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的“捉奸”(二)
那是一九七二年夏天,冯氏从娘家回来的路上,在晌午头炎热阳光照射下,又乏又渴的她,一阵头迷眼黑竟瘫倒在路边的茅草地上,昏睡过去了。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她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叫她,睁眼一看,是田贵。她问:“你怎么在这”。
田贵说:“我去县城办事回来,看到你倒在这里,你这是怎么啦,这么大热的天,怎么躺在这路边上?”
冯氏有气无力地说:“我就觉得一阵头昏,眼黑,腿发软,混身没劲,不知怎地就倒下了”。
“这可能是中署了,走,咱们到医疗队看看去!”田贵说着就搀扶着冯氏,一步步地挪到了医疗队门诊部,打了一针,拿了一点药,田贵又找了辆捎脚的大车,照顾冯氏回到了柴禾栏子。这件事对村里人来说,倒没有什么想法,认为这是很正常的,谁碰上这种情况也会这么做,对二林和小林他们,不仅没话可说,多少还有点感激之意。可对冯氏和田贵来说,却把他俩藏在心里那种特殊情感悄悄唤醒,彼此又拉近了一步。
老鹿婆子从娘家回来已经4天了,她感到头不昏,也不那么乏累了,身子轻松了许多。她想到应该对田贵的帮助表示一下,于是在小林晚上放羊回来,她就对小林说:“妈这次病倒在半路上,是多亏你田叔发现,及时把我送到医院,要不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妈想明天晚上找他来家吃顿饭,你告诉他一声,就说是妈的意思,到时你也过来一块吃”。
这一天,老鹿婆子为了掂对这顿饭菜,费了不少心思。她怀着莫明其妙的喜悦心情,刚过晌就着手准备了。她先是把春节时还剩下的一块羊肉找出来;用两个鸡蛋到生产队的菜园子换回来一把芹菜;又到自家园子里摘了把还没长大的小豆角。当这些都齐备了的时候,她想这要是有猪肉和鱼啥的,该会有多好啊!可是在那个时候,那个地方,别说没钱,就是有钱在平时也是买不到啊。她自我安慰地想,在我们这个地方、我们这样人家,吃上这样的饭菜也还算可以吧。动手早,做的快,到晚饭前,她就精心做出4个菜,捞的小米干饭,还准备了一小瓶酒。一切准备停当,静等客人的到来。
小林知道妈今晚请田贵吃饭,他比平常早一些赶回了羊群,把羊圈好后,脸也没洗就到他妈这来了。
鹿婆子看到小林灰头脏脸样子,就说:“在山上跑一天啦,去洗把脸,等你田叔过来,咱就吃饭”。
说话间,田贵进屋了。他穿的干净利整,挺有精神头,一点不像近60岁的人。他看到小林,显出亲切的样子,说:“啊,小林回来啦,在山上跑一天,够累的吧!”
小林一边擦脸一边冲他咧嘴想说啥,可没说出来,就端盆出外倒水去了。
此时,鹿婆子已把炕桌摆上,菜饭也都端上来了。田贵看了眼,说:“你看你还弄这么多菜,我也不是外人“。
鹿婆子冲他微微一笑,就招呼道:“小林啊,上炕陪你田叔吃饭”。
小林答应了一声,说:“好!妈啊,你也上桌一块吃吧”
田贵也附和道:“是啊,也没有外人,你就来一块吃吧!”
鹿婆子摘下围裙擦了下手,说:“好,咱们一块吃!”
上桌来她就冲小林说:“孩子啊,你给田叔倒酒,妈这次病倒在半道上,多亏你田叔啊!”
