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十七岁那年冬天,我走进大学校园
作品名称:芳飘四海枫叶情 作者:枫舟安迪 发布时间:2016-06-20 21:23:35 字数:9929
2003年11月11号的下沙之行,是影响我一生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就在这一天,开始了一段梦幻般的美好生活。杭州秋涛北路凌志字牌那间店面的房东付先生是湖南湘潭人,在杭州定居多年,他在杭州下沙高教园区开着三间门店,经营音像零售出租、柯达彩扩、打字复印。付先生带着眼镜,虽已到中年,却非常精瘦。那年11月初,付先生到字牌店做一个广告灯箱,于老板听说房东付先生的音像店正在招店员,就顺水推舟的把我推荐给了付先生。音像店在下沙高教园区浙江工程学院生活区内,顾客基本都是那里的大学生们,所以他们上课时间,店里就很冷清,每到下课或放学后,店里就很忙碌,来买CD、磁带、租碟的大学生络绎不绝,一个营业员根本忙不过来,店里的商品经常被偷。付先生让我到音像店上班,包吃住,月薪400元。三间店,五个员工,只有我是男孩,另四个都是女生。老板付浩波,人称“付哥”。
音像店在前门,只有一个女的,付哥让我叫她“范姐”。彩扩店在后门,有两个女孩,一个是安徽宣城的曹夏兰,另一个是浙江丽水的吴丽单,她俩负责扩印照片和打字复印,两店之间有一道木门。音像店还有个分店,在中国计量学院,即“二区音像店”,和一区相距500米,骑车两分钟就到。吃饭时,范姐让吴丽单带我去“百花园”食堂打饭。拿着饭卡和大学生们一起排队,想起我的中学时代,同学们为了抢先买到馒头而挤得头破血流的场景......彼时此刻,良多感慨。
上班第二天,付哥交给我一个艰巨的任务:要把货架上的国内外所有明星的音像制品都记住,这样就可以迅速帮顾客找到他们想要的。付哥说,三天后,他随便说一个明星的CD或者故事片,我就得迅速找出摆放的位置。而我连刘若英、周杰伦、梁静茹......这些当时已经很红的明星都还没听说过呢!每当有顾客问我某位歌手的CD或磁带在哪,我都不知所措。后来,我拿着笔和本,站在货架前,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全部按顺序记录,然后又以歌手们的姓氏拼音首字母为目录索引,密密麻麻的记在本子上,每当有顾客问我,我就翻开本子查找。下班回去路过报刊亭,我又买了几本和影视、流行音乐相关的杂志……经过勤奋努力,我对货架上的商品从陌生到熟悉,终于可以不翻看那个本子,也能迅速找出相应的位置了。
当时音像店的生意非常火爆,付哥数着大把大把的钞票,一高兴就请我们吃火锅,大家举杯共祝,开怀畅饮。记得那天吴丽单说,她喜欢听阿杜的《你就像个小孩》。付哥在高沙小区给我租了房子,我终于有了自己的独立空间,这是我从小到大梦寐以求的愿望!付哥又给我配了一辆车子,那晚10点下班后,夜色中,我唱着《感恩的心》,骑车回到我的小天地。
有一天晚上快下班时,彩扩店的兰姐悄悄问我:“下班后一起去吃火锅好吗?”
我说:“好啊,同事们都去吗?”
兰姐说:“傻瓜,叫那么多人干嘛?就我们三个。”
我疑惑不解的问:“就我们三个?”
“嗯,是的,你,我,还有吴丽单。”
“啊?为什么不叫大家一起去呢?人多不是更热闹吗?”
“就我们三个……记住一定不要跟她们说啊。”
晚上10点,范姐关了门,独自骑车回宿舍了。我也推着车子慢慢走着,看到兰姐和吴丽单在不远的地方等我。一起到高沙小区附近的一家火锅店吃酸菜鱼,兰姐和吴单在我对面坐着,我要了一瓶雪花啤酒,她俩要了一大瓶雪碧。
兰姐忽然用调侃加试探的语气问我:“小皮,我问你件事啊,你喜欢范姐吗?”
