山，往里走，看到瘦藤缠着老树，处处修竹茂松、奇花瑞草，又听到百鸟啼声远，源泉流响近……凌十八正看得入迷，忽听到林深处，有人声传出来，他侧耳细听，原来是歌唱之声。有人唱：
　　信宜有个凌十八，吓得官兵丢战袍；穷苦人家哈哈笑，有钱之人哭啸啸……
　　凌十八知道是王晚编的歌谣，不想已经传唱四方。他心里欣喜，便向前去，看到一个樵夫举斧砍柴。凌十八走到他面前，刚好遇到樵夫转过身来，见到凌十八，慌忙丢了斧子，跪在地上磕头，说：“小民打扰了神仙，恕罪恕罪！”
　　凌十八笑了起来：“你看我这样子，哪是什么神仙？”
　　樵夫说：“你不是神仙，怎么来去无影无踪，没声没息？我听很多人都传说这山上有神仙，还以为今天遇上了呢。”
　　凌十八笑了，说：“我只是路过这儿，到广西去。”
　　樵夫听了，哈哈大笑，拿起斧子，又唱起歌来。这次唱的是：
　　此树是我裁，此路是我开。若要从此过，留下卖路财。不给就杀人，尸体也不埋……
　　说完，劈头盖脸就是一斧。凌十八一闪，就听到背后一声沉闷的响声，一棵松树被砍倒了。
　　凌十八刚要说什么，那斧子又来了，捅到了腰上。凌十八弓腰避过，那斧砍在石上，飞起一阵火星，崩了一个角。
　　樵夫火了，大声叫嚷：“你得赔我的斧头。”那斧子像扫落叶一样向凌十八脚下猛扫过去。
　　凌十八凌空一跃，跳出几步开外，把背后插着的那把勾刀取了下来，接着一转身，一招“回头望月凤展翅”，稳稳当当地架在樵夫的脖子上。
　　樵夫的手无力地垂下，斧子丢到了地上。
　　凌十八说：“你有力有气，为什么不好好干活，却到这儿抢劫？”
　　樵夫脸上滚下泪水，说：“我一生命苦，父母养育到八九岁，不幸父丧，母亲居孀。没奈何，早晚侍奉……”
　　凌十八盯着他：“据你说起来，你还是一个行孝的君子？”
　　“如今母亲去世，田园遭恶霸霸占，又无还手之力，只得砍两捆柴，挑到杂市去，又卖不到几个钱，焦急之间，便想着‘借’几个钱用用，并不想伤害壮士……”
　　“你要钱去打官司？”
　　樵夫叹了一口气：“在这个世界上，哪儿还有我们穷人说理的地方？我要筹集路费，去找一个人。”
　　“你找的人住得很远？”
　　“不远，不远，就在信宜，听说信宜有个叫大寮的地方，那个地方有个叫凌十八的。若然找到他，就不会受人欺负了，他在那儿成立拜上帝教，人人如同兄弟姐妹……”
　　“你没认识凌十八？”
　　樵夫说：“我哪儿有福气见得到他，听说他能上天入地下海，吹气成风，撒豆成兵……”
　　凌十八笑了起来，说：“你也别听人瞎吹牛了，他哪儿有这么厉害？”
　　樵夫说：“怎么没有？听说他那把勾刀使得出神入化，能隔空杀人于无形之中。”
　　凌十八又笑了，说：“胡吹，凌十八是怎样的人我不知道么？”
　　樵夫瞪大眼睛：“你认识他？”
　　凌十八说：“我哪儿认识他？”说完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寻思一下，还是转身回来，说：“你不用再到信宜去了，我就是凌十八。”
　　“你就是凌十八？”樵夫眼睛瞪得更大了，走上前，左看右看，不相信似的问道：“你刚才说什么说话？你可是信宜的凌十八？
　　凌十八说：“我正是，你还不相信么？”把勾刀放到他面前晃动了几下。
