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寮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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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不关我的事。”那人拼命往后退。
　　王晚放了那人，大声吼叫：“谁烧了我的书？怎么？哪个乌龟王八蛋敢做不敢承认了？”
　　一个人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到了王晚面前。他是凌十八。凌十八平静地说：“是我烧的，我把你的书全部放到火堆里去了。”
　　王晚愣住了，半晌，才举着烧得蜷曲起来的书本，大声责骂：“你眼睛瞎了么？这是我的书，不是柴？你得赔给我。”
　　凌十八轻松一笑，说：“这些书都不值钱，不值得一读，我有洪教主的文章给你读，除此之外，大家什么书也不用读了。”凌十八拿出洪秀全的五篇文章：《原道救世歌》、《原道醒世训》、《原道觉世训》和《百正歌》、《改邪归正》，这是洪秀全在花县以塾师身份挣饭吃，大半夜才睡，一清早就起，天天奋笔疾书，用两年多时间写出来的，这些文章大多是基督教劝人“向善”的客家民歌体打油诗，并不是指导“革命行动”的“革命理论”，然而凌十八视若指路明灯。
　　王晚却把凌十八展示的文章丢到在地，还踩上一脚，呸了一口，然后蹲到地上，抱着头，哭泣说：“我家里多少值钱的古董我都没带，就携带了这些书出来……”说着勃然站起来，把凌十八揪住，问：“你知道读书人最宝贵的是什么？就是书，我要你赔。”
　　凌十八笑了：“你真的要我赔书？”
　　王晚冷笑：“烧了一本，你得赔我十本，烧一赔十。”
　　凌十八说：“你还读这些书干什么？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王晚跟凌十八到旁边黑石上，并排而坐。凌十八问：“你读书莫不是要去考取功名么？”
　　“读书人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考取功名。”王晚响亮地说。
　　“你都考几次了，还是考不上，就别去凑热闹了。以你现在的样子，就是一辈子，也考不了举人的。”
　　王晚大怒：“你、你你怎么能这样小看我？”
　　凌十八笑了，说：“并不是你书没够多，也不是你文章写得不好，更不是你学识不够渊博，而是考场太腐败了，你不看看那些中举之人，都是些官宦子弟，或者和富贵人家扯得上关系的，你只读书，没请客送礼拉关系这一套，哪会有出头之日呢……”
　　王晚张大嘴巴，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凌十八又说：“清朝满族入关，残酷野蛮地压榨我们汉人，还兴文字狱，残害文化中人，你还去考功名，不是为虎作伥，欺压自己的兄弟姐妹……”
　　王晚无言以对。
　　“清朝贵族无不过着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生活，搜刮的民脂民膏不计其数，豪富无敌，大小官吏上任之时大多两手空空，离任返乡则车拉船载，浩浩荡荡。人人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元雪花银……”
　　王晚听了，沉默半晌，不由叹了一口气，说：“是呀，这个朝代也实在太腐败，太黑暗了，官府腐败无能，却横行无忌，无恶不作，他们讲排场、比阔气，竭力摊捐派差、贪污受贿、敲诈勒索，我夜观天象，大‘清’的气数也快尽了……”
　　凌十八倒愣住了，他想不到王晚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一下子握着王晚的手，说：“你不要再考清朝试了，也不要再穿清朝服了，我们加入拜上帝教，不再让清朝再统治我们汉人。”
　　王晚也握紧凌十八的手说：“我们受尽欺凌，早就等待这么的机会了，就是没人出头露面，替我们作主。”说着，他跑过去找东西，找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毫不犹豫地往火坑里送。大家看时，却是他从家里带出来的孔子牌位。
　　孔子牌位烧到一半，当晚的筵会开始了，上得山来的人轮番把盏，殷勤相劝。凌十八喝得热情高涨，站起来说：“今天大家聚集到我村中喝酒，前所未有。我到广西种蓝，见到拜上帝教主洪秀全，赖他扶助，结为兄弟。自从我回到怀乡村墟，与清兵周旋，公然保全，不伤毫发，这是上帝的护佑，今天在们在此喝酒，一齐加入拜上帝教，信奉上帝，共行大事，未知大家意下如何……”
　　说到这儿，却听到一个从虎跳峡出来的人叫道：“信奉什么上帝？入拜上帝教有什么好处？别冷了你们的心！我们打杀惯了的，只想大碗吃肉，大秆分金……”
