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紫荆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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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镛越过了前面官兵，耀武扬威地走在最前面，抖着手中狼牙棒，大喝一声：“吓！”壮着声威，直取凌十八。
　　凌十八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大叫一声：“左脚！”说时，张镛“哎呀”一声，捂着左脚。他的左脚上中了石块。凌十八又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叫一声：“右脚！”只见张镛的身子一矮，跪了下去。他的右脚上中了石块。
　　李殿元看了，急忙取箭，连放两箭，第一箭被凌十八躲过，第二箭让凌十八抓住了，咬在嘴上。李殿元心里发慌，挽起袍袖，搭上箭，扯满弓，叫一声：“着！”再放第三箭。身边的官兵齐声喝采，然而那箭却没射出去，因为凌十八举高手，朝他晃了一下，李殿元丢了弓箭，捂着双眼蹲下去，以为要打他的双眼。其实这是虚招，凌十八手中并没有石子。
　　大家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殿元恼羞成怒，踢平南县知县倪涛：“你，立刻带人，把这些逆贼全给我捉了。”倪涛哭丧着脸说：“今天有高人在此，走为上策。留得青山在，不忧没柴烧。他日尽起扼守思旺的兵勇，再来报仇不迟。”
　　李殿元看那些官兵用刀枪对着凌十八，没一人敢向前。凌十八又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大喝一声：“你们过来吧，都来试试我这‘打鸟神功’吧。”那些人立刻退却了几步。
　　洪宣娇跳过去，一把双刀，架到了张镛的脖子上。
　　那些官兵看了，吆喝着跑来抢人。然而，凌十八一弯腰，他们又跑了，一边跑一边说：“哎呀，那‘打鸟神功’太神了。”
　　李殿元无奈地点点头：“唉，走吧，算便宜这些天地会的反贼了，就让他们多活几天吧。”倪涛一扬手：“撤退！”
　　李殿元带着那些清军夺路而走。路上遇到劫掠民家的官兵，汇作一处，逃回了思旺去，扎住军马，重整旗鼓，信誓旦旦地要进山和天地会决一死战。他们还不知道拜上帝教，还以为是天地会在聚众造反。
　　洪宣娇捉了张镛。张镛见到洪宣娇英雄猛烈，怒目而视，心里惧怯，乞求说：“我也是朝庭逼得很急，才来刀兵相见，万望饶命。”
　　洪秀全急急制止，不可杀害张镛。
　　凌十八咬牙切齿说：“这狗官欺人太甚，就让他戴着高帽，抹黑脸游村，煞煞他的威风。”
　　洪秀全便叫人把张镛绑了。
　　冯云山却把洪秀全拉到一边，说：“我们现在人马单薄，还不宜与官府硬对硬，还是隐藏一点，找这个人代为传话。”
　　洪秀全沉思片刻，叫人把张镛身上的绳索解了，请到屋子里坐下，说：“我们只是在紫荆山里种蓝烧炭，并没与朝庭对抗，万望朝庭慈悯，让一方安宁。”
　　张镛俱怕，便说：“你们放心，等我回去之后，劝说他们不再来犯。”
　　洪秀全听了，拜谢张镛。
　　张镛被洪宣娇捉住，败在女人的手里，心里气愤，看着洪宣娇说：“我从小就学得一套疯狗拳法，未遇到过对手，要不是你的双刀，我不会输给你这些女流之辈……”故意用激将法。
　　凌十八却站了出来：“我也跟人学过打狗拳法的一招半式，未曾与人打斗过。”
　　洪秀全怕凌十八输了，不光彩，但又忍受不了张镛的挑衅，拿不定主意，然而两个人却已经出去，到了屋外。张镛乘凌十八还没在意，抢上前去，往他头上就是一拳，他想把凌十八打倒了，再打洪宣娇，也算给败兵之将争回一点面子。
　　凌十八伸出一掌，把他的拳头接住了，当场扭定，顺手一拉，张镛没料到凌十八会来这一招，收脚不住，身子往前一趋，凌十八在他背上一推，张镛跌到了地上，半晌挣扎不起来。这一招，大家叫作“四两搏千斤”。
　　洪秀全用眼示意洪宣娇。洪宣娇慌忙扶起张镛，一边给他拍去衣衫上的灰尘，一边像哄小孩子那样笑着说：“你也真是的，连我这样弱不禁风的女人也打不赢，如何就去惹这些牛一样健壮的男人呢？下次遇到小孩，举个拳头吓唬一下算了。”
　　张镛心里既是羞愧，又是惶恐，一时说不出话来，突然胸中郁闷，捶了几下，咚咚作响，朝天喷出一口血来，转身要走。
　　洪秀全极力相留，但劝阻不住，便拿出些银两，作为见面之礼，并陪惊扰之罪。张镛推却不得，只得都受了。