小林拿过田贵跟前的酒盃,倒满了,说:“田叔,感谢你对我妈的帮助,我先敬你一杯”,田贵也没客气,端起酒杯一口干了。
接着小林又倒满一杯,说:“田叔,这第二杯是我替我妈敬你的”。
田贵瞅了眼鹿婆子,发现鹿婆子也正在瞅他,那种眼神是让他喝下。田贵说:“好!我喝”,就一口喝干啦。这时田贵拿过来酒瓶子,给鹿婆子和小林的酒杯都倒满,把自己的杯也倒满,说:“今天咱们3个人能在一块喝酒,我很高兴,咱们共同把这杯酒干啦!”3杯酒下肚,田贵显得有些兴奋,脸上泛起了红晕,话也开始多了起来。说:“他三婶子,今后你有什么事,什么活计,你就尽管找我。二林和小林他们劳动紧张,有时可能照管不过来。咱们是谁和谁?你就别客气!”
鹿婆子推辞地说:“我一个老婆子能有啥事,有二林他们哥俩,就不麻烦你了,就不能让你田大哥操心啦”。
“操什么心,帮助你是我的志愿,现在不是提倡团结互助嘛”说完他把自己和小林的两个杯子又倒满了,说:“来,咱爷俩再干上这杯!”而后不管小林喝没喝,他一饮而尽,说:“我告诉你,小林!田叔我在城里有很多认识人,等明个有机会,田叔给你找个好差事干么,挣钱多,还体面。那时你就不用天天跟着羊屁股跑啦”。
小林也借着酒劲兴奋地说:“好,田叔!你要真给我谋到那样好差事,我就不在这家里请你吃饭,我要请你上城里吃馆子”。
鹿婆子看他们俩有点酒意,就说:“小林,你和田叔俩,要少喝酒,多吃菜,当心喝醉了”。
小林不胜酒力,虽然喝的不多,但他也已感到头有些发沉,把杯子推到一边不喝了。田贵可不,他那涨红的脸上,眼睛充满了血丝,又端起酒杯,说:“你不喝啦,小林,就喝那么一点点就不行啦?大叔我当年一次能喝一斤老白干,啥事没有,现在虽然岁数大了,可喝这一点酒,是醉不了的”,说完他很得意的样子,又是一杯酒进肚了。
天已经很晚了,外面已是漆黑一片。饭桌上的蜡烛已烧去大半截了,瓶中的酒喝光了,桌上的菜露盘底了,田贵和小林虽说没有喝扒下,可也有些迷迷糊糊了。鹿婆子把桌子碗筷拾掇下去,冲小林说:“时候不早了,你送你田叔回家,路上照顾点,小心别摔着”
小林“嗯啊”一声,抺身下地,冲田贵说:“田叔,咱俩一块走吧!我扶持你点”,
田贵不情愿地也抺身下地,鹿婆子把鞋子递给他穿上,说:“还吹胡你能喝酒哪!这不也喝迷糊啦”。
田贵扯长了声说:“没醉!这点酒哪到哪啊!”就和小林一起,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鹿婆子站在房门口看看他俩的身影,一直消失在夜幕中。
漆黑的夜色,灿烂的群星,阵阵凉风吹过,他们感到清爽了许多。田贵说:“小林,你回家吧,不用你送了,我自个走,没事儿”。
小林瞪着眼睛问:“你行啊?不能摔着啊!”“没事,你走吧!”听到田贵的保证,小林没再说啥,就摸黑向自家走去。
田贵慢慢地向前走了几步,看到小林走得没影了,他转过身又往回走,悄悄走到鹿婆子家门口,轻轻地敲了两下门,刚想要上炕休息的鹿婆子,心想“这么晚了,谁还来敲门?”她走过去开开门,见是田贵,心头一怔,“啊,是你啊!你怎么不回家休息,又回来啦呢?”
田贵诡秘地说:“我一点不困,想再和你说说话,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哪!”
