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北京海淀卖香蕉,南京长江跳大桥
作品名称:芳飘四海枫叶情 作者:枫舟安迪 发布时间:2016-06-22 12:55:17 字数:4915
2007年5月3号,我在北京西站下了火车,拨通了三舅(养母雷素兰的堂弟)的手机号码,三舅在北京昌平忙于工作,没有时间来接我,就把鸾姐的号码给了我。
我和鸾姐已经十年没见面了,平时也几乎没联系过,接到我的电话,鸾姐很惊讶,却并没有冷落和怠慢。她也记得在家时,曾经照顾过年幼的我。鸾姐在北京朝阳区姚家园,她说要来车站接我,我说姐,你告诉我几路车,我自己坐车去就行了……我坐673路到了姚家园,终于见到阔别十多年的鸾姐。鸾姐晒黑了,变胖了,再也不是我记忆中的模样了。她已经是两个男孩儿的母亲,俩儿子都在北京上小学。
娈姐和鸾姐夫每天踩着三轮车,拉着一车水果在北京街头卖水果,起早摸黑的挣钱供孩子们上学。鸾姐一家四口住在姚家园一间不足十五平米的出租屋里,屋里堆满了杂物和批发的水果,还有一张上下铺的床。
第二天一早起来,我带俩小朋友在早餐店吃完包子油条和豆浆,他们就去上学了。鸾姐和鸾姐夫去卖水果,我去找工作。我在北京去了几家广告公司应聘,都不太顺利,夜晚回到鸾姐家出租屋,又在那儿住了一夜。两个表哥在海淀区,我跟鸾姐说,我想到海淀,去看看两个表哥,然后过几天我就回杭州。鸾姐夫正好要到海淀水果批发市场去进水果,我坐着他的电动三轮车,到了海淀区。
表哥表嫂们,也有好多年没见了,都热情招待。新奇哥让我跟他帮忙一起卖水果,我觉得在北京找广告工作没有希望了,就跟着他一起卖水果。水果摊位在海淀区一个菜市场里,生意很好。新奇哥的水果摊,只卖西瓜和香蕉。新奇哥每天开着面包车,来往于水果摊和出租房。
香蕉一块五一斤,西瓜也不贵,顾客络绎不绝。早上装满一车的香蕉和西瓜,到了傍晚就卖完了。就这样,我在新奇哥那帮他卖了五天水果,西瓜、香蕉没少吃,然而我还是一心想回到广告公司。我觉得广告才是我的专业,我决定回杭州找工作。
2007年5月9号,我坐上北京开往杭州的火车。在北京待了不到十天,没有去天安门广场,也有没去长城,就在海淀区一个立交桥下的菜市场里帮表哥卖了几天香蕉。回到杭州之后,我在新塘路的千佳广告公司求职成功。我不想住宿舍,就和同事陈新一起合租房子。那时杭州房租也不贵,200元就能租到20平米的房子,通风、采光都好而且带独立卫生间。
从北京回杭州之后,我还在纠结“娃舅”的问题,我很害怕娃舅和养父母在杭州找到我,我越想越害怕,决定离开杭州,到别的城市躲避起来。
我在网吧上网,又打开百度搜索“广告公司招聘写真机操作员、后期制作员”,这一次,我选择了南京。一是因为南京无亲无故,二是因为杭州到南京的距离近,买车票可以省点盘缠路费,节省开支;三是因为当时搜索到的南京招聘信息比较理想,所以我最终决定去南京。
2007年7月15号,终于等到千佳公司发工资,李总觉得我的工作能力和表现都还不错,就给我发了能让我感到很满意的薪酬,并鼓励我好好干。
7月19号那天傍晚,同事陈新下班回到出租房,看到我在桌上的留言:我有急事去上海了,房子你就一个人住着吧,真的不好意思啊。钥匙我放在抽屉里了。
这时,我早已经在杭州开往南京的火车上,因为买的是无座票,我从杭州一路站着到了南京。我站在拥挤的车厢,孤单的旅程一言不发,没有人能看懂我忧郁的眼神,正如没有人了解过,我童年的噩梦。
2007年7月20号,我在南京天龙广告公司求职成功。员工宿舍在凤凰街84号一栋老房子,与公司上班的厂房之间隔着一条秦淮河。老板雇了一个做饭的阿姨在宿舍给员工们做饭,我每天上下班都从那座小桥上经过。初到南京天龙的第一个月,我的情绪还算良好,抑郁症还没复发。那时候,我下了班就在宿舍写作,别的同事都在那儿看电视,而我拿着纸和笔写啊写。
为了便于写作,我在南京书店花50元钱买了一本很厚的新华词典。南京天龙广告公司,在秦淮河边一座楼的第一层,那厂房阴沉的就像一座古墓,墙壁上悬挂着一张很大的油画,油画中有一双手从一个幽深的湖面托起一个婴儿,我也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小桥上有一个摆摊卖旧书的大叔,我买了本儿童作家曹文轩著的《草房子》,读的津津有味。后来,这本书被一个女客户借走,就再也没有归还过。
2007年9月初,我的抑郁症开始复发,比以往在杭州和长沙时候更严重。我在报刊亭买了一本《知音》杂志,看着杂志里刊登的那些触动人心的故事,我也想联系知音杂志的编辑,把我经历的故事讲述出来。杂志扉页有编辑部的电话,我联系到当年时任《知音》杂志编辑的李玉申(现任湖北楚新传媒总编辑、鄂商传媒执行董事)。
电话接通,我还是语无伦次的,没法把自己的问题说清楚。我每天都给李编辑打电话,李编辑从我断断续续、语无伦次的叙诉中,也大概明白了一点我的身世,他好言安慰我,并劝导我安心工作。然而那时,我的抑郁症已经走火入魔,李编辑的话根本无法挽救我脆弱不堪的心灵。回想当年,我与杭州的女记者程洁、湖南卫视《真情》栏目组的工作人员,见面都没能把问题表达清楚,更何况与李编辑只是在电话里沟通?