　　樵夫立刻跪到地上，脸上欣喜若狂地飞出了泪光，说：“真是想不到这里遇上了你，怪不得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梦到一个白胡子老人说，今天我会遇到贵人的……”
　　凌十八把他扯起来，说：“我也是有手有脚的人一个，并没你说得那么神奇。”
　　凌十八满心欢喜地说，“你虽有此善心，愿入拜上帝教，真是好事。”
　　樵夫说：“见到你也是我们的缘分，你就带上我走吧。”
　　凌十八为难地说：“我若与你去了，又怕误了行程。”
　　樵夫说：“哪会呢，我跟着你，帮你背东西，走得更快呢。”说着又跪到了地上。
　　凌十八拉他起来。
　　樵夫却说：“你不答应我，我不起来了。”
　　凌十八便笑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樵夫说：“我叫林大冲，本地人氏。”说着，便去给凌十八拿勾刀，去收拾行李，扣在背上，说：“凌大哥，我们走吧。”便在前边阔步而行。
　　不多时，过了山顶，到了山沟里，忽然见一只猛虎，咆哮剪尾而来。猛虎带起的风，把旁边的松树吹得呼呼作响。草木惊心。
　　凌十八叫声：“哎呀，不好。”站到了高处。
　　林大冲却欢喜地说：“凌大哥不要怕，他是来送我们的。”
　　说着放下手中的斧子，拽开步，迎着猛虎，像老虎那样呼啸几声。
　　那老虎蹲着身，伏在地上，动也不动。林大冲请凌十八上路。到了山脚，才听到谷中的猛虎呼啸山林。
　　林大冲说：“这老虎等到我们下了山才走呢。”
　　凌十八奇怪地问：“这老虎怎么会听你的话？”
　　林大冲说：“这老虎是我的老朋友呢，我每天砍柴都见到的。它很听话呢。”
　　“老虎会听你的话？”
　　林大冲点点头，说：“我懂得鸟语和兽语。”
　　凌十八到了紫荆山，才知道洪秀全奉了“天兄”耶酥之命，转移到了胡人晃家里居住，也就是平南县花洲山人村。
　　凌十八二话没说，便带着林大冲向山人村奔去。接近思旺墟，凌十八吩咐林大冲说：“前边就是清军驻地，千万小心，别打草惊蛇了。”
　　然而，到了思旺墟，却看不到一个清兵的影子。一直以来，浔州（今桂平市）协副将李殿元率军在思旺墟驻扎。此地是控平南、桂平的交通隘口，兵家必争之地。
　　过了思旺墟，凌十八松了口气，过了一会，却看到山上遍插旌旗，林里密布鹿角。清兵把山人村围得水泄不通。凌十八与林大冲绕道而行，悄悄地向山人村摸去，不想被山上的清兵发现。一个军官大喝一声：“什么人？”叱斥军士乱箭齐射。箭下如雨。
　　凌十八和林大冲左闪右避，躲到了一块黑石后面。箭从头顶上射过。他们偷偷地松了一口气，却猛然听到一声大喝，只见山上有人挺枪跃马，飞奔而来，到了面前，又大声喝问：“何方草民，安敢造乱！等我送你们两个上西天……”
　　话还没说完，却觉得前头一低，掉下马来，原来那马的前脚被林大冲的斧子砍了，那马站立不稳，把上面的人掀到地上，然而，那人还没落地，凌十八一招“白虹贯日”，勾刀抢到了那人的脖子之上。那人沉闷地落到地上，已经身首两截。
　　几个清兵见状，挺着长枪冲过来，半路却吆喝回去，原来山的另一边喊声大震，两军在混杀。
　　凌十八带着林大冲向前冲去，听着前面震天动地，中箭着枪的人倒下不计其数。凌十八猛然见到山头上站着一个人，那人头上裹着黄色头巾，不由大叫起来：“是洪教主！”不顾一切向前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