那年我才十七岁,而范姐已经二十多岁,我不知该怎么回答。
兰姐说:“你要是喜欢她呢,我可以帮你撮合啊,她还没有男朋友哦。”我还是傻笑着不知该说什么,吴丽单坐在旁边一声不吭。兰姐见我不开窍,也不想再往下说了,本来应该浪漫的气氛,忽然变得很尴尬。酸菜鱼上来了,我们拿起筷子自顾自地吃着,都找不到话题了。直到火锅吃完,兰姐站起来说:“我们回去吧。”我才想起抢着去付钱买单。兰姐说:“不行,我们还是AA吧。”
我问什么是AA啊?吴丽单看着我笑,是笑我傻吗?我当时也不知道。我把单买了,独自回我住的地方,她俩一起回她们住的地方。第二天早上起着大雾,已经10点,雾还没散,吴丽单还没有来,她迟到了。兰姐让我到她们住的地方看看(那时我们都还没手机),我骑车到半路才想起,忘了问兰姐,她们住在哪,我只知道她们和我住在同一个小区,却不知道具体位置。迷雾散尽,吴丽单骑着她那辆蓝色迷你折叠车出现,经过我身边,却没有说话。到了店里,兰姐把我叫过去,说要坚决履行AA制,一定要把我多出的钱还给我,我不要。兰姐说“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这句话什么意思?直到经年以后,我才知道。
音像店吧台橱柜顶上,有个黑色盒子在那儿放了很久。有一天我很好奇的问范姐那是什么,她不告诉我。我问付哥,他取下来拿给我,我打开一看,是个复读机,可以播放磁带还能听广播。我在中学和童工时代就非常痴迷录音机和收音机,也买过好几个,可是都经不住用就坏了。于是我恳切地问付哥,这个可以给我拿去听吗?
付哥说:“你喜欢就拿去吧,但你要好好爱惜它。”我说:“嗯,太好了,谢谢付哥。”
音像店不忙时,付哥常常坐在店门口的木制连椅上,和隔壁蛋糕店的老板下象棋。有时候,付哥让我帮他洗一下车子,我就在门口水池接满一盆水,拿着毛巾和洗洁精,很勤快地把付哥的蓝色桑塔纳洗得干干净净,像新车一样。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寒假来临。店里顾客越来越少,大学生们都放假回家过年,好多店铺都关门了。范姐走了,兰姐走了,吴丽单也走了,剩下我独自在音像店里守着。2003年腊月二十七,高沙小区的房租到期,付哥让我搬到音像店的阁楼上住。
女大学生冯鲁婵不知从哪儿弄来两只刚满月的小狗,它们卧在垫着棉絮的纸箱里,很可爱。冯鲁婵回家过年,没法把小狗带回去,就让我帮忙照看。她临走之前,到超市买了牛奶和香肠放在音像店吧台,对我说:“叮叮和当当就交给你了,一定要帮我看好哦。”还有个女孩叫香君,她回家之前,拿着一盆含苞待放的水仙找到我,也让我帮忙照看。
没有了以往的忙碌,我坐在音像店吧台,随手拿一张故事片,放在DVD里播放,以此打发无聊的时间。每天营业额少的可怜,为增加营业额,我自掏钱包买了几版磁带,按价照付,登记在册,这件事只有我自己知道,从没对别人讲过。因为我是发自真心的感谢付哥对我的知遇之恩,所以以此忠诚报答。付哥好几天没来了,只是每天打个电话到吧台问问,对我说:“小皮,晚上早点关门,你一个人在那儿,要注意安全。”
年三十那天,付哥开车来接我到他家吃年夜饭。在付哥家,我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老板娘“付嫂”,还有付哥的父母和儿子。付哥的儿子付康康才三岁,小朋友不愿走近我这个陌生人,付哥让我带康康去外边放烟花,每放出一个烟花,康康就高兴地拍着小手哈哈笑。付哥在厨房准备着一桌丰盛的年夜饭,开饭时取出来一瓶红酒。康康不小心把他自己的小碗打碎了,没人责怪他,他却伤心的哇哇大哭。付嫂温柔的哄着他:“好了,宝贝儿不哭,妈妈再给你买新的。”
