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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刘大脚四十定亲 金家城隆冬降瘟神(一)

作品名称:老北风滚过黑土地      作者:星流成河      发布时间:2016-06-22 21:11:25      字数:4810

  从西门往东,是金家城最主要的一条街道,百姓都称为大街(gai),由于多年没有战乱,道两边都被一些小买卖家占据。从小到大,赵琪善田生活在这里,两边的买卖都很熟悉。主要有张大杀的肉铺,朱二磕巴的杂货铺,张先生的药铺,亲戚钱大布衫的布店,图大肚皮的饭馆子等等。现在都没有开板挂幌子。赵琪善田向前走了约一里地,就到了自己的家,紧挨这条路,在路北,老百姓都称赵家大院。
  赵家大院的南墙紧挨着大街,大墙也是用黄土夯实而成。两扇朱红漆大门开在中间,由于多年没有粉刷,显得有些斑驳,星星点点的是油漆剥落后露出的木头痕迹。大门左右各有一块石头雕刻的拴马桩。向上三格石头台阶,是一尺高的门槛,再下三格台阶就进了大院。
  大门敞开着,赵琪善田走进大门,见刘大脚正在打扫院子。刘大脚也是旗人,一出生爹娘就叫他大脚,这大脚既是大号,也是小名,还是外号。刘大脚见主人回来,哈腰招呼到:“老爷回来了。”赵琪善田点点头。刘大脚是门房的看门人,每天都清扫前院和大门外,后院一般不去。刘大脚对清扫院子很上心,每扫完院子或门前大街,都站在一旁看着干干净净的院落和大街,心满意足地抽一袋烟。他每年秋天都抽空到草甸子,背回一些扫埽草,找些麻绳,捆绑成一堆扫埽。刘大脚原来是镇上的一个兵丁,爹娘死得早,又没有成家,赵琪善田见他老实可靠,就把它领回大院,让他守门。
  赵琪善田照样从前院的东墙下绕过去,回到后院。
  推开房门,东西两个灶台都热气腾腾,水汽弥漫,充满了整个过道。窗户纸也结满厚厚的霜,黑乎乎一片,赵琪善田一时不能适应,看不清过道里有人没人,就大声说话,摸着推开西么间的门,就是他睡觉的那一间。
  土蓝色的幔帐早已经拉到两边,两张炕桌已经摆好。大儿媳妇很麻溜儿地接过手闷子,又帮助赵琪善田脱掉羊皮外套,抖掉帽子上的霜雪,说:“爹,快上炕!”赵琪善田以前很反感这个“爹”的称呼,现在也习惯了。虽然找不到其中的亲切感,但也不至于因此发作,他脱掉棉鞋,爬到炕上。
  外面升起的太阳越来越高,把越来越多的光亮洒到大地上,也洒到了屋子的窗户上,但窗户纸上的冰霜太厚,照进来的光线不多,过了好一会儿,赵琪善田才适应了这种半昏半暗的光线。盘腿坐在刚刚被柴禾烧热的土炕上,一家人纷纷端起碗,举起筷子,开始吃早饭。
  和往常一样,家里共摆了两张炕桌。炕头的一张,赵琪善田和媳妇钮钴禄氏•阿图对面而坐。坐在炕里边,挨着钮钴禄氏•阿图坐的是八岁的三子赵兴亮,挨着赵琪善田座的是十一岁的女儿赵图晋。炕梢的那一张,坐着大儿子赵兴金和新媳妇郎氏,二儿子赵兴家,还有两个亲戚家的孩子,赵琪善田家人口少。地下站着四十多岁的老妈子麦二嫂,瞪大眼睛紧盯着两张桌子,随时准备添菜添饭。儿媳妇郎氏肚子微微隆起,大孩子已经一岁多,显然又怀了孩子,一条腿在地下一条腿在炕上坐在炕沿边,也是眼睛盯着炕头这一桌,随时准备伺候。按理说,儿媳妇是不能上桌吃饭的,孩子也不可以和大人同一桌,但赵琪善田家人口少,加上钮钴禄氏•阿图做为内当家的不在乎这些礼节,因此家里平时也就不做约束。但有戚儿(qie)时万万不可。
  两张桌饭菜相同,每个人都有一个碗,盛着满满的小米粥。桌子中心放一盘子苞米面的大饼子,焦糊的一面呈深褐色,散发出阵阵香气。除了芥菜疙瘩腌制的咸菜,还有一盆白菜炖土豆,里面还加了粉条儿,还有一碗酱,一些大葱和白菜叶儿。另外老爷子赵琪善田面前放了一盅酒和一碗猪头肉,孩子们谁也不敢去夹猪头肉,赵琪善田自斟自饮,他每顿饭都是一盅酒。
  吃完早饭,麦二嫂和儿媳妇郎氏把两张桌子收拾干净,钮钴禄氏•阿图拿过烟袋,儿媳妇郎氏急忙抢过,从炕上的烟笸箩里给装满了一烟袋锅子烟叶,递给婆婆。钮钴禄氏•阿图自己把烟袋锅子伸到炕上的火盆(注1)里去,点燃后津津有味地一口一口抽起来。赵琪善田自己不抽烟,这常常使接触他的人们不解。
