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票风波”(二)
早上,从家门出来,路上碰见了同来的五七战士、此次被派为供销社副主任的贾煦芳,她细声细气地喊住我,摆出一副领导关心的架式,说:“老吴啊,粮票的事我听说了,咱们都是五七战士,可要正确处理啊,不能在这里犯错误啊!”我瞅了她一眼,心想,粮票的事本来当众已查点清楚,差错不在我,可何金贵硬是咬定不放:现在又让这个什么副主任的五七战士,来做我的思想工作,这无疑是认定我拿了他们的粮票,向我施加压力,真是岂有此理。我的气不打一处来,没好声没好气地冲她说:“你少和我来这套!我的事我自个清楚,我知道应该怎样做,用不着你来教训我!”看得出,我的话语把她呛怔了,她回过神来试图想再说点什么,可我没有理会她,而是一扭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贾煦芳,40多岁,园园的脸,胖胖的身子,单眼皮,大眼睛,是一个没有什么出奇的普通妇女形象。初中没念完,就到沈城一个中等规模的商店当了营业员,她脑瓜灵活,会说会道,平时工作虽属平平常常;但由于她善于逢迎,看领导眼色行事,跟着领导屁股转,曾一度获得领导的赏识;但却招致店内众多姐妹们的冷漠。背后讥之为“擅须(煦)小姐”,“文革”开始后,她一返常态,发挥她能言善辩的长处,带头向她昔日紧跟的领导、运动中被当做“走资派”的,展开了所谓无情的斗争,成了一名真正的“无产阶级革命造反派”。由于造反有功,在“文革”后期“整党”的“吐故纳新”中,被吸纳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她本来不属于插队下放对象,但按当时省革委会规定,男女双方,只要有一方是插队下放对象,不管另一方是干什么的,都必须跟带下去。所以有些企业和研究机构的工程师,科研人员,就被其在机关单位做普通工作的对方,给带到农村跟着插队啦。贾煦芳就属于这种情况,他的丈夫是国营企业中层干部,是插队对象,她也就做为五七战士,和她丈夫一起插队来到了这里。
600斤粮票的事,过去已近3个月了,就再没人提起过,时间也就逐渐冲淡了它留给我心头上的阴影,使我又处在相对平静的紧张工作中。
一天的午后,饭店的何金贵又来买粮,我还是照常地笑脸相迎。看他那样子似乎想要和我说什么,但看到我桌前还有几个办事的,就走出去了。稍后,见我桌前没人啦,他又走了进来。我问:“何师傅,粮还没买上啊?”
他连连说:“啊,买上了,买上了”随后他把声音放低了些,说:“咳!老吴啊,那600斤粮票是差在我那里啦,都怨我糊涂,硬说是差在你这啦,真是对不起,给你造成了烦恼!”
听他说的一番话,我的心里热乎乎的,堵在我心口的一块石头,终于挪开了。我仰起头看着他,眼圈有些湿润了,事情真像终于让他自己说出来了。是啊,几个月了,这件事给我造成的烦恼和伤害,确属不小啊!如今,听到何师傅亲口对我说出“真是对不起!”这句话,也就足够了,还能要他怎么样呢?!我激动地隔着桌子握住了他的手,说:“何师傅,我们过去关系很好,我把你看作是我的好师傅,今后你还是我的好师傅”。
他也使劲地握住我的手,但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他走了,我目送他推着粮食走出了粮站的大门。
这天晚上,我和玉环俩到五七战士老姚家串门,他在这次“就地消化”的分配中,安排到公社供销社当主任,按当时的说法他是“一把手”。老姚50多岁,个头不高,身体瘦瘦,外形看来是个干巴老头,是个参加革命多年的老同志。他稳重,刚正,处理事情既坚持原则,又通情达理。他虽然也是造反派,但在我们相处中,却没有受“派性”的干扰,不像某些造反派那样,以“派”划线,对另派冷漠,歧视,所以我们处的很好,我和玉环都尊之为“老大哥”。
看见我们进院,老姚夫妇在屋门口迎接我们,老姚玩笑地说:“你们两口子来,欢迎!欢迎!”姚大嫂则亲热地拉住玉环的手,进屋刚坐下,大嫂就忙着给我们倒水。老姚又拿起了他的小烟袋,一边从烟笸箩里往烟锅里揑鼓烟一边说:“你老吴也不会抽烟,咱也就不让你烟啦”。
大嫂从旁边插了句:“人家会抽也不抽你那个破烟啊!”