鹿婆子犹犹豫豫地说:“这么晚了,要是让人知道了,又该嚼舌头啦,有话明天再说吧!”说着就想把门关上。
田贵站在门口,挡着不让关,说:“天这么晚了,谁也不会知道的。咱俩把憋在心里这么多年的话,好好说一说,心里也痛快痛快!”听到这,鹿婆子收回了关门的手,田贵身子一闪顺势进了屋,鹿婆子麻溜地把门关上。田贵在铺好被子的炕沿上,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鹿婆子茫然不知所措,脸上发烧,心头直跳。她既觉得这深更夜晚的,孤男寡女在一起,会惹来诸多闲话和麻烦;又模模糊糊有种愿意他来,愿意和他在一起心情。所以,她没有继续撵他走,也没有和他表示亲近,只是透过淡黄的灯光,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他,没有吱声。
这回田贵说话了:“他三婶子,你也坐着,别站在那!咳!10多年啦,当年要不是儿女们闹腾,咱俩早就到一块了!现在咱们都快要老了,难道咱们就这样熬下去吗?”
鹿婆子没有立即吱声,她慢慢地走过去,也坐在了炕沿上,低头沉思了一下,哝哝地说:“他田大哥,说心里话,我是乐意和你在一起的,我想咱俩在一块,互相体贴照顾,生活会是很好的。可是10多年前,人们那么一嚷嚷,孩子们那么一闹腾,我真是伤透心了!现在咱俩都老大不小了,就这么过吧,别再折腾啦,这就是命啊!”
田贵说:“我就不信什么命不命的!这都是大伙起哄,孩子们阻挠造成的。我寻思,咱们明里不能在一起,就暗地里在一起,就是人们知道啦,我们都这么大岁数了,他们还能把我们怎么的!?”
鹿婆子慢慢地摇了摇头,说:“别介!那样不好吧!咱俩的孩子都那么大了,要是叫他们知道啦,不仅咱们丢脸,他们也不好见人哪!这事可不行!”
田贵伸手拉住了鹿婆子的手,说:“你就总是怕这怕那,就是不怕自个受苦。咱俩能在一起呆一天,就快乐一天,享受一天”。
田贵炽热的激情,激活了鹿婆子心底深处已经萌动着的情欲,顿时脸上发烧,浑身发热,她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被这火热的激情冲垮了。她嘴里虽还在说:“这……这……不好吧!”可手却和田贵的手握的更紧了。此时,她把什么舆论的谴责,儿女们的反对,做女人的尊严和几十年来保持的清白,统统都抛到九宵云外去了。她把头往田贵怀里一歪,田贵就势把灯一吹,两人便倒下了,……。
“心是平原起马,易放难收”,是古时一句名联中的下阙,意思是学习的心,有如平原跑马,一定要紧紧拢住,撒手放出去,收回来可就难啦。以之比喻男女之间的私情,又何尝不是如此呢。鹿婆子自从那个晚上发生事后,她的心里充满了一种渴求的温馨、愉悦和满足。对于时而出现的做了错事的耻辱、愧疚和不安的想法,就不那么在意和顾及了。两人为了把这种幽会,长期地不被人察觉的继续下去,他们约定时间,确定路线,定暗号,留门等等。鹿婆子一改起初那种恐惧、怕丑的忸怩状态,而是费尽心思来安排每一次会面,使之更温馨、惬意。比如,她给田贵特意准备了一套新拆洗的被褥,还变换着煮鸡蛋、烙粘糕饼、炒碟菜、喝盅酒啥的。就这样,他们一次、两次、三次的过夜;十天、半月、一月时间的过去,两个人一直沉浸在这种窃来的愉悦和幸福中。
俗话说:“一家过日子,十家望着”,在一个七、八十户人家的村子里,谁都大体知道谁家的底数。像男女私情这种事,做时都是隐蔽的,当事人更是“讳莫如深”,可最终就没有不被发觉的。田贵和鹿婆子这么频繁地相约与幽会,又怎么能不被察觉呢!农村对这种事特别敏感,乐于探听,更是津津乐道,这两条腿的“电话”,传起来是相当快的,一时间竟成了柴禾栏子人们议论的头条新闻。尽管人们在议论时,尽量避开他们双方的儿女,可是这几百张嘴,又怎么能闭得那么紧,而不露出点风声呢?!当二林哥们听到这种传闻后,肺,简直都要气炸了,怎么能想像,他们的妈妈竟然干出了这等丑事?他们还怎么做人?!还怎么面对乡里乡亲?!于是他们商定,每晚都要在暗中监视,发现田贵就抓,抓住就打,直到打断他的腿。
