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寮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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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十八出了怀乡墟，走了五六里，看到几个官兵站成两排，杀气腾腾地守着一条小路。为首的军官凌十八认得。原来这军官是凌十八对面村的，小时候一起玩大的。军官起身说：“凌大哥回来了？”
　　凌十八说：“从广西回来。”
　　军官板着脸说：“我们在此守把，所有出入山里的人，都要一一盘问，才放过去的。”
　　凌十八心里一愣：“你们在此捉拿什么犯人？”
　　军官不说话，手在下面活动，眼睛看着凌十八。
　　凌十八会意，往他手里塞了些银子。
　　军官笑了，小声说：“这几天穷得厉害，弟兄们以查私盐为名，想拿点钱喝酒。”说完挥一下手，旁边的官兵闪到一边，便给凌十八放行。
　　凌十八又笑着说：“下次从广西回来，给你们拿些土特产。”
　　军官便送他一段路，才挥手作别。
　　凌十八行了十多里，忽然看到彤云密布，大风骤起，不久便下起了满天大雨。
　　那雨越下越大，风也越刮越猛。凌十八全身湿透，在雨水里看，只见前面疏林深处，树木交杂，有一间屋远远地站在雨水里，模糊得看不清轮廓。他一步高，一步低，踉踉跄跄，想到那儿避雨。然而，还没到那间屋子，被风一吹，雨水一淋，原来喝下去的酒涌了上来，他弯下腰去，但又吐不出来，就在这时，他感到双腿发软，似乎旁边的路在走动……好容易感到路不动了，人却在路边倒了下去。他一倒下去，便再也挣扎不起来了。
　　雨停了。
　　凌十八隐隐约约听到一阵脚步声。
　　一队人出现了。那些人拿着刀枪，急急地走过去了，然而，却有一个人叫了起来：“哎呀，那不是他吗？”这人落在众人后面，正对着松树撒了一半尿。另一半他忍了回来，抱着头便跑。
　　那些人回来了，他们看到凌十八倒在水里，那支令人闻风丧胆的火药枪丢在一边。那些人一齐上去，就地按着凌十八，早有人拿来一根绳索，七手八脚地把他捆绑起来。
　　这是一群官兵。
　　官兵头儿不相信地说：“看准点，是不是要捉的人。”
　　那些人前前后后打量了一翻，又左左右右看个够，最后七嘴八舌地说开来。有个人拍胸口说：“他就是凌十八，就是烧了炭我也是认得的，就住在我对面村庄，小时候经常一起放过牛。”
　　官兵头儿不由哈哈大笑，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有人附和说：“是呀，我们都以为要杀得昏天黑地的，谁知不废一兵一卒，就把这‘杀人魔王’擒拿到了，大人英明，光照日月！”
　　官兵头儿听了，哈哈大笑，说：“弟兄们长途跋涉，辛苦了，我们喝酒去。”
　　那些人押解着凌十八，向着怀乡墟走去。
　　路上，凌十八酒醒了，看到此情景，大声叫道：“你们的是什么人？为什么捉我？”
　　那些官兵听了，哄地笑了开来。一个官兵从地上拾起一根木棍，说：“这家伙还蒙在鼓里呢，我让他清醒清醒。”官兵头儿却到凌十八面前，劈脸就是一巴，骂：“你个贼胆，犯下了迷天大罪，等着砍头吧。”
　　凌十八说：“我喝醉了酒只偷过几只鸡，哪用砍头的？”
　　官兵头儿一愣：“你不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凌十八？”
　　凌十八说：“我姓王。”
　　官兵头儿笑了起来：“哈哈，人人都说你胆大包天，原来也有怕死的时候，算什么好汉？”
　　凌十八听了，挺起了胸膛，说：“我就是凌十八！”
　　官兵头儿又笑了，说：“好呀，果然有骨气。”
　　拿着木棍的官兵说：“我要打到他没骨气为止。”又有官兵在旁边说：“不要跟他说了，只顾打!往死里打。”
　　那些官兵一齐上前，抡起棍子的、举起拳头的，就是一顿时乱打。一会，却听官兵头儿说：“别打了，留着一身好皮吧，老子还要他的皮做灯笼，拿他的骨头去打鼓……”
　　一队官兵便押着凌十八走。渐渐接近了怀乡墟，忽然听到喊杀之声，又望见冒起浓烟。
　　到了半路，只见有个人影在树林边晃动。官兵头儿立刻过去，捉住搜身，索要银财。那几个人说：“我都一天没吃饭了，哪有钱给你们这些豺狼？”
　　官兵头儿听了大怒，拔剑就要杀人。这在这时，却见那人打了一个响亮的唿哨，树林深处立刻响起了脚步声，走出了一簇人来。那些人也拿着刀枪，把那队官兵围住了。