老姚吸了口烟说:“嗯,咱有好烟,老吴你抽不?”
我笑着说:“我不抽!”
“有时我看你也鼓捣过一根嘛?”
听老姚这么一说,玉环在一旁也发话了:“他根本不会抽,那是硬装相”。
我笑笑说:“是啊,我那是抽耍烟,是过膛烟,不往肚里进。有时工作忙了一阵子后,就挑起办事人扔在我桌子上好一点的烟,像什么《白猫》、《迎春》啥的,瞎鼓捣一根。”
老大哥发话了:“好啊,你们两口子来也没啥招待的,老伴,你把咱那好烟拿出来,让老吴再鼓捣一根!”
大嫂随即从立柜中取出盒《大前门》,从中抽出一根递给我,我盛情难却地笑着接过来,大嫂随即又给我点着了。
我吸了一口,笑着说:“还是你这供销社主任啊,还有这么好的烟!”
老姚也戏言道:“那是啊,要不谁当这个当权派!”
玉环看着这种情形,故做嗔怪地说:“不会抽就别抽,逞什么能!白白给浪费一根。”
“唉,浪费啥?咱有的是,抽吧!抽吧!”老姚这样说着。
寒喧过后,玉环和姚大嫂唠她们女人的事,我和老姚俩就天南海北地谈唠起来。唠着唠着就唠到了粮站和供销社,我说:“老姚,你知道吧,今个何金贵到粮站买粮,他和我说,那600斤粮票不是差在粮站,是差在他们自个那里啦,还向我道了歉,表示对不起”。
老姚抬头看着我,说:“说啦?说啦就好!”随后往炕沿梆上嗑打嗑打烟灰,说:“我这个供销社主任,怎么能不知道!那还是我叫他去,让他自个向你讲清楚的”。
我惊喜地说:“那我真得好好谢谢你这个大主任!你知道这个事在我的心里压的是多么重啊!”
老姚点点头说:“是啊,我理解,一个受过教育多年的机关干部,按照毛主席教导,千程百里来到这里插队,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竟被认为是侵赖他人粮票,事情虽不算大,可性质是恶劣的,放在谁身上,也是不好受的,咳!我问你,何金贵他是怎么和你说的?”
“他就说那600斤粮票没差在粮站,是差在他那啦,别的也没说啥”,我这样回答着。
老姚又点着了一袋烟,他把灭了的火柴杆使劲往地上一扔,大声地说:“扯蛋!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差600斤粮票的事!那是他们为了整人而编造出来的。这傢伙,为了讲义气,不出卖哥们,没和你说真话,把责任揽在自个身上。”
听老姚这么一说,我倒有点糊涂了,我直直地望着他,不解地问:“不缺粮票,那他为什么要说缺呢?他要整谁啊?”
老姚长出了口气,说:“是啊!说缺粮票,那是他们为了整人而编造的一个扣;至于说整谁,那还不是明摆着嘛。哼!这种人哪!可你知道,编造这个扣的,表面是何金贵,背后主谋却是你们粮站的人。”
我有点越听越糊涂啦,心想,这是怎么回事?为了整人说缺粮票,饭店缺粮票主谋又是粮站的人?我呆呆地瞅着老姚。此时,玉环和大嫂俩也停止了她们的谈唠,似乎也想听个究竟地把耳朵也凑了过来。老姚大哥咳了下,清了清嗓子,站了起来,像是主持会场讲话的样子,说:“这个事嘛,我给你们说说,这不是我的想像,是何金贵在‘三两斗争’会上自个说出来的。”
粮站朱生因为刁难“111医疗队”管理员起粮票一事,被医疗队领导反映到公社,被粮站解除管理粮票职责后,心中十分懊恼,又极为不愤。思来想去,他就把这股怨气,撒在了接管粮票的吴非身上。心想,若是没有他,没人接管这摊,他们就还得用我。于是他就开始捉摸,想甚么法让吴非把粮票管乱,让他自个感到弄不了,自动退出来,届时我就又可以重管旧业了。想到这,他的心情好了许多,这一天在中午饭过后,他就摇摇晃晃地来到了饭店。
何金贵和朱生由于都是一个大川里的社员,早就认识,但那也只是见面点头,过后拉倒的一般性相识,没甚么深交。在何金贵被选到饭店后,他常到粮站买粮买油,和朱生常常见面。何金贵认为,粮站里有个朋友,买粮、办事,总会给点方便,说点好话的;朱生则想,公社这里就这么一个饭店,和他关系搞好了,来人待客,吃吃喝喝,他不会不给照应的,个人是不会吃亏的。在各有所求,互为利用的心态驱使下,两个人的关系很快近乎起来。
朱生推门进店,当时何金贵正坐在靠近里边的一张客桌旁,他脖子上搭着条旧毛巾,一边喝着浓茶,一边抽着烟。看见朱生进门,赶忙站起来打招呼:“来啦,朱老弟,里边请!”