　　另一个人睁大眼睛，大声叫嚷：“上帝，上帝，上帝多少钱一斤？有谁见到过上帝了？这个世界上，都不知道有没有上帝的。”
　　又一个人附和：“是呀，你叫上帝出来，给大家看看呀。”
　　凌十八大喝道：“你们怎么能这样无礼？敢这样对上帝无礼？与我乱棍打走。！”
　　立刻有人劝说：“这人醉了，酒后说乱话，凌大哥不必挂怀。”
　　然而，那些喝了酒的人却高声嚷道：“我们地不怕天不怕……”
　　说时，只听得天上轰隆一声响。大家抬头看，只见天上亮出一片天光，苍苍茫茫，一会，那些光消失了，大地又暗了起来，一切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大家都在惊诧之中。有人惶恐地说：“听我祖父说，这是开天门，他小时候见过。天门一开，就像白天似的。听说天门一开，天下会大乱，会死很多人的……”那人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听不到了。
　　山野里，只听到呼呼的风声。
　　人们看到黑暗之中，又有了一线光亮下来。那是一颗流星，从人们眼前一划而过，落到了对面的山头。
　　大家都感到惊奇不已。
　　王晚把凌十八拉到了旁边，耳语了一番。
　　第二天，凌十八带了五六个人，到对面山上去，寻找到流星落下的地方，掘开泥土，不到一尺深浅，便见到一块石碑，上面有几个字：拜上帝教。
　　这是王晚连夜刻凿，天亮前偷偷埋到那儿的。
　　当下，凌十八带着大家跪拜上天，然后搬回村里。大家看过了，都惊讶不已。凌十八乘机说：“上帝显应，我们合当入教，不可怀疑，不可争执，不可犹豫，不可逆了天意。”
　　大家听了，都说：“天意如此，自有定数，谁敢不遵？谁敢不听？如若违拗？必然不会有好的结果。”
　　此事一传十，十传百。那些相留不住，本要下山的人，吃了送行的筵宴，却执意留在山上听候调遣，凌十八却极力推辞说：“你们的心不坚定，今天入了拜上帝教，明天又要退出去，多麻烦？”
　　那些人却信誓旦旦地说：“我等都不是反复小人，一心一意，并无异心，若有瞒昧，天诛地灭戮，雷打电劈！”
　　凌十八看到了时机，便组织人学了洪秀全的五篇文章，又找了个空阔的地方，共唱上帝的赞美诗，然后施以“洗礼”，他让每个人都在“忏悔状”上写上自己名字，面对神台跪下。凌十八问：“愿不拜邪神否？愿不行恶事否？愿恪守王条否？”
　　那些人随声一一应答。
　　凌十八从木盆中取一杯水，像淋花草那样浇在“受洗者”头上，口里说：“洗净从前罪恶，除旧生新！”礼毕，焚化写有申请人姓名的“忏悔状”，饮完神台前所供清茶三杯，仪式便结束。
　　从此，这些人便是拜上帝教的会员。
　　大家散去，凌十八便与王晚计议，把拜上帝教的石碑立在大寮村。
　　过了几天，凌十八又设筵宴，安排众人下山宣传拜上帝教，发展会员，还派他的弟弟凌二十四和关二娘，到钱排进入大寮的路口开饭店，摆卖茶水，打探声息，又让欧品庄到怀乡墟开店，接应来往人员。
　　筵宴到半夜还没散，个个大醉，无论三教九流，大家不分贵贱，情同手足，都以兄弟姐妹称呼。
　　第二天，凌十八便分拨人马下山，有的到大寮附近以及莲塘、林垌等村，有的出信宜，到罗定、高州以及广西岑溪、北流、容县、陆川等地，去大张旗鼓地宣传拜上帝教。他们下山的时候，看到路两边贴满了拜上帝教的口号：
　　共图义举，就必有出头之日，千万贫苦人民亦可得救，
　　有饭同吃，有衣同结，有田同耕。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转眼到了道光三十年(1850年）6月。这年的3月2日，凌十八把塘坳的田地、山场、房屋全部出卖，所得的钱全部用于创建军队。他招募铁匠，赶造兵器，并发动会众拆神庙，毁佛像。顿时，革命之火在大寮一带燃烧起来。周围的豪绅地主十分害怕，要求官府派兵镇压。同年5月，县令宫步霄下令解散大寮拜上帝会，但在凌十八的领导下，会众不管他那一套，继续扩大组织，作好起义准备。
　　这天，大雨刚晴。山下凌二十四来报，离村七八里，从高州那儿过来了的一群人，他们要来入会，就在山下等候。
　　凌十八听了，心花怒放，说：“快，叫他们上来。”
　　不一会，那些人扶老携幼地到来了。为头的人说：“我们是高州马贵的，得罪了本地财主，受尽了欺凌和凌辱，我们索性把那财主杀掉了，来投奔到山上来……”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双腿颤抖，软到了地上。
　　凌十八见了，忙叫王晚：“快，叫医生！”
　　那人说：“不、不用，我们只是太饿了，两天没吃过东西。”
　　凌十八随即叫来人，把这些人送去吃饭，然后找来凌二十，问大寮拜上帝教的情况。
　　凌二十欣喜地说：“现在入会的人很多，整个粤西有3000多人来入会了。现在人满为患呐，这么多人涌到山里来，哪儿找吃的呢。而且来入会的，大都是些犯了弄事，走投无路的人，是来找地方落脚的，还有的是贪小便宜口头表示入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