　　凌十八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原来这些都是怀乡墟的居民，为首的正是王晚。
　　王晚救了凌十八。凌十八问他们为什么会到此。王晚说：“你一走，那些官兵便来报复，血洗怀乡墟，被我们打退了，我们便到山上找你，不想就在这儿遇到了。”王晚越说越愤怒，不由踢了那官兵头目一脚，怒火中烧，大骂起来：“你们这些狗官，害得我们家破人亡，有国不能回，有家不能归，若不杀你们这些狗官，难消我心头之气！”拿刀便要杀官兵头儿。
　　官兵头儿叫道；“我是朝廷命官，你们不能随便杀我。”
　　“你说什么？”王晚冷冷一笑，抖动着刀子说：“我就是专门杀朝庭命官的。”
　　官兵头儿一听，双腿打颤，软倒在地上。
　　王晚怒睁圆眼，咬牙切齿说：“若不杀这狗东西，我实在不甘心！但我又不能便宜了你。”
　　说完，揪住官兵头儿的头发，扯到一边。旁边的人一齐上前，用原先绑凌十八的绳索，将他缚在一棵树上，然后折下松枝，在官兵头儿身上鞭打。旁边的人叫喊着助威：“打他，打死他！我们凌大哥他也敢打。”
　　官兵头儿可怜巴巴地盯着凌十八，呻吟着求饶：“凌大哥，救我一命呀！”
　　凌十八终是仁慈的人，便让王晚住手。就在这时，四周喊声大震，似有人铺天盖地而来。
　　官兵头儿听了，目露凶光，得意地叫嚣：“打呀，你们打我呀！等会，你们个个都死得很惨。”
　　王晚从怀乡墟带来的那些人没了方寸，一时大乱，如同没头的苍蝇，到处乱窜。
　　凌十八拿出火药枪，站到高处叫：“大家不要慌张，跟着我，从东北面冲出去，然后到大寮会合。”
　　说完响了一枪，向大寮方向冲杀而去。刚出不远，碰上了前去打探消息的人。那探子慌张回报说：“凌大哥，别别别开枪，是自己人。”
　　一语未了，从旁边山谷跑出几个人来，却是虎跳峡的那些土匪，他们收拾了家当，来投凌十八。为首的焦急说：“大王，我们探听到官兵进山捉你，便一路赶来，以为遇到了官兵，便在这儿埋伏，不想却遇到了大王。”
　　王晚说：“凌弟有本事，大家心悦诚服，不如杀了这些狗官，占山为王，大碗吃肉，大秆分金，过得岂不痛快？”
　　官兵头儿听了，当下软倒在地上。旁边的官兵也满头大汗，颤抖着看凌十八。
　　凌十八又站到高处说：“我不做你们的大王，我们也不要占山为王，我们都是兄弟姐妹，到大寮去，加入拜上帝教，再干大事。”
　　大家第一次听到“拜上帝教”，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说话。
　　凌十八拿过那根打过他的棍子，贴着衣服插到官兵头儿的背脊上，骂他说：“你这样残害人民，死有余辜，本来要杀你，今天饶了你一命，以后别再干伤天害理的事，滚！”
　　王晚说：“也不能太便宜他了，得留下点记号。”拿着刀子要去割官兵头儿的耳朵。
　　官兵头儿求饶说：“我一生衣禄丰足，就靠双耳垂长，求你手下留情……”他早已用手捂着耳朵
　　王晚把刀给他：“那你砍掉手指吧。”
　　不想官兵头儿抢过刀子，大喊一声，向着手指砍去，然后带着那些官兵，跌跌撞撞地跑了。
　　通往燕古大寮的山路上，欢声笑语。虎跳峡和怀乡墟两路人马，簇拥着凌十八浩浩荡荡前行。
　　大寮村是燕古的一条村子。清嘉庆二十四年九月初九日(公元1819年10月27日)，凌十八就在这儿出生。他们在巍峨的大山里穿行，刚到村口，便听到一阵又一阵的狗吠，鸡也往墙头上飞，还有人往山上跑，跑了一段，停下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等到他们看到是凌十八回来了，才从山上下来。躲藏起来的人也出来相见。山里人清静惯了，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便如临大敌，惊慌失措起来。
　　凌十八看到大家旅途饥渴，便让人杀猪宰鸡，大设筵宴。一时，平日寂静的村子热闹了起来。
　　一会，天色暗了下来。天黑了。凌十八找块空地，生起火来。篝火照亮了山野，也把人们的脸映得红彤彤的。
　　人们围着篝火说说笑笑。笑声在火光里像波浪一下一下撒向山野。突然，一声嘶叫响起，有人猛然扑过去，伸手到篝火里抢东西。
　　旁边的人也吓得大叫一声，跳出三尺开外，以为是一头野猪走错路，闯进篝火里去了。
　　不少人停下手中的活儿，都围过来看。他们见到王晚手里拿着几本被烧得不成模样的书，泪流满面，哭出了声来，一会，他揪着一个人的衣领：“你居然敢用我的书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