就在那天晚上,还沉醉于私会的喜悦、毫无察觉的田贵,按约定的时间,从鹿婆子房后园子矮墙跳过来,绕过房山头,来到房门口,扭头看了看四周没人,便又轻轻推开没有关的门,悄悄进了鹿婆子的屋。哥俩妯俩,把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们没有直接冲入屋内,而是要小林来找我。我在问明情况后,没有去,说明我不能参与他们的家事。于是他们只好商量自己干。就在这一番折腾和等待中,不知弄出了甚么动静,被屋里发觉啦。待他们想堵住门口敲门时候,田贵已在鹿婆子的催促下,悄悄蹓出,又从房后跳墙跑了,俩弟兄捕个空。奸没捉着,鹿婆子却被吓的心惊肉跳,一宿没有睡着觉。
就在二林哥们闹腾捉奸没捉住的第二天,哥俩没了主意,不知下步怎办。经过商量确定,由二林去八分地,向姥姥、舅舅报告情况,征求他们意见,当二林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姥姥、舅舅讲述后,老太太气的差点昏了过去,责骂大闺女是“败坏了老冯家的门风”,“让爹妈名誉扫地”,甚至说出“不如让她死了倒也干净”的气话。二林的两个舅舅对姐姐的这种行为,也极为愤怒,感到耻辱,认为这是“丢尽了娘家人的脸!”。
老太太声言要亲自去柴禾栏子,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肖的丫头。她的两个儿子不同意,说:“妈,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这么远的路,你去了我们不放心”最后老太太同意让她的两个儿子――鹿婆子的两个弟弟,代替她去处理这件事。临走时老太太交待说:“你们是替我教训你姐姐的,打得疼些,让她有个记性,但是不要打坏了她;要抓住和你姐姐鬼混的那个坏蛋,狠狠揍他一顿,只要不出人命就行;处理完就把你姐姐带回来,彻底割断她和那个坏蛋的联系”。
就这样,二林的两个舅舅和一个表弟,牵着一头毛驴,和二林一起来到了柴禾栏子。
他们来了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抓田贵,当小林说从那天晚上起,田贵就没有回家。直到现在也没有见到他的影子时,他们失望了,悔恨没能抓到他,出出胸中这口恶气。于是只好找他们姐姐算帐,说:“因为你做下了败坏家风、丢人现眼,毁坏爹妈名声、让兄弟儿女们没脸做人的丑事,今天我们哥俩要代替咱妈她老人家来教训你!你就别怪弟弟们无情了”,不等他们的姐姐说什么,劈头盖脑就是一顿打。随后便把他们姐姐日常穿用的单棉物品,划拉划拉包裹起来,把他们的姐姐强行拉了过来,安排坐在驴背上,走出这家门,随后便是那天早上我们看到那幅情景了。
自从那天老鹿婆子被娘家两个弟弟挟持走后,就没有了她的消息。人们似乎也已把她忘记了。时间过去一年半吧,也就是我离开柴禾栏子到公社工作的第二年即一九七三年秋,一个偶然的机会,从柴禾栏子来公社交公粮的陈可新队长口中得知,老鹿婆子被弄回娘家不久,便被她的弟弟强制送往黑龙江她大儿子大林那去了。由于那里天寒地冻,不服水土,她郁闷成疾,也就是一年多吧,便离开了这个伤心的世界。为了这个消息,玉环和我,还曾婉惜了一阵,可这又能怨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