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暗河

　　熊问道：“你是谁，为何杀他们灭口？”
　　他的语气并不好，红衣女子却并不在意，眼睛盯着熊腰畔那柄剑，目光中竟显出一丝喜悦，只是这喜悦之中却也掺杂着几分狡黠。
　　红衣女子赞叹道：“这一剑不错，逍遥子教出来的果然不一样。”
　　熊一怔，不待说话，逍遥子已然走上前来，微微一笑，说道：“红叶，我就知道是你，看到这柄蔷薇剑，我就知道。嘿嘿，好久不见了。”
　　蔷薇剑。
　　熊不由多看两眼，心中暗道，难道这就是昔年一代剑客燕先生的蔷薇剑么？
　　蔷薇多刺，伤人伤己，也难怪燕先生舍弃它了。
　　“已有七年未见了。”红叶女子语气中竟也有些温柔，道：“你能记得红叶，已不容易。”
　　红叶微微一笑，面色渐渐回复，明眸流转，目光忽然落在熊身上，问道：“这位想必是你的徒弟，刚才那一剑的确出乎我的意外。”
　　“哦？”
　　“我实在想不出，除了你，居然还有人愿意练这种一剑不成就死的招式。”
　　熊突然道：“我不会死。”
　　“呵呵。”红叶轻笑道：“你怎知道你一定就能一剑击败对手，你究竟和谁交过手？”
　　熊愣住，却仍坚定道：“我一定能。”
　　“为什么？”
　　“因为我有决心。”
　　熊握紧剑柄，胸中有热血在激荡。
　　逍遥子点点头，目光中也露出赞许的神色。
　　红叶也不由得怔住了，叹道：“现在的年轻人都是如此执拗么？”她盯着熊，“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
　　熊不答，冷冷道：“你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
　　红叶道：“是不是我先告诉你，你也会告诉我？”
　　熊道：“哼。”
　　红叶笑道：“你应该明白的，既然我与逍遥子相识，自然是属于暗河组织，既然我在这里，方才死的人自然也是暗河中人。”
　　那些人竟然是暗河的人。
　　熊不由一惊，他实在想不到暗河中人居然会自相残杀。
　　逍遥子脸上一直带着微笑，似乎早已看出了。
　　逍遥子负着双手，上前拍拍熊的肩，才悠悠道：“江湖中若是有人能够找到我的踪迹，也只有暗河的幽影了，幽影想必也在附近。”
　　红叶并未否认，只见一株杉树顶端，一个黑衣人闪身而至，脚尖轻轻落在一片树叶上，凛然而立。
　　幽影自然已来了。
　　逍遥子望着那黑衣人的身影，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常人难以觉察的叹息，许久才叹道：“你来了。”
　　幽影没有回答，甚至连看都已未看下面三人，只是痴痴望着远方，不知找到了什么值得欣赏的风景。
　　他本身就已是道风景。
　　逍遥子一点不在意，接着说道：“你大可不必这样，我离开暗河，并不是因为你。当初你失手，我冒死求情也不是为了你。”逍遥子的目中也显出一丝悲伤，“我只是厌倦了，厌倦了杀戮，厌倦了死亡。”
　　幽影未动。
　　熊忽然觉得，幽影的背影竟也这般孤单，这样萧索，就像师父一样。
　　也许他们都已对任何事都已不在乎。
　　甚至连自己也不在乎。
　　熊忽然有些畏惧，畏惧自己以后也会变成这样的人。
　　人世间毕竟还是充满了希望与光明，为何有的人要将自己隔离在世界之外？
　　是不是因为他们遇到了别人难以承受的经历？
　　熊回过头，眼睛盯着红叶，正好与红叶的目光相对。
　　蔷薇剑鲜红无比，甚至比她身上的衣服都要红。
　　红叶已将剑收回，幽幽道：“虽然我们已不是朋友，却也不算敌人。这一次我只是想与你说一件事，一件极为重要的事，绝不能让别人知道。”
　　“所以你才要将这几人杀死？”熊指着地上的尸体，问道，“即使是你们的人也不放过？”
　　红叶冷冷道：“他们本就是来死的，他们身上都已是背着血案才投靠暗河，你以为他们真的绝对服从？”
　　熊闭上嘴。
　　逍遥子却忽然问道：“却不知是什么事，能让暗河七大杀手中的两位前来？”
　　红叶叹道：“你错了，不是七大杀手，是四个杀手。”
　　“哦？”
　　红叶道：“你已离开，紫风也已不再出手，灵风去年死在九道山庄的银手下。昔日的七大杀手也已只剩下四位了。”
　　逍遥子惊道：“灵风居然败给了银？”
　　红叶沉声道：“只怪他太疏忽，竟全然未将银放在眼里，银作为九道山庄的一流杀手，又怎会轻易对付？”
　　虽然久已不见，忽然听闻昔年的同伴死去的消息，逍遥子也有些痛惜，沉声道：“近年来，想不到九道山庄的势力扩展的极快，竟也隐隐有称霸武林的趋势。”
　　红叶点点头：“九道山庄的势力的确恐怖，据说隐隐有昔年第一大组织青龙会的样子了，近一年来，九道山庄多次试图干扰暗河的刺杀行动，早已威胁到了暗河，所以……”
　　“所以你们就想和我们结盟，一同对付九道山庄？”熊听到这里，替她把话接了下来。
　　红叶秀眉轻挑，笑道：“不错，我们相信山流的实力，更何况，你们也不愿九道山庄把武林搅的乌烟瘴气吧？”
