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作品名称:似水流年 作者:王子游 发布时间:2016-06-26 09:15:11 字数:3165
母亲正和玉莲在田间地头佝偻着身子忙活着,当她得知父亲回来了并催她回去做饭时,先是一阵大喜,但随即便将脸一板,气呼呼地说:“这个老东西!在外头油汤油水过惯了,一搞就撒起腿来往外跑,回到屋里还像大老爷一样的要人来安置,又没看到他赚半分钱,一心想要磨别个,别个没得别个的事?”
虽然有点不太情不愿,但母亲还是收拾起箩筐和小铲子,叫上玉莲,和我一同回到了家。
或许是一路坐火车较为辛苦的缘故,父亲正靠坐在八仙桌旁闭目养神,直到玉莲上前扯了扯他的衣袖,他才蓦然惊醒。
母亲将铲子往门角落一甩,不冷不热地道:“您还舍得归屋?我还以为您不见了,打算过两天去搞寻人启示的哩!”
“你能不能说点别的!我又不是三两岁,哪会不见呢?”父亲揉揉眼睛,打了个呵欠。
“看您穿得笔挺了,这回是不是发大财了?”母亲一边问,一边将外套脱下,挂在了大门的拴上。
“难道你希望我每次回来都穿得破衣烂衫,像个讨米佬?我这都是跟丁老九学的,在外头跑生意,时刻都要注意自己的形象。”父亲站起身来,燃上一枝烟,“吧吧”地抽了两口。
“我是问你这回到底有没有赚到钱?”
父亲的脸皮不经意抽搐了一下,颇为尴尬地答道:“您说的这钱又不是沙炸来的,哪有这么容易赚?这回不单单是没赚到钱,还差点连裤子都脱给别人穿了!”
母亲一下子瘫坐在门槛上,唉声叹气地道:“你看你!早就劝你不要再出喀做生意,你偏偏不听!”
母亲发了一会儿呆,在父亲的一再催促之下,才终于无精打采地迈进了厨房。
吃午饭时,父亲一会儿嫌青椒炒鸡蛋太咸了,一会儿又说花生米捞糊了。母亲听了非常生气,跺着脚和父亲争吵起来,眼看他们越闹越凶,我赶紧岔开话题,问起父亲此次出门的情况。
“哎!真是炕饼子的揭锅盖--惨(铲)啦!”父亲摇摇头,神色痛苦地当着我们讲述了事情经过。
原来,父亲和丁老九到了河南之后,马上就与事先约好的熟人接头,熟人介绍他们认识了一位当地的新朋友--马坡。马坡人很年轻,三十岁不到,长得牛高马大,能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马坡爽快地邀请父亲和丁老九去他家喝酒,席间自然就谈起真钱换假钞一事。马坡随即拿出来两张样品,细看之下,样品的图纹和颜色简直难辨真伪,只是暗影稍嫌模糊,父亲和丁老九很满意,便进一步问起兑换的价格。
“既然你们是熟人介绍过来的,我也不开黑价,三百块钱可以兑换一千元假钞,至少三千起兑。”马坡一脸认真地说。
父亲和丁老九经过一番考虑,觉得价格还算合理,于是决定同马坡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马坡先是点头称好,后来又闪烁其辞说,假钞还要过两天才到货,要他们先将兑换的现金交给他。毕竟是初次打交道,为了慎重起见,父亲和丁老九当时并未同意。马坡于是约好他们三天之后,在一家小炒店旁碰头。
离开马坡家后,父亲和丁老九住进了一家旅社。三天后,他们打的到了目的地,见到马坡,相互间闲聊过几句后,丁老九便把早已准备好的三千元人民币递到了他手里。马坡清点了一下钱数,随即装进了自己的腰包。
“假钞呢?”父亲连忙问。
马坡“哈哈”一笑道:“真不好意思!为保险起见,我将假钞放在了亲戚家,我现在就去对面的电话亭给亲戚打个电话,要他马上将假钞送来,你们先等我一会儿。”
父亲和丁老九点点头,看着他三步并作两步跳过栏杆,朝着公路那边走去。这时,正好有几辆车开过来,遮住了他们的视线,待车过去之后,早已不见马坡的踪影。
起初他们还不以为然,既然知道马坡的家,就不怕他跑掉,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可是等了半天,马坡迟迟没有过来,他们这才意识到上当了,于是赶紧慌慌张张地去公路那边找。找了半天也没找着,无奈之下只好去了马坡的住处,却发现他已经搬家了。听邻居讲,这间房子根本就不是他自己的,而是花钱租的,现在租期满了,所以他自然就搬走了。
说到这里,父亲抬起头来看了母亲一眼,后悔不已:“哎!我的头都昏了,不但生意泡了汤,而且还欠下丁老九的一千五百块钱……”
