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在文化大革命中 6 三司溃败

　　      
　　   从汤原回来，我还是不死心。现在三司占据莲江口、香兰镇，声势浩大；1214占据望江、汤原，也不示弱。两派几乎天天干仗。解放军支左部队还支持1214。这乱糟糟的局面，让我心乱如麻。
　　在家呆了三天，我和老魏一合计，北京还得去。两派究竟谁是正确的，这直接关系到我们的命运，要是真站错了队，那后果可就惨了！所以我们俩这回是走的南道，也就是从佳木斯上车，先绕到牡丹江，再到哈尔滨，然后去北京。
　　当火车快到哈尔滨时，车上人纷纷都说，现在里边相当的乱，北京去不了了，有人让流弹都打死了。我们一听，北京不敢去了。我和老魏一合计，临时决定在哈尔滨下车，到我大哥家暂住几天，看看形势再说。我大哥在哈市道里住，我是头一次来到大城市，不知道哪是哪，老魏和我不一样，他年岁大，又当过兵，走南闯北，还来过哈市，我只好跟着他走。我知道我大哥的住址，我们边走便问，不长时间便找到了我大哥家。我大哥家四口人，哥嫂和我两个侄子。哥嫂一见我来了很高兴，看我领一位客人更是欢迎，急忙买菜买酒招待我们。我们俩在我大哥家住了一宿，第二天老魏对我说：“你大哥家地方太小，我上我战友那去看看，可能我就住在那了。过两天咱俩再联系。”我一寻思，也就得这样，住在我哥家实在是住不下。我说：“那好吧，过两天你过来，咱俩上街里逛逛，我也开开眼。
　　老魏去他的战友家了。我大哥请了一天假，领着我在哈市逛了一天，中午还领我下了一顿馆子。第三天老魏来找我说，他的战友给他两张京剧票，于是我们俩又看了一场京剧《智取威虎山》。
　　我和老魏在哈市玩了七天，准备起身再去北京。可是就在我们要走的头一天，我在中央大街突然碰到了家乡三司的人。他们说，1214和三司上两天进行了一场决斗，1214不知道在哪弄的枪支弹药，可能是解放军的，三司尽管人再多，哪能打过全副武装的1214呀，没有多长时间就把三司打垮了。三司的头头脑脑跑的跑，抓的抓，已经散花了。听到这种情况，我和老魏也不能上北京了，立马决定回去看看。
　　我们还是从南线返回的。到佳木斯北江沿一看，三司跑出来的人不少，我们团的也有好几个。一细问，他们说家里全是1214的天下了，三司的头头都被抓起来了，没抓着的也都跑光了，你们俩就别回去了。我和老魏面对这种局面，也有点为难。照实说，三司的失败和我们关系不大，原因是我们虽然加入了三司，可我们啥也没干哪。从来没和上边的1214发生过冲突，打过交道。他们都不认识我们，所以他们不会对我们下手。怕就怕我们屯这帮坏小子，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但不管咋样，我们也得回家呀，到家看看什么形势和情况啊，再说家里有父母啊！我和老魏商量一下，决定冒险回去一趟。
　　佳木斯通往我们屯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坐汽船到莲江口，然后再去我们屯；再就是有直接通到我们屯的小船，这两条路我俩都没敢走，而是绕到松花江大下头坐一个打渔船渡江到平安村，又步行先到东屯王永湖家了解一下情况。王永湖说的和我们在佳木斯北江沿听到的一样，家里（我们屯）全是扫残云（1214)的天下，我和老魏回家非常危险。那我们也决定回去。等到八点多，天完全黑了，我和老魏才偷偷回到家。
　　但我回来的消息还是让扫残云（1214）知道了，就在我到家不长时间，就听汽车闪电似的下了大坝，两只灯通亮，越来越近。不好！肯定是抓我的。我急忙走出屋，黑夜里，我想上我朋友家躲一躲。当我进了我朋友家时，汽车进了村。朋友没敢留我，我只好出来。我来不及想朋友够不够意思，急速想，上哪去安全呢?我想到了村东北角，有一个傻子，他那一般没人去，于是我迂回到他家。傻子比我的朋友强多了，起码没撵我，他冷眉冷眼的说：“你来干啥？”我把路上编好的话扔给他：“听说你明天上街，我想捎点东西。”
　　“谁说我上街？我不去”！
　　“噢”，没话了。我没心思和他找话唠，大脑以每秒钟三千转的速度在寻思下一步该咋办。一个战术形成了：游击战。不能在屋里，弄不好会瓮中捉鳖。于是我急忙走出屋，连招呼也没和他打。