南京天龙喷绘公司,有两个年约22岁左右的女孩子,一个是前台接图开单员,名字叫蔡菊,另一个是平面设计员,名叫马蓉。马蓉喜欢听音乐,常常带着耳机听MP3。我也喜欢听音乐,马蓉把MP3借给我听。记得当时MP3里有两首歌最好听:动力火车的《明天的明天的明天》和徐誉滕的《等一分钟》。
到了9月中旬,我上班时已经完全不在工作状态了,躺在厂房里的水泥地上又是哭又是叫的,同事问我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也说不出来。我躺在地上不停的大哭,同事说你要不去医院看一下吧。我说:“我没病,我该怎么才能把问题说清楚?”
我想起了在杂志上、电视《法制纪实》类栏目中看到的那些故事,主持人讲述着一桩桩人间悲剧,那个持枪抢劫逃犯在逃亡两年后,终于不堪承受压力遂而联系了女记者程洁,投案自首,一个犯罪分子都能获得心灵枷锁的解脱。而我没有做违法犯罪的事,我只是一个受害者,为何还要这样惶恐不安的逃亡?为什么一定要等悲剧发生,才能引起媒体和社会的关注及重视?
2007年9月15号,中秋节前夕的那天夜里,我在公司厂房的大门上,用一张纸写好了遗书,然后我走到秦淮河那座小桥上,那时夜已深,桥上几乎无人路过,我想跳河自杀。然而,我望着静悄悄的秦淮河,却没有勇气跳下去,想必那时的秦淮河里的河水已经冰凉了。凤凰街84号小区那栋楼下,有一些晨练健身的公共设施,
9月16号凌晨4点多,天还没亮,我起床走到楼下,拿着喷绘布条绑在最高的单杠上边。我爬上单杠,把脖子套进去,企图上吊自杀……我松开了手,吊在单杠上边。不料,那喷绘布条太不结实了,竟然断开了,我重重地跌落到地上,没死成。
我拿着一盒新刀片,走在南京虎踞路的大街上,我想找个地方割腕自杀。
天越来越亮,到了6点,我坐在一个理发店门口的屋檐下,理发店还没开门。我蹲在理发店门口,看着阴沉的天空,天又下起了雨,我拿出新刀片,放在左手的手腕……就在这紧要关头,天龙广告公司的男同事邓云出现了。邓云是个很阳光帅气的年轻小伙子。他说:“小皮你干嘛呢?有什么想不开的事呢,可别做傻事啊!”邓云把我从地上扶起来,撑着雨伞,一起走向天龙公司。这时,雨越下越大,那雨点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噼呖啪啦的落进秦淮河。
到了中午,风停雨歇,我的忧伤并没有好一些。傍晚下班,我坐公交车,到了南京长江大桥,我想跳江自杀……
南京长江大桥桥面很高,和江面有60米落差,一艘艘运沙的大船从桥下穿梭而过。我趴在桥栏上,望着汹涌的江涛,一辆辆汽车从我身旁经过。桥上的路灯亮了,我爬上桥栏,准备要往江里跳。路人发现之后报了警,并拨打了新闻热线,称“有一男子要跳江,你们赶快过来。”
等到记者赶来,我还没跳下去。那记者一把将我从桥栏上拽了下来……这时,110警车来了,把我带到桥下的一个派出所里。派出所的所长让我坐在那儿,他耐心的开导,我还是语无伦次的说不清楚自己的问题。所长让警员给我泡了一桶方便面,我也不吃。
我想让警察放了我,我假装自己想通了,保证不会再跳江了,不会再轻生、不会做傻事了。其实我心里已经在设想着下一步的自杀计划。所长问我住在哪里,他想派警员把我送回去。我说住在凤凰街84号,那儿离这太远了,我今晚就不回去了,我想去网吧上网。
所长听说我想去上网,就以为我只是一个痴迷网络的问题少年,只要有网上,就不会再自杀。于是所长让警员带我去附近找网吧。那位民警骑着电动车带着我,到了一个网吧门口,我跳下车说:“谢谢叔叔”。
“不用谢,你可别再想不开了啊!”