除夕夜,付哥不停地打电话、接电话,和远在大江南北的亲朋好友们拜年互送祝福。
吃过年夜饭,我和付哥家人坐在客厅沙发,一起看春晚。
寒假里,整个下沙高教园区就像一座空城,音像店门可罗雀,马路上也几乎看不到行人,328路公交车从门口呼啸而过,车上只有司机却少有乘客,而平常是很拥挤的。傍晚的校园,也一改往日的喧哗,变得很寂静,大学生宿舍楼上只有几间房还亮着灯。音像店门口吧台有公用电话,偶尔冷不丁的有人走进来打电话。“百花园”食堂封闭了,我把店门锁好,在校园里经过一座小木桥,到“桂花园”食堂去吃饭。晚饭后,我回到店里看一会儿电影,就关门打烊了。外面的寒风把卷闸门吹得“呼啦呼啦”不停的响,两只小狗已经睡得很安详。我听到外面有人说话,我想一定又是附近建筑工地的那俩民工,他们过年也没有回家,白天在吧台往老家打过长途电话,我听出来是他们,所以才没有害怕......那一年的寒假,我就是这样度过的。
水仙花开时,大学生们陆续返校,下沙高教园区开始热闹起来。冯鲁婵回来抱走了两只小狗,香君也把水仙花拿走了。兰姐回来了,范姐也回来了,吴丽单却没来。音像店的营业额一天天缓慢上升,却再也没有像当初那么火爆,所以付哥让我到彩扩店给兰姐帮忙。
2004年2月14号,情人节那天晚上,店里也没几个顾客,吴丽单悄然出现。我正在和旁边理发店的胖子老板下象棋,吴丽单去彩扩店看兰姐,从我身边经过。我赢了,她笑了,理发店的胖子红着脸走了。吴丽单说:“我跟你下一盘吧。”我问她:“你也会下象棋啊?”她没有回答,我兴奋地重新摆好棋盘,她却转身离开了。我想了三天三夜也没想明白:我说错什么了吗?
隔壁运动服装店在情人节那晚售卖鲜花。我买了红玫瑰、黄玫瑰、蓝玫瑰各一朵,想分别送给吴丽单、范姐、和兰姐。没找到吴丽单,不知何时她已离开,再没回来过,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她。兰姐收到蓝玫瑰很开心,范姐收到黄玫瑰很生气,丢在店门口,很快枯萎了,我真是自讨没趣。没料到范姐居然背地里在付哥那告了我一状,她质疑我买玫瑰(还有平时给她买零食)那些钱是哪来的。
彩扩店新来个男孩叫韩林,是付哥的湖南老乡,是付哥打电话到他老家叫来帮忙的。付哥给我和小韩找到新住地,在大学生宿舍楼的5栋第一层里,同住的还有两个男孩,是二区音像店旁边小饭店的小厨师。我对彩扩店的工作方法一窍不通,常常手忙脚乱,又惹付哥不高兴。没过几天,音像店又招了个女孩子,也是付哥老家的人。兰姐开玩笑的说:“小皮你可能真的要失业了,做好心理准备哦。”我也有一种预感......
有一天中午,在音像店吧台前,付哥对我说“人穷志不能穷”,说完就开车到二区去了。我感到莫名其妙,琢磨半天,从头顶凉到脚跟,越想越不对劲儿,怎么会这样子?可是我问心无愧。我在吧台拿起公用电话拨通了付哥的手机对他说:“付哥,我下午想请半天假,我有急事。”
付哥说:“哦,好,那你去吧。”
挂了电话,我到超市买了一本信纸,回到宿舍里的窗台前,我在给付哥写信。从我的童年写到杭州凌志字牌店,从辍学之后的悔恨,写到对付哥的感恩,写到第六张,还没写完。我忽然听到有人敲门,我问:“谁?”