朱生一边往里走一边说:“还是你老兄悠闲啊,又抽烟,又品茶!好日子!”
“哪里!哪里!我这是刚忙完,休息一会儿。喂,老弟有几天没来了,看今个兴致不错,有什么好事吧?”何金贵向朱生发起了反问。
朱生在金贵的旁边坐下来,说:“老兄,有什么好烟,我没带烟”。
金贵连连说:“有!有!不过也没什么太好的,这个《白猫》的还行”。他随手从桌旁的柜台上拿了一盒扔给了他。
朱生抽出了一支,点着了,说:“哼!好事,我还能有什么好事?我这正憋着一肚子气哪”。
金贵露出了很关怀的样子,说:“是吗!有什么气好憋的!你还没吃吧?来!咱哥俩弄两盅,有什么憋气事,你给老兄说说,我帮你出出主意”。
说着,金贵从里屋端来4个凉菜,即:一盘拌羊肚丝、一盘猪皮冻、一碟花生米、一碟杏仁豆和一瓶散装白酒。在喝酒当中,朱生就把医疗队起粮票他没及时给,向公社告了他的状,公社和粮站夺了他管粮票的权,让五七战士吴非管粮票,自己不服气啥的,说了一遍。
听了朱生的讲述后,金贵抱着胳膊在桌子上,晃了晃头,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朱生端起盅,一口喝下去,把盅使劲往桌子上一撂,说:“我就不愤这口气!我一定要把管粮票的权夺回来!吴非他别想就这么轻松地把粮票管下去!他是省城下来的,没干过这个,我要想法给他制造点麻烦,让他把粮票搞乱,搞差,那个时候他就会知难而退,乖乖把管粮票的活让出来,粮站找不到别人干,就还得让咱们哥们干。”
金贵点了点头,说:“嗯!这倒是个办法,可你准知道他吴非管不了,会自动退出来吗?”
听到金贵这么一问,朱生略显犹豫,他端起盅放下,意迟迟地说:“我看差不多,你想啊,他一个新手,又管统计,又管钱,还要管粮票,他能呼拉过来么?”
金贵问:“那你想让我帮你什么忙呢?”
“帮什么忙?这个事全靠你哪!你不是经常去粮站交粮票买粮么,你就在粮票上做文章。你交了粮票,待他收起来归大堆后,你就咬住说你多交啦,他说不清,把他脑袋弄糊涂了,他的粮票就乱了,我们的办法就成功一半了;随后我们再把这事宣扬出去,造舆论,给他增加压力,这样几下夹攻,他受不住,就得乖乖打退堂鼓啦。”
朱生这老谋深算的一席讲话,让金贵很是佩服,他高兴地举起酒盅,说:“行啊,朱老弟!老兄佩服你这番谋略,我向你保证,为了你计谋的成功,我何金贵知道应该怎样做。我一定竭尽全力,为了计谋的实现,咱哥俩再干上这杯!”
朱生兴奋地举杯站起,“好!为了咱们的成功,干!”两人一饮而尽。
600斤粮票的“扣”,就是这样做出来的,随后也就是这样进行的。
从老姚家出来,我的脑子里还在翻动着老大哥的话。玉环止不住地和我说:“这傢伙怎么这样坏,在暗地里整人!我们也没惹着他呀?”