“嗯,知道了,叔叔放心吧。”然后那个警察叔叔就走了。我到网吧上了一会儿网。我打开榕树下文学网站,进入田园社团看了一下自己在田园社团发表的诗歌和文章,又有读者给我评论。我打开百度搜索“洪战辉”的新闻,看到洪战辉又去哪所大学演讲了……我走出网吧,隔壁有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超市,我进去买了两个苹果、一瓶白酒(52度的绵竹大曲)和一把美工刀。我到网吧对面的小旅馆开了一间房。
我吃了一个苹果,喝了半瓶白酒,找来一个塑料盆,放在床边的地上。
然后,我躺在床上,捋起袖子,拿着美工刀割向了自己的左手。我找到左手背上输液扎针的那条血管……此刻回想当年,一念之差,差点儿割了动脉,幸好割的是静脉……
第一刀,手皮破了,开始流血,第二刀,第三刀……静脉血管终于断开了,鲜血不停往外流,流到床边地上的塑料盆里。我安静的躺在床上,不挣扎也不叫喊,竟然感觉不到痛。
鲜血流了小半盆,我坐起来:“嗯?我怎么还没死呢?”
我没有看到奈何桥,也没有看到阎王爷和牛头马面,只有四周雪白的墙壁和昏暗的灯光。我端着那小半盆血走进卫生间,倒进马桶,用水冲掉。
我用毛巾缠住左手的伤口,慢慢的走下楼,我的短袖上衣布满了血迹。脑海中响起SHE的那首《热带雨林》:“悲伤的雨不停,全身血淋淋……”。
那时已是凌晨3点半,旅馆老板已经睡了。我轻轻的走出旅馆,在大街上流浪。街上刮着冷飕飕的凉风,我冻的瑟瑟发抖。
我在一个院子里看到一个炭火炉,大概是夜市摆摊卖夜宵的炉子,炉子的主人已经收摊睡了,炉子放在门口外边,我走到炉子旁边烤火取暖。到了凌晨5点半,街上开始有公交车,我到公交站牌等车,坐了最早的班车,回到天龙广告公司的员工宿舍。
我一夜未归,同事们也不知道我去了哪儿。天亮之后,我的左手伤口肿了起来,也不到医院缝针包扎,只是到秦淮河边上的一个私人诊所里挂了一瓶葡萄糖。那天上午我去上班,到了中午回宿舍吃饭,在楼道里碰到老板,我把包着毛巾的左手,背在身后,不敢让他看见。
然而后来,老板还是知道了,他把我叫到办公室,问我到底怎么回事,有什么想不开的。我语无伦次的还是说不清楚……
老板耐心的劝解、开导,我根本听不进去。事情已经发展到那个地步,老板也没法再挽留我,就让老板娘给我结清了工资,然后对我说:“从明天起你不用上班了,宿舍可以暂时先住着,等你手上的伤口好了,就到别的地方再找一份工作吧。”
我回到宿舍,收拾行李,搬出了员工宿舍,然而我并没有搬出那栋楼。
凤凰街84号3栋,那座楼一共6层,在6层楼梯有一道门通向楼顶,楼顶有铁架子焊接的遮雨棚,约有1米多高,里面堆着一些杂物,时而有麻雀飞来飞去。我就睡在那里,整天不吃不喝,翻着在书店里买的那本《新华词典》,从天亮到天黑。实在饿得难受了,我就下楼到秦淮河边上的一家兰州拉面馆吃一碗拉面,付了钱,再回去爬上楼顶,继续躺着看《新华词典》,看累了就闭上眼睛睡一觉。
我刚要睡着,就听到楼外边的秦淮河里有敲锣打鼓的声音,我起身站起来朝楼下的秦淮河看,原来是秦淮河上有人正在划龙舟。龙舟远去,秦淮河河面上时而有白鸥飞过。
9月21号,我左手伤口终于自行愈合,伤疤也逐渐脱落。我去网吧上网,又在百度里搜索“广告公司招聘写真机操作员、后期制作员”,这一次,我选择了厦门。
我决定去厦门了,收拾号行李,我去南京火车站买车票。由于东西太多,不好带,我把那本《新华词典》永远的留在了南京鼓楼区凤凰街84号3栋那座楼的楼顶上。
2007年9月22号,我在南京西站,坐上开往厦门的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