“是我,你在里面干什么呢?”一听是付哥,我急忙去开门。付哥担心地看着我,他怕我想不开,付哥走到窗前,看着桌上的信纸问道:“你在写什么?”
“我在给您写信。”
“哦,我看看,写的什么?”
付哥坐在床边耐心看完,语重心长的对我说:“小皮啊,你在工作上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的,却因一时听信别人的一面之词而错怪了你……我本来已经给你联系好了新工作,这座校园在招园艺工,就是拿着大剪刀去修剪那些草坪,挺轻松的。现在我明白了,你还是留在音像店吧,忘记过去的苦难,好好干。没写完的信,就不用写了。我相信你,会把工作做好的。”
付哥说完,站起来指着窗台上的灰尘说:“看你们这房间脏的,好好打扫一下,就去上班吧。”付哥和我一起打扫房间,把窗户擦得又明又亮,我的心情也豁然开朗。小韩来找付哥,付哥让他到水果店买了两个大柚子,在宿舍里剥开,分给我们吃了,留了一块给兰姐她们。付哥说:“去上班吧,今天周末,店里应该很忙的。”
我们跟着付哥回到店里,学院保安队长雷建荣送来一封挂号信,收信人上写着我的名字,我才想起寒假时往豫东平原的好友段俊磊家打过电话。2003年初,我离开皮家时,把一些重要书籍和信件以及照片都忘带了,那些东西在皮家堂屋柜子里已珍藏多年。我想让好朋友俊磊帮我到皮家拿出来寄给我,没想到这么快就寄来了。虽然已很久没见面,但这份友情依然在,字里行间嘘寒问暖。他还在河南省淮阳中学读高二,我在回信中给俊磊讲我在杭州经历的曲折。那一夜,看着俊磊同学寄来的那些书和老照片,我又失眠了。俊磊他爸就是王店一中那位英语老师,段主任(段礼政),俊磊他婶(皮玉香)是朱庄小学那位皮老师的长女,在一中教生物。
二区音像店的陆燕辞职了,她要去北方,付哥安排我到二区接管她的工作。我一个人在二区,有点忙,店里东西经常被偷,每当盘货发现库存对不上,我都自觉自掏钱包按零售价补齐差款,差一张CD,我补8元,差两张,我补16块。
2004年4月,听说付哥要把二区音像店转让。兰姐又开玩笑说,小皮这回真的要失业了。我的心里又开始忐忑。然而没等我失业,她却先辞职了。付哥想把彩扩店承包给兰姐,她吃不消,做那么久也累了,想换个环境。而小韩已经学会冲印照片,可以在彩扩店独当一面。那个初夏的黄昏,二区音像店对面,大学生宿舍楼里,不知是谁在放周传雄的歌——《我的心太乱》......
五一前夕,二区音像店从计量学院搬到浙江传媒学院,新老板是学校一个姓“来”的老师,付哥说来老师不太看好男孩当店员,也许女孩更有亲和力。所以付哥让我做好失业的准备,看来这回我真被兰姐言中了。失业那两天,我白天到外面找工作,晚上依然回工程学院大学生宿舍住着。没料想第三天,来老师主动来找我,叫我到传媒学院音像店去上班,月薪涨到600元。
原来,来老师看好的那个女孩,是学院里的门卫女保安,她没有在音像店营业的经验,和我初到音像店时一样,啥也不懂,得有老员工先带着。女孩的男友刘磊也是学院保安,经常来音像店里看她,每次临走都对她说:“小四,多向小皮学着点。”
小四姓刘,名字叫四女,家有三姐一个弟,所以熟悉的人都叫她“小四”。在跟小四一起工作中,我有时候感觉她像姐姐,有时候又感觉她像妹妹。天真美丽善良、没有心机的小四姑娘,若真是我的姊妹那会有多好!可惜只是同事。
离音像店不远处有一家小饭店,小饭店的厨师常来音像店租碟,我也常去他们饭店吃饭,然后打包一份给小四带回去。有一天,我发现饭店的吧台放有一张豫剧《刘庸下南京》的碟片,才知道这家饭店的老板也是河南人,他是河南南阳的。我说:“老乡,这个豫剧《刘庸下南京》,借我拿回去看一下中不中?”