我点了下头,说:“哼,怎么没惹着?我不是抢了人家的工作嘛。”
玉环不服地说:“那也不是你自个要干的,那领导分派咱能不干吗?”
“可朱生并不这样看呀!”我长出了口气,继续说:“他认为是我伤害了他的利益,如果没有我,领导就不会拿掉他的工作啦。官场里的人际关系,到哪都是一样啊!”我俩再没吱声,默默地向家里走去。
600斤粮票的“扣”彻底解开,使我深切体验到了人际关系的险恶,在内心深处产生一种对朱生的厌恶感,心情一直郁郁不快。
早上一上班,朱生就来在我的办公桌前,说:“老吴,借我20块钱!”
我抬头瞅了他一眼,冷冷地说:“不行!粮站有规定,职工一律不准借公款。”我知道我这样说,底气有点不足,因为过去确曾有人从我这借过。可能是心里的厌恶感作怪,我这样地拒绝了他。
朱生可能是为了能借到钱,向我解释道:“我要回双峰岭,想买点东西,没钱,借给我,这月开资就还”。
我没有抬头,还是坚持地说:“那也不行,我不能破坏了粮站的规矩!”朱生有点急歪了,他带着质问的口吻,说:“为什么不借?别人能借,我为什么就不能借?!”
我也毫不示弱,说:“你说谁借啦?谁借也不行!”
朱生大声地质问我:“你敢说过去没人借过吗?”
我也提高了声音,说:“过去是过去,现在领导强调,公款一律不外借。”
朱生像失去了理智似的,指着我的鼻子说:“你这是报复!是故意找我别扭!”
我也有些冲动了,站了起来,瞪着他说:“你少和我吵吵!我这是坚持原则!是执行制度!”
听到我们俩的吵声,小田,小冯和会计老董,都围了过来,可谁也没有吱声。
朱生大概是要挽回面子,竟和我劲上了,说:“今天我非要借这个钱不可!吴非你说,你怎么样才能借?”
“找老主任签字,没有老主任的签条,你说出大天来也没用”我这样说。
“我去找老主任!”朱生说着扭头就往外走。
站在旁边的小冯说:“老主任到公社开会去了”。
“那我找别的主任签”。
我坐了下来,用平静地语气说:“老主任管财务,别的主任签不好使”。
朱生气乎乎地“哼!”了一声,“我到公社找老主任去!”把门一摔,走出去了。
朱生走了,屋里的空气立刻平静了下来。小田笑着说:“行啊!老吴,这傢伙平时总是横蹦乱踡的,今个,你将了他一军!”
小冯说:“老吴,你知道吗,你不借他钱,他心里该有多急啊?人家是要给小翠买东西,你知道那有多重要啊!”
我不解地问:“小翠是谁?”
小田接过话茬说:“小翠是老朱的大儿媳妇,是他相好的”。
我有点不敢相信,问:“你可别扯啦,他儿媳妇怎么能是他相好的呢?”
小冯掏出一盒“白猫”,递给小田一支,自个抽出一支点着啦,吸了一口,说:“这事啊老吴,你还别不信,老朱和他儿媳妇相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啦,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谁个不知道!老朱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抽空回去一趟。每次回去都要买点东西,当做见面礼,讨儿媳妇高兴”。
我摇了摇头,说:“一个人怎么能这样呢?!真是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小田说:“他找老主任签了条,你就借给他吧!看他这次给小翠买什么礼物”。
次日一早,我刚在办公桌前坐下,老主任就走到了我的桌前,他说:“朱生的借条我批了,你借给他吧!”我瞅了他一眼,咧嘴笑一下,点点头,没吱声。
少刻,朱生来了,他阴沉个脸,不吱声,把借条往我面前一拍,我故作认真地把借条拿起来看看,又放在桌面上,从窗台上拿取一块抺布,擦了擦桌子,这才慢悠悠地开开锁,拽出抽匣,数出20元钱,放在了桌子上。朱生钱也没点,拿起来就走了。这整个过程,谁也没说话,都是在无声中进行的。
和往常一样,粮站一开门,总要忙活一阵子,办关系的,买粮的,换粮票的,出来进去,来往不断。10点多,除了还有一两份换粮票的外,站内已清肃多了。就在我还在处理最后一份业务时,听见小田的话声:“老朱,你给小翠买的什么礼物啊?”