　　洪秀全又和冯云山计议，写了一封书信。洪秀全看到了多次，斟酌再三，又改动多处，冯云山最后给洪秀全诵读，这算是一份檄文了：
　　忖思未拜上帝以前，未尝扰害良民，既拜上帝以后，何尝劫掠城乡。不过志甘泉石，自成世外之逍遥，性乐烟霞，别有无名之天地，于是托迹颖水、箕山，聊效巢、由之洗耳，潜踪西山、北海，暂比夷、齐之采薇。孔子云：“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何乃尔等愚官劣宰，捉我同帮，押死公堂，轻如鼠蚁，讹诈不为痛心哉！（指拜上帝会会员卢六、黄为正二人瘐死狱中之事）故不得不纠集英雄，结盟豪杰，以为报仇之举。尔乃复起官兵，联络团练，与我颉颃，相争上下，岂不谓我营中无人乎？（指政府团练等武装与拜上帝会会员在新塘、紫荆等地的打杀）抑知我文官二百，人人有安邦定国之才，武将千员，个个有擎天跨海之勇。雄兵三万，势若天丁，战士数千，威如猛虎，（人数有夸大，只有两万不到）恰似一天星斗，固若铜城，恍犹四海洪波，坚如铁柱。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攻城，何城不克？谅尔小小蛇儿，乌能与蛟龙斗胜，微微犬子，何敢与虎豹争能？大师一出，望风而逃阵，官心惊而胆裂，壮士窜走似狼忙，抛盈城之戈甲，弃满地之刀枪，尸填巨港之岸，血满长城之窝，无面目见关中父老，何颜入将府之厅堂。倘能各安本分，息战停征，免苍生之涂炭。至若执迷不悟，兴兵动将，使庶民遭殃，军威所至，定扫浔江为平壤，踏闾邑作丘荒。
　　此文《三国演义》味道极浓，叙事累赘铺排，牛气哄哄，斗争目标是地方的“愚官劣宰”，显示出他们的真实目的在于“息战停征，免苍生之涂炭”，即使是地方政府要镇压，最大的威胁仅仅是“扫浔江为平壤”，还未显示造反野心。洪秀全很是满意，亲手交与张镛带上，嘱他转交给浔州副将李殿元，再呈给朝庭，并派人送张镛出大冲。
　　与张镛作别，洪秀全吩咐杀鸡捕鱼做豆腐，大设筵宴，会集大冲村附近的会众，都来与凌十八互相见面。
　　吃饭前，洪秀全将碗高高举过头顶，大家也都跟着，对天拜过上帝了再吃。饮了数杯，洪秀全欣喜，拉着凌十八的手，说：“我们拜上帝教得到你，犹如鱼儿得水，今后，你就留在我身边，朝夕与共。”
　　冯云山却说：“教主，凌十八是粤西人，我们的教会以浔州府属桂平、贵县、平南、武宣为中心，发展到柳州府属的象州、贵县，还伸展到两广交界处的陆川、博白、化州和廉州各地，但信宜、高州等地，还没有成立拜上帝会，如果凌十八回去走一遭，发展了会众，再来也不迟……”
　　洪秀全想了一下，便握着凌十八的手，说：“整个信宜地区，全靠你了。”
　　凌十八说：“蒙洪教主这么看重，春节快到了，我们在紫荆山种蓝的家人都已收拾了行李，父母亲心急，就等回家了……”
　　第二天一早，洪秀全再设筵宴送行。凌十八上路，洪秀全带着人跟随前去，走了一程又一程，到了一个路口。路口有几株桃树，树上之芽初露。
　　洪秀全说：“当年刘关张桃园结义，建立了西蜀，我们今天看到了桃树，也应祭告天地，结为兄弟，同心协力，干出了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冯云山听了，立刻差人拿来了祭礼物品。
　　洪秀全、冯云山、凌十八三人焚香，结为兄弟，冯云山年长，为兄，接着是洪秀全，凌十八为弟。祭了天地，又把凌十八送出了两三里，洪秀全握紧他的手，把洪宣娇叫了过来。
　　洪宣娇看着凌十八，脸上一红，低头不说话，直到洪秀全的手拍在她的肩上，才猛然一醒似的。
　　洪秀全把手伸到她面前：“枪！”
　　洪宣娇一紧张，不知所措地摸腰间，然后回答说：“枪在呀！”洪秀全看着言辞慌张的洪宣娇，不满地说：“把枪给我。”洪宣娇慌忙把腰间那支火药枪递到洪秀全手里。
　　洪秀全把那支火药枪一拍，放到凌十八手里，说：“自此一别，请小弟多保重！”
　　凌十八拿着火药枪，眼睛湿了，哽咽着说：“洪教主，小弟今生遂矢志相从，以死相报知遇之恩……”
　　说完人作别，一步一回头，走出了双髻山，忽然听到后面马蹄声急，几匹快马跑到了前面。
　　洪秀全带着几个人，又追了来。
　　凌十八站定了，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洪教主请你先回。”
　　洪秀全说：“小弟，今日一别，真不知何日才能够相见，我差点忘了，我有东西，万万不能不送给你的。”
　　说完一招手，冯云山拿了过来，是用红布包着的东西。洪秀全把红布一层一层打开，最后是一本书。这书印着洪秀全的五篇文章：《原道救世歌》、《原道醒世训》、《原道觉世训》、《百正歌》和《改邪归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