饭店老板说:“中,中,中。”
大学生上课时间,音像店里很空闲。吧台里放着DVD,不忙时可以看看电影听听歌。我把《刘庸下南京》放进DVD,开始播放,梆子、弦子伴奏,熟悉的豫剧唱腔,我深深陶醉其中。小四却大为反感,这个江西女孩,从没去过河南,所以不喜欢豫剧,她喜欢看偶像剧,喜欢听水木年华的《一生有你》:“以为梦见你离开,我从哭泣中醒来,看夜风吹过窗台,你能否感受我的爱,等到老去的一天,你是否还在我身边......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来了又还,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多年之后我依然记得,小四曾经最喜欢听这首歌。
小四问我:“你在放什么呀?”
“这是豫剧。”
“拜托你可不可以别放了,好难听啊。”
“这是我从我老乡那借来的,让我看完好不好?”那豫剧一个多小时,小四等啊等,什么时候才能放完呢?她郁闷的趴在吧台睡着了。
“小四啊,你别睡了,我出去一下。”
当我回到音像店,小四正在看偶像剧。我把偶像剧碟片拿出来,把豫剧碟片放进去。
“哎呀,你真讨厌,让我看完这一集嘛!”
“我先看完豫剧,你再看,要不我们剪刀石头布,谁赢就听谁的。”
“哼,你看吧,我去找阿姨聊天去。”旁边水果店的阿姨慈眉善目,平易近人,小四很喜欢和她聊天。我把豫剧看完,大学生都下课了,店里有点忙了,我到水果店门口喊小四。
小四问:“干嘛?”
“还在生气啊?我以后不看豫剧了,你想看什么就看什么,好吗?”
“哼,现在知道求我了?”
水果店阿姨劝小四:“快回去吧,等下你们老板来了,看到你不在店里,就不好了。”
我说:“小四,来老师来了。”小四马上站起来跑回音像店,我得意地哈哈大笑,来老师并没有来。小四回到音像店,没有看到来老师,就说道:“你个骗子,竟敢吓我。”
我说:“不然你怎么跑的比兔子还快!”
小四说:“你才是兔子呢,你全家都是兔子。”
这时,来老师真的来了:“你们在吵什么呢?”
“没,没有吵,我们开玩笑的啦。”小四脸红了。
学院门口还有个女保安,名字叫黄知知,是小四当门卫时的同事,她休息时也常来音像店找小四。我不看豫剧了,坐在店门口和两位美女一起看电影。崔健、梁咏琪、姜武、夏雨主演的《我的兄弟姐妹》。黄知知竟然感动得不停的擦眼泪,我也想起了我的童年。
日月如梭,光阴似箭。2004年6月底,学院快要放暑假了。小四说,过完暑假,开学之后她就不来音像店上班了,我忽然有点舍不得地问她:“小四,你干嘛不在音像店做了啊,是因为我总是惹你生气吗?”
小四说:“不是,我才没那么小气呢!我想回到学院门口当门卫。”
暑假里,校园里又变得冷冷清清。来老师想趁着这段时间没生意,把店里重新装修一下,传媒学院音像店暂停营业。而工程学院店依然正常营业,范姐回台州老家,付哥让我回到工程学院店值班。整个暑假,我把货架上的所有故事片都看完了,再也没有什么可看的电影了,忽然感觉很无聊,我就想起了小四、兰姐和吴丽单。我好像领悟到自己错过了什么,错过了一段美好的情缘。那个和小四一样天真善良、活泼可爱的吴丽单,她去哪了,过的还好吗?