我抬头发现,朱生不知是什么时候进屋的,现正坐在自己的坐位上;除小田,小冯,小丁也都聚到这间大屋里来了。在我面前一直阴沉着脸的朱生,此刻脸上放晴了,嘴边还露出一丝笑意,连连说:“没买什么!没买什么!”
小冯嘻皮笑脸地说:“你这个傢伙,买什么礼物拿出来,让我们也开开眼,也好帮助你参谋参谋,看小翠她能不能喜欢!”
朱生一边说:“没什么!”一边把放在他桌上的纸包打开,说:“就是买了块花布,你们看看怎么样?”说着就用两手把花布亮了出来,这是一块淡粉色缀满红花绿叶的花布,确是很鲜艳。
此时,老主任也蹓跶过来,一眼就看见了朱生亮出的花布,他没头没脑脱口而出道:“今天这太阳是从哪边出来的?朱生你怎么想起来给老伴买了这么块花俏的布?是让她扭大秧歌吧!”
屋里发出了一阵禁不住的笑声。嘴快的小田说:“老主任,你可真逗,他那不是给老伴买的,是买给双峰岭那位俏丽“小伴”的啊”。
老主任似乎感到有点失口,忙说:“噢!是那样啊!我说错了!我说错了!唉!你们可不要乱开玩笑啊!”
对于主任和小田的说法,朱生并没有介意,脸色不红不白,似乎在给老主任解释:“我那傻老伴要穿上这样的花布衣裳,还不成了老妖精啦”。
我一直没有吱声,只是默默地看着和听着这一切,不禁感到心头一阵恶心。心想,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世上还真的有这样不知什么叫羞耻的人!
朱生说他的老伴是“傻老伴”,这话倒是真的,可能是遗传因子缘故,朱生的两个儿子,都和他们的妈妈一样,属于比傻子强一点的痴呆型。他的大儿子我没见过(据说和二的差不多),二儿子我倒不少见。他头大,个矮,面目呆板,眼睛无神,少言寡语,反映迟钝,走起路来一步一晃,慢慢悠悠,可他还能够在生产队里干些粗活。就这么两个半傻不精的儿子,由于朱生是个挣工资的国家工作人员,两个儿子也就都讨上了媳妇。
就在这往后的两个多月吧,朱生的儿媳妇小翠,还真的到粮站来了。这小媳妇,还真挺灵气,活脱脱像个没结婚的年轻姑娘。她个头不高,身段苗条,黑油油的头发在头顶上挑起一缕,红扑扑的脸上忽闪着两个水汪汪的大眼睛,上身穿着淡粉色红花绿叶布衫,下身穿着一条淡绿色的裤子。她毫无顾忌地在粮站的院子里走来走去,宛如一支花蝴蝶在自由地飞舞着。站里小字号的同事们,业务上一有空闲,就出来逗弄她几句。化验员小丁开了头炮:“嗬!咱们的小翠可真漂亮啊!要不要我给你化验化验,看长了多少稀罕肉!”
“不用化验,小翠浑身都长满了稀罕肉。你说是不,小翠?哎?小翠,你穿这个花布衫真漂亮,是你公爹给买的那块花布吧?”刚从业务室走出来的小田插上了话。
刚从园仓那边赶过来的小冯,冒冒失失地说:“哎,小翠,你说你公爹待你好不好?上次他回去除了给你带块花布,还带回什么好东西啦?”
小田凑过来说:“马老二(小冯的戏称),你这个傢伙,老朱带回去什么好东西,还能告诉你啊!”
面对众人的逗趣与戏弄,小翠坦然面对,不嗔不恼,只是滚动着她那风情的眼球,微笑着看着大伙。
听到嘻笑逗闹的话声,朱生走过来了,说:“你们这帮傢伙,逗弄一个孩子干啥?!”
小冯、小田几乎同声地说:“看看,还是老朱心疼小翠,来给解围了”。
小翠用手指着小田他们,柔声细气地说:“你们这些人真坏!”说完,随着一阵咯咯笑声溜走了。
看到这一老一少的蹩脚表演,心想:这真是“豁嘴子吃肥肉――肥(谁)也别说肥(谁)”,一对造孽的奇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