  当太阳升到一竿子高的时候,太阳光就照到了窗户跟儿底下。八岁的赵兴亮穿戴整齐到院子里去玩儿,儿媳妇郎氏收拾完毕开始纳鞋底儿,赵琪善田也习惯地进到里屋。西面一共有三间,一般称睡觉的第一间为么间,第二间为中间,第三件为西间。因此赵琪善田进到了中间,这是他处理公事的地方。
  儿子和儿媳妇住在过道东面的第一间,也就是东屋的么间。
  琪善田之所以在这里办公,主要是冬天太冷,其次到这里找他的人不多,因此才在自己的内宅办公。此时,炕沿边已经摆上了一个火盆,火盆内火炭的余烟充斥整个空间,但热度却仅仅辐射在火盆的周围,屋子内还是很冷。
  做为处理公事的地方,这间房的布局令人很不舒服。因为面临窗户是一铺炕,地下正北摆着赵琪善田的办公条案,赵琪善田坐在条案后的木椅上,面向南,也就是窗户,背后是摆着大刀的一张条桌,办公的条案上光线很暗淡。
  赵琪善田拿起一份文牍,这是前不久从县府发来的一份公文还附有知县的一封短信。公文是要求加快催缴今年的税赋,而短信是说知县对赵琪善田的敬重和寄以厚望,等等。赵琪善田对知县的这些官话非常不以为然,因为知县虽代表朝廷给了赵琪善田一个官衔,称为金家城区区官长,但是这个位置也可以说是世袭而来的,知县无法委派第二个人来管理金家城,何况赵琪善田从不拿朝廷的俸禄。
  赵琪善田正在揣摸这封信字里行间的意思,就听见么间有人在大声和钮钴禄氏•阿图说话,然后那个人就推门走进来,原来是大管家索乌恩。
  索乌恩中等身材,腰身略显魁梧,瓜子脸格外削瘦,眼睛内陷却炯炯有神。一进门索乌恩就把手闷子扔在炕上,习惯地把双手放在火盆上,说:“今儿个早晨忒冷,我家的公鸡就打了两遍鸣儿!”说完,摘下羊皮帽子,脱掉羊皮外套,坐在赵琪善田对面的炕沿上说,“老爷,把这几天的事儿和你叨咕叨咕……。”
  
  庄稼人冬天吃两顿饭,夏天吃三顿饭,但无论冬天还是夏天,早饭前都要干农活,赵家的长工当然也不例外。赵家现有三十多个长工,打头的是姜大毛楞姜四柱,今年三十二岁。虽然叫大毛楞,但干起事儿来四平八稳,只是说话东一句西一句的,让人摸不着头脑。有一年夏天雨水勤,铲二遍地东家催得紧,起早贪黑忙得邪乎。有一天睡到半夜,姜四柱做梦起来喊:“今天得把这片地铲完!都麻溜儿的!”长工们起来把他掐醒按回炕上。庄稼人管这叫睡毛楞了,从此叫他姜大毛楞。
  这段时间正是收地租的日子,早饭前,姜大毛楞已经带领长工们收拾好了粮仓子,早饭后又带着他们帮助帐房收粮。赵家的粮仓子在金家城的东南角,离城里的民房很远,周围没有紧挨着的房子。粮仓是祖上留下来的一个大院子,院门朝南,进来院门东、西、北都是装粮食的房子,这些房子没有窗户,院子的南面是一排供家丁住的平房。
  赵家的土地一直由索大管家管理,比如哪些地块出租,哪些地块自己种,出租的租子是多少,自己种都种些什么,等等。索大管家是地道的庄稼人,年轻时自己租种赵家的地,但他识字、精明、有见识,被赵琪善田叫来做管家。今年大少爷赵兴金十七岁,已经娶妻成家,赵琪善田从去年就嘱咐索乌恩,让大少爷管一些事儿。
  索大管家先让大少爷派人催租,告诉那些佃户交租的时间和地点,大少爷已经照办了。现在大少爷赵兴金正站在帐房先生的后面,看着佃户们交租。
  院子里已经来了几户人家交租,前面的是马小辫,中间是粪篓子李万喜,后面是黄大褂。马小辫是小户人家,和媳妇带两个孩子过日子,只租种了赵家三垧地。交租对于佃户是一件大事,把打下的粮食运到这里过斗,剩下的才是自己的。
  “马小辫,自个儿扛来的?”帐房先生一边翻找马小辫的账底,一边闲磨牙。
  “不是!好几麻袋一个人扛啊?东家的车。”马小辫不善言谈,认真答道。一般庄户人家没有车,在交租的时候,东家会派车到各家帮助运送,而且也提供麻袋。长工们开始卸车,把麻袋里的高粱倒在一个大笸箩里。“马小辫,你就不能扬干净点儿?把高粱弄得埋了咕汰的!”帐房看看高粱说。马小辫听了这话有些着急,争辩说:“这还埋汰?这都费了好大劲了!让少东家看!”