　　山流自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山流存在的意义就是反抗暴力，反抗杀戮。
　　熊不由得点点头：“我绝不会允许。”
　　逍遥子沉吟许久，眉头紧皱，似乎在思索什么，忽然抬起头，问道：“暗河老大怎么说？”
　　提到暗河老大，红叶的目光竟也变得严肃起来，幽幽道：“老大只有一句话。”
　　逍遥子皱着眉，仿佛也很重视，他在听。
　　红叶果然接着道：“老大说，只要暗河一直在，山流便不会干涸。”
　　暗河与山流似乎本就是一起的。
　　熊忽然很想知道，暗河老大究竟是谁，竟能让这些冷漠的杀手为他办事。
　　逍遥子舒了一口气，面上带着笑容，笑道：“有了这句话就已足够。”
　　逍遥子了解暗河那位创始人，也明白那句话的意义。
　　熊不明白。
　　熊问道：“暗河老大为何不亲自来？”
　　“呵呵。”红叶轻笑道：“他已多年未涉足江湖，即使七大门派，两大圣地的掌门极力邀请他，他也不会去的。不过，你若能令他亲自来见你，倒也算是你的能力了。”
　　熊闭上嘴。
　　他自然没有七大门派掌门那么有名气。
　　他忽然发现，每次与红叶说话，竟全都说不过她，他只有闭口。
　　逍遥子也笑了，问道：“他的身体是不是一直不太好？”
　　他的语气很亲切，仿佛问的是他的亲人一般。
　　熊已分不清，师父与暗河究竟是什么关系了。
　　暗河以刺杀为主，山流以止杀为旨，这两者似乎原本就是敌对的。
　　可是现在看来，这种关系似乎更加微妙一些。
　　熊看着红叶，红叶叹了一口气，道：“是的，他的病又重了，虽然他不说，我们却已知道。”
　　逍遥子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也请你带一句话给他。”
　　红叶道：“你说。”
　　逍遥子道：“他做的事并不错，我离开暗河也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我自己，我只是想为自己赎罪。”
　　“赎罪？”
　　熊眼中满是疑惑，赎什么罪，是为了洗清手上的鲜血，还是为了驱除心里的心魔？
　　逍遥子笑了，笑的无比苦涩：“罢了，你只需与他说一点。”
　　红叶道：“我在听。”
　　逍遥子点点头，道：“我虽说无法代替山流，却想说明一点，我们只与无情的杀戮为敌，我更简单一些，我此番出来，只是为了复仇。”
　　红叶眨眨眼，道：“我明白。”
　　红叶也笑了，笑的也有些苦涩。是的，谁都不愿与昔日最好的同伴为敌，谁说刺客无情？
　　谁说刺客无义？
　　树梢上，幽影终是收回目光，钉在下面三人的身上，目光清冷却满是泪水。
　　幽影久已未再说话。
　　有些话却已是不用说的。
　　逍遥子叶看到了幽影的目光，脸上重新凝结出一张时刻微笑的面容。
　　熊懂了。
　　熊的眼角竟也有些湿润。
　　却听红叶嫣然一笑，道：“你，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逍遥子微微一笑，道：“还有一句，最后一句。”
　　“哦？”
　　逍遥子道：“再见。”
　　再见是一种分离，是离别的开始。
　　逍遥子说这句话，也就意味着要他们离开。
　　他们走的很快，红叶化作一片血雨，消失在林间。熊再一抬头，幽影早已不在。
　　逍遥子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凝结，他就那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熊也未动，生怕打扰了此刻的宁静。
　　终是兄弟一场！
　　只是，走的路不同，昔日的朋友也许会成为此刻的敌人。
　　人生中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你改变不了。
　　已至正午。
　　太阳正烈。
　　逍遥子盯着头上的太阳，苦笑道：“我一直在想，我们为什么不雇一辆马车呢，我们为何要在烈日下流汗受罪？”
　　熊不太懂师父为什么突然这样说，疑惑道：“也许这里太偏僻，没有路人经过吧。”
　　这是一条布满荆棘的小路，附近方圆数里之内的确没有人烟。
　　“是么？”
　　逍遥子微微一笑：“那为何前面不远处会有一顶喝茶的棚子？”
　　熊听了，向前面看去。只见一片片深达膝盖的草丛，一片荒芜，哪里有茶棚？
　　逍遥子问道：“你看不到？”
　　熊摇摇头，苦笑道：“师父，你是不是在开玩笑？”
　　逍遥子笑道：“你敢不敢与我打个赌？”
　　打赌？
　　熊诧异，不明白师父打的什么注意，又凝起眉观察了一遍，自然还是没有看到茶棚，连一个人都没有。
　　“好，我赌。”熊点点头，“我若输了，我就听你的，不意气用事，不盲目地寻仇九道山庄。”
　　逍遥子道：“可以。”
　　说完，逍遥子就大步向前走去，熊道：“你呢，师父你若输了又该如何？”
　　逍遥子道：“我不用说。”
　　熊道：“为什么？”
　　逍遥子笑道：“因为我不会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