“我早就说过,你不是做生意的料子,你偏不信邪!这回好了,我看你拿么事喀还丁老九的钱?”母亲将碗筷重重往桌上一摔。
“您急么事?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嘛!”父亲摸了摸后脑勺,不紧不慢地道。
父亲进一步告诉我们,将马坡介绍给他们的那个熟人,名叫戴克松,是仙桃人,同饼干厂的柳科长关系相当不错。戴克松原是一家工厂的业务员,由于经常到河南出差,所以就认识了那里的马坡。以前,父亲和戴克松在一块喝酒聊天时,他总是当父亲提起马坡,说此人在做假钞生意,很赚钱,不过那时父亲并未放在心上。直到被柳科长逼债逼急了,父亲这才决定要铤而走险。他抽空去了一趟戴克松家,跟戴克松谈起做假钞生意的想法,希望能见见马坡。戴克松非常乐意为父亲牵线,说自己过段时间正好要去一趟河南,邀父亲一同前往。父亲十分感激,于是许诺戴克松,只要事成之后决不会亏待他。戴克松也拍着胸脯向父亲表示,假钞的销路不成问题,到时他可以联系相关渠道。
从戴克松家里出来后,父亲考虑到单枪匹马出去,既没本钱又缺少照应,所以当即就找丁老九商量。丁老九一听,整个人都来了精神,满口同意和父亲一起出去闯一闯,并信誓旦旦地向父亲保证:没有本钱不要紧,他完全可以先替父亲垫出来。所以,那天父亲同母亲大打出手之后,骑着自行车去街上给戴克松挂了个电话,询问他究竟几时去河南?戴克松回复说,只要天气再稍热乎些就出去。父亲于是又找到丁老九,两人商讨到很晚,最后丁老九留他到家里住了一晚。
天晴的那天,父亲和丁老九又上街给戴克松打了个电话,戴克松发话说明天就走,要他们赶快做好准备,所以第二天天还没亮,父亲就和丁老九一同出了门。
“光说这些没用的做么事?”母亲已听得有些不耐烦了,“我只想问你:到底有没有办法,找那个马坡把骗去的钱再讨回来?”
父亲扔掉烟蒂,轻声地叹了一口气:“已经有一点眉目了!好在当我们知道受骗后,戴克松还在河南没走,我们找到他后,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对他讲了一遍。小戴听了心里蛮过意不去,觉得好像是他害了我们一样,于是就请我和小丁到酒店去吃了一顿。‘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大不该替他牵这个线,日他妈!’小戴在酒店时,边喝酒边骂个不停。我们怕他心里不好想,就连忙安慰他说:‘这不能怪你,只能怪马坡那个狗日的太狡猾。’并请他告诉我们,有关马坡的一些比较具体的情况,以便我们好找到他,把骗去的钱追回来……”
“你看这是不是要人的命?!”母亲叹了一口气,神情显得十分麻木。
父亲“嗤”地呡了一口酒,继续讲起他的故事。
“小戴说,马坡这杂种狗日的居无定所,很难得找到,自己跟他也总是电话联系。我们忙问马坡的电话是多少?小戴摇着头说,自己只有他的BP机号,不过这根本没用,他要听出是我们的声音,肯定不肯和我们见面。不过小戴又说,他有马坡父亲家的地址,马坡经常会到那里去。我们按照小戴提供的地址,很快找到了马坡的父亲。那是一个胖胖的红脸老头,年纪大概有六十多岁,他在他的那间豪华气派的大客厅里接待了我们。”
“然后呢?”我将碗放在一旁,双手伏在桌上追问。
“他父亲的性格比较温和,对我们还蛮客气,不过他好像对儿子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父亲又燃上一根烟,接着说道,“所以听我们说起这件事,他感到特别惊讶,连忙就去打马坡的呼机。马坡回机后,他父亲劈头就问他跟我们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马坡在电话里头跟他的父亲聊了一阵,接着就要我们听电话。马坡说,他也并不是存心要做这种缺德事,只因为欠债太多,债主又催得急,迫不得已才行骗的。我在电话里问他:‘那你究竟打算怎么办?’马坡答应尽量想办法还给我们。我们已经上过一次当了,哪里还能再轻易相信他?于是我接着又说:‘我连你的面都见不着,还谈什么还钱?’马坡连忙说好话,要我们先回家等上半个月,到时候再打他的BP机,约定好时间当面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