  东家收粮食,如果看着干净,就直接过斗运进仓子,如果看着不干净,就用旁边的风车风一遍。往年收粮,由大管家监督验收,今年由少东家验收。赵兴金摘下手闷子,走过来在笸箩里搅一搅,又抓起一把,让高粱从手中漏到笸箩里,想了想说:“风一遍吧!”
  姜大毛楞立刻带人用簸箕把笸箩里的高粱端到风车上的斗子里,有人开始摇风车的摇把,风车一转,高粱哗哗地从斗子流下,经过风车里的风口,被风一吹,高粱里的高粱壳子、碎草、瘪高粱粒子以及雪沫子等,都被从风车的出风口吹了出去。实诚的高粱从下面的出粮口流到另一个笸箩里,然后开始过斗。斗是一种木制的容器,上口和下口都是方的,但上口大下口小,这方便粮食的装进和倒出,上口是敞开的。
  有人把斗放在一张平整的桌子上,用簸箕往里装,装得略满一些,然后专门一个人大喊一声:“看斗!”用一块底面平平的木板从一侧刮到另一侧,再一看,斗面平的象一盆水。等待喘几口气的功夫,有人上来把斗扳倒,倒向粮仓一侧。在等待的时间内,如果谁有异议可以喊一声,当然是给买卖双方看,以示公平,从斗上刮出来的粮食,还是佃户的。
  然今天没有风,但还是很冷,长工们不时地跺跺脚,把手放在嘴边哈哈气,干活的都带着手闷子,不干活的大都把手笼在袖子里。大少爷赵兴金也不时地跺跺脚,他穿一双千层底儿的棉鞋,干干净净是双新鞋,下身青色抿腰棉裤,也是新棉裤,外穿一件羊皮大衣,长过膝盖,外吊一层黑色棉布面子,头带狐狸皮大耳朵棉帽,帽耳朵向上翻起。赵兴金不喜欢这类农活,也不像他爹喜欢练武,他前几年一直在私塾读书,家里家外话很少。
  马小辫家的高粱过完了,还剩下半麻袋。大少爷叮嘱车老板:“高粱送回去,可别忘了把麻袋拿回来。”接着就轮到粪篓子李万喜了,长工们打开麻袋,把高粱倒在笸箩里,大家围着开始品评高粱的品相。少东家搅合一遍,又捧一捧站起身,让高粱从手中漏下去,这主要是借风力看高粱中的杂质多不多,少东家看来看去拿不定主意。按理说,李万喜的高粱很干净,可少东家想,索大管家和爹都嘱咐过,入库的粮食一定不能有杂质,再干净的粮食也结一层霜,入库堆积以后,粮食发热就会长毛,每年春天都会发现长毛变质的粮食。少东家正盯着高粱犹豫,就听见外面有人说话,站起身一看,原来是索大管家和他爹赵琪善田来了。
  大家纷纷站起来,让开一条通道。赵琪善田见姜大毛楞就问:“姜四柱,你是老把式了,租子已经收得差不多了,今年庄稼到底咋样?”在姜四柱周围,只有老东家才直呼他的大号,别人无论大人小孩都叫他大毛楞,因此姜四柱对这个老东家总是怀有一种敬意。姜四柱回答说:“今年雨水儿勤,庄稼长得不错,就是洼地贪青,庄稼粒子够大,但没有晒成,有些面,怎么说也八九分的收成。”赵琪善田弯腰仔细看笸箩里的高粱,赵兴金低声说:“李万喜家的。”赵琪善田抓了一把站起身,让高粱慢慢漏回笸箩,看着对面的李万喜说:“李万喜的粮食,差不了!是不是,李万喜?”李万喜笑着点头,赵琦善田又对李万喜说:“看你家粪堆溜腰高了!”李万喜说:“你看我的高粱,这可是岗地高粮,我交租子从来都是交上好的,不打马虎眼!”索大管家插嘴问:“打开是不是都这样?不能糊弄东家啊?”李万喜说:“看你说的!这是唠哪儿的嗑儿?”既然老东家认可,姜大毛楞就领人用簸箕端高粱往斗里倒,李万喜家要交的租子多,还有谷子和黄豆,大家忙乎起来了。
  赵琪善田来这儿,主要想看看大仓的粮堆,各种粮食都堆多高了?因此和索大管家向正北的粮仓走去。
  大门敞开着,二人一直走进去,大门的右侧堆的是黄豆,外边堆的是陈黄豆,里面堆的是新黄豆,去年的陈黄豆还有一些,这些今年只能喂牲畜了。新黄豆已经堆得很高了,抓一把仔细看,成色还不错。大门左侧堆的是高粱,都是今年新收的高粱,也堆得很高,看样子地租快收完了。赵琪善田又看完高粱,一直走出大门,在走出大门的时候,他回头瞟了一眼,左边红彤彤的,右边黄灿灿的,这是他从小到大一直保留在记忆中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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