时间越久,思念越重,我开始疯狂的寻找吴丽单曾经在音像店留下的所有痕迹。音像店吧台有两个账本,一个是CD和磁带的账本,顾客买了几张CD或磁带,店员都要登记在账本上;另一个账本是故事片出租的账本,是用A4纸打印的表格,左起第一列是日期,第二列是片名,第三列是押金10元,第四列是租金(每张碟片每天1.5元)。我找到了吴丽单帮范姐看吧台时在账本上写过的那些字,我认得出来,吴丽单的字写得很娟秀好看,而范姐的字却是歪歪扭扭,我把所有吴丽单写的字都剪了下来……我找遍了音像店,又到彩扩店去找。我在桌屉里找到一个收款收据本,扉页写着一行字——“热带雨林,原来你什么都不想要”,从字迹看来就知道一定是吴丽单写的,我把那张纸撕下来,珍藏在我的行李箱里,一直珍藏到2008年。
2004年盛夏七月,台风来袭,杭州下起了倾盆大雨。雨过天晴之后,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音像店门口,那个人不是吴丽单,而是小四。她穿着白色连衣裙,笑容满面。我看到小四,也格外开心,我说:“嗨,小四,好久不见,你哪儿去了啊?”
“我跟刘磊到他老家去了”。
“哦,怎么样,还好吧?”
“挺好的,就是在他家一个月,我都晒黑了。”
“啊?怎么晒黑的,刘磊他家在非洲吗?”
“他家在安徽,我在他家地里帮忙干农活晒黑的。”
“哈哈,刘磊真舍得啊。额,刘磊呢,怎么没来啊?”
“他已经去上班了,在学院大门口呢。”
“嗯,小四,过完暑假开学之后,你真的不再到音像店上班了吗?”
“是啊,我还回到学院门口当门卫,明天就去上班了。你怎么又到这儿来了?”
“传媒学院店在装修,范姐回家了,付哥让我到这儿来值班。”
“噢,再过几天就要开学了,整个暑假你都一直在这里吗?”
“是啊,要不然我还能去哪儿呢?”
这时,有顾客来了,小四说:“你先忙,我走了,再见。”
我说:“好的,再见。”
小四走后,我继续思念吴丽单,她到底去哪了啊?我又想起一件事:兰姐和吴丽单还在彩扩店上班时,有一天,兰姐从音像店VCD货架上拿了一张SHE的VCD,想拿到彩扩店电脑播放,被范姐看到,她大声的冲兰姐喊道:“干嘛呢,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拿走啊?”
那VCD盒子外边都是塑料纸密封的,拆开就不好卖了。兰姐很不爽的把SHE的VCD放回原位……我想起SHE那张VCD,封面歌单里好像有《热带雨林》这首歌,我很想听听,但是我没有私自拆开包装,而是自掏钱包买了三张VCD,一共45元,我从钱包里拿出50元放进抽屉,再拿出5块给自己找零,然后在账本上登记,把45元加了上去。我打开SHE的VCD,第一次听《热带雨林》:冷风过境,回忆冻结成冰......悔恨就像是绵延不断的丘陵......悲伤入侵,誓言下落不明......你就像在寂寞上空盘旋的秃鹰......月色摇晃树影,穿梭在热带雨林……
2004年至2007年,我最喜欢听SHE和刘若英的歌。2003年的寒假期间第一次看了张国荣、张丰毅和巩俐主演的《霸王别姬》,我就深深的被震撼了。看到“程蝶衣”的小时候,我想起了我的童年。寒假和暑假两次值班,我看完了哥哥张国荣出演的所有电影。
暑假过完,范姐回来了,我回传媒学院店上班,小四真的没有再回去。新来一个年龄很小的妹子,是来老师的表妹。来老师说:“小皮啊,这是我表妹,以后你多教教她。”
来老师的表妹,每天都板着脸,没有一点笑容。工作方面她刚来不懂,我教她,她却不耐烦、不想听,所以跟她一起上班,我感觉非常压抑。不想看到来老师的表妹,我就到旁边的复印店,坐在电脑前,玩空档接龙。复印店的打字员,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她梳着长长的麻花辫,她每天都来音像店租一张碟片。我很怀念和小四一起工作的日子,至少小四是个爱笑的女孩。来老师说:“我表妹就是这样的性格,你就让着她、随她去做吧,我也没办法,因为这个店是他的老爸投资的,我也不好说她什么。”