　　外边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对我很有利。全屯的狗都在咬，大队那边还夹着吵吵声。我在的位置离大队很远，我想到我另一个朋友家打听打听。我开始向那迂回，我到他家房后，趴后窗户一瞅，屋里有几个扛枪的1214造反派，还有两个我们屯“扫残云”的坏小子。我明白，这一定是在可哪找我哪。我又到另一条街我的朋友家，趴后窗瞅瞅，也是有几个挎枪的1214造反派在那。我明白了，这是分几伙挨条街搜我。我不在屋里，出来黑夜打游击战，可对了。我不跟他们扯了，我要睡觉了。于是我上了一个大柴禾垛，扒开茅草鉆了进去，上边一盖，睡觉吧。能睡着吗？就听全屯的狗此伏彼起，叫个不停，在狗的叫声中，还嘈夹着人的说话声。我明白了，他们是在可屯翻我，你们就翻吧，你们把全屯都翻遍，也找不找我，我在这大草垛上最安全了。我睡也睡不着，迷迷糊糊，熬到天快亮了。我爬起来一看，全屯因为我折腾大半宿，它也累了，整个屯子一片寂静。我急忙趁天还没亮回到家，父母自然也没睡，相互说了一下情况，我母亲说：“孩子，趁他们还没发现你，你赶快走吧。”我一寻思，不能走。我父亲有“历史问题”，我一走，他们就得拿我父亲问罪。我父亲年岁大，还不得让他们给折腾散花了。我向父母简单地说了我下一步打算：“我不走。白天，我上江边‘老白小通’，晚上我和他们打游击。挺一天，算一天。只要他们不抓我父亲，我就和他们这么轱辘；要是真抓我父亲，我立刻自首换回我爹。”交代完，我揣两个大饼子，一本书，趁天没太亮，直奔江边老白小通。
　　老白小通离我家三里多地，水要是小时它和陆地连起来了。通里没人家，全长的是草和柳毛子。我到那就是主人，捡几捆草搭个小棚，看书吧。饿了有大饼子；渴了，江里有水。没人吵没人扰，全是自己看书的时间，多幸福。就这样，我在这享受了七天世外桃源的生活，看了好几本书。
　　躲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我最后还是被他们抓着了。照实说，我要是远走高飞，他们是不会抓着我的。可我没有远走，原因是考虑到文化大革命也没头没脑，躲到啥时候是头？发昏当不了死。再说自己也没啥大事，先躲几天看看再说吧。另一个主要原因，就是怕他们抓不到我折磨我父亲，怕老人受苦。
　　抓住我那天是一个晚上，我从外边回来躺在炕上和母亲刚唠了几句嗑，就见好几支枪分别从门口、窗户指向了我，“不许动！不许动！”的喊声嗷嗷直叫。一帮1214造反派闯进屋来，把我带走了。原来这回他们是偃旗息鼓，把汽车没开到我家，停在了十花道上。车上已经有不少三司的人了，不一会儿老魏也被押来了。我这时已经不害怕了，可能是经的折磨太多习惯了。我心里就是一个念头，“就这一百多斤，交给你们了，随便折腾吧，爱咋咋地。”。
　　汽车一直把我们拉到莲江口工商联，就是老供销社。这里是1214的指挥部，也是关押三司的集中营。所有的“罪犯”白天劳动改造，晚上学习、过堂审讯。所说的审讯，实质就是“加温”。“加温”在当时是一个很流行的词，实质就是揍。当时他们发明了一种打人的工具，就是三角带做成鞭子。这种鞭子打人非常狠，一鞭子就见血绫子，打手还省力。在这个学习班，天天晚上都有几个人挨打，爹一声，妈一声惨叫，不绝入耳。
　　专政指挥部的头头是张福志，他原先也是老师，我认识他。还有一个叫毕德福，是东兴供销社的。是郭景珠（我初恋的女友）后妈的儿子。我们和莲江口1214造反派没有利害冲突，因为我们连一次活动和武斗也没参加，他们抓不着我们的罪过，对我们也恨不起来。我们村的几个人不是这的头头，说了不算，所以在“加温”上刑上，根本就轮不到我们，我们免遭了皮肉之苦。可是他们想起了我的那篇发言稿《我们的态度》一文，所以天天晚上让我领着全体“犯人”学习，批判我写的《我们的态度》这篇文章。说它是一棵“大毒草”，让我写批判文章，自我批判，自我检讨。还要写成大字报，大字快，往大街上贴。我这时很听话，批得积极，检讨得深刻，他们喜欢听啥，我就说啥。我把三司说的一无是处，把1214说的天花乱坠。他们高兴了，所以不到半个月就把我们给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