秋天的黄昏,我站在音像店门口望着天边晚霞。音像店里的烦心事一桩接一桩,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总有大学生拿着碟片来说无法播放,要求退钱。有一个大学生租了一部电视剧,超出一个月才来归还,却不肯按天数付钱,我们争的急赤白脸,好不郁闷。
那时候,MP3已开始流行起来,电脑网络也逐渐普及大众生活,买磁带和租碟的越来越少,音像店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我心知肚明:这个音像零售业终将被淘汰,我不得不为自己的前途担忧,我觉得应该放弃音像店的工作,趁着还年轻,去学一门实用的技能。但我还是没有下定决心辞职走人,我依然每天早上8点迎着朝阳,独自走二里路到传媒学院音像店上班,到了晚上10点关门打烊,再独自走回工程学院的大学生宿舍。
有一天上午,饭卡里余额不足,来老师从当天的营业款中,拿出600元装在信封里给我,让我拿着这些钱去充值。我到了饭卡充值的地方,把信封和饭卡一起递给里边的工作人员,没想到……她说:“不好意思,我们的系统可能有点故障,暂时充不了。”
我回到音像店,来老师不在,我把饭卡和信封放在收银台桌屉里。到了下午,来老师到了音像店。我说:“来老师,我上午去充值没有充成,那里的人说系统出了故障,暂时充不了。我把饭卡和充值的钱拿回来放抽屉里了。”
来老师打开抽屉,拿出信封,发现里面少了100块,就问我怎么回事?我也感到很震惊,不可能吧?怎么会这样?!……虽然来老师并没有怀疑我的意思,然而事情已经发生,瓜田李下的也不好解释。店里没有监控,那一百块钱到底哪儿去了?我始终也想不明白。我心中压抑已久的郁闷、烦恼......终于在那一天爆发。事情已经到了那个地步,真的没法再做了!
我到旁边复印店在电脑word文档写了一份辞职报告,让那个打字员帮我打印出来。
她惊讶的问道:“怎么你要走了吗?干嘛不做了啊?”
我说:“我们店里发生了一点不愉快的事......唉,我一言难尽,真的不知该怎么说。”
我回到音像店,把“辞职报告”递给来老师,他看了之后,一心想挽留我。我不听劝阻,我执意要走。保安队长雷建荣听说我要走,也过来劝阻挽留,来老师的未婚妻潘怡婷也劝我留下来。付哥听说我要走,他拨通了来老师的手机,让我接电话,他也劝我别走,然而我经过再三考虑,还是决定离开。
第二天,我没有再去音像店上班,我先把球鞋洗涮干净,晾在校园的围墙铁栅栏上,然后到下沙镇上去找工作。没有学历,能找个什么样的工作呢,我茫然地走在十字街头。实不知,在杭州城区的新塘路,已经又有命中贵人和新的同事朋友,在等待着我的到来。
我在下沙镇没有找到工作,就坐公交328路到杭州城区,下车走在新塘路,“百特广告公司”门口贴着招聘启事,上写“招聘后期制作若干名,包吃包住,一经录用,待遇从优”。我当时也不知道“后期制作”是干嘛的,但又有点感觉应该跟广告字牌有关。
我走进去问了一声:“您好,请问这里招聘吗?”
“是的。”
我进去谈了一会儿之后,百特广告公司的陈奕立经理同意录用我,他问我住在哪里。
我说:“我住在下沙。”
“哦,那么远啊,你可以搬过来住的,我们公司宿舍就在后边,很近的。”
“我今天就可以搬过来吗?”
“可以的。”
“好的,谢谢,那我回去搬东西了,再见。”
“再见。”
我坐公交328路回到下沙浙江工程学院宿舍,收拾好行李,拉着箱子走出大学生宿舍楼。在我快要走出大门口的时候,无意中一回头,看见来老师,他站在大学生宿舍楼的三层阳台上望着我远去的背影。来老师没有叫住我,我也没有再回头,我拉着箱子走向328路公交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