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路在何方

　　“你的开题报告论文还有论文提纲我都浏览了，有些小错误我大概都做了记号，你按照我的批注稍完善一下就可以了。准备工作做得非常好，论文你可以开始动工了。”上完了一天的课后，冯韵莲回到宿舍。这不，才踏进宿舍，她的手机就是一声震动。一看，是导师发给她的信息。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开题报告和提纲能一次性得到这位老教授的认可，这实在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本以为像她这样的菜鸟研究生的论文构思会被这位老人批了个狗血淋头，想不到却是评价不错。
　　可没等她的兴奋劲过去，微信忽然震了一下。她点击微信，当对话框弹出来的瞬间，冯韵莲双脚一软，瘫在了地上。
　　回五天了，郑泽嵘也消失了五天。五天，原本几乎天天一大早就开始给她发信息狂轰滥炸的郑泽嵘完全销声匿迹，她也没理他。
　　“我要疯了！我要杀掉那个混蛋！”心惊肉跳的文字，就好像一颗原子弹投下，在她的心间爆炸后升起了一团蘑菇云。她的心脏在狂跳，渐渐开始上气不接下气。
　　“告诉我他的地址！我去把他杀了！”郑泽嵘又发了一条，字里行间全然失了所有的理智，唯有歇斯底里的疯狂。
　　“我不会给的。”她颤抖着手指，敲击下了五个字。
　　“Lotus（莲子）！你没事吧?”艾娜打开门后，连门都顾不上关紧就冲过来，将冯韵莲扶了起来。
　　“我……我没事……”冯韵莲摆了摆手，艾娜摇了摇头，焦急地喊着，“你脸色这么难看！”
　　“我……我等会跟你说吧……”冯韵莲的双唇在颤抖，眼前连续跳出了五个对话框。
　　所有对话框的内容都一样：我要杀了他。
　　“你继续吧。”试图和一个疯子讲道理，和对牛弹琴没什么两样。
　　要不要借此提分手？这个念头就像一阵龙卷风迅速刮过，但她很快放弃了这个念头。现在不是时候，郑泽嵘正在癫狂中，她再火上浇油一把，那可就收不住了。
　　“我杀了他就好了，反正这辈子没意义了，快给我地址！我要疯了！”
　　“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痛苦！从小到大都没这么痛苦！”冯韵莲的手机在不断震动着，却没有一句话可以称之为“有效沟通”。
　　他到底是要怎么样？冯韵莲颓然地在床上躺下，一言不发地盯着不断跳出对话框的手机屏幕，一言不发。艾娜坐在她身边，咬着嘴唇，似乎想说什么。
　　“当兵的都不是好货！你为什么要喜欢他？啊？你怎么这么傻？居然想跟一个当兵的跑了？”
　　“这种事情没有原因。”她有气无力地回着。
　　“你为什么会这么幼稚？”他依旧想解出这个他根本不会明白的问题。幼稚，谁没有幼稚过？何况是在爱情面前，人终归是会有些失去理智。
　　本来是真想试着交往，毕竟却是，单纯论外在条件，郑泽嵘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可当连沟通都不愿意沟通，她还有必要再去维持这如此经不起风浪的感情么？
　　第一天坦白时，她着实是耐着性子跟他沟通。本以为话说开了，为什么他在她回伦敦那一天，在她一身风尘仆仆地前脚才踏进宿舍就又来纠结？
　　“艾娜……我……”她放下了手机，不想再看那些叫她几近爆炸的对话框。疯话，全部都是疯话，他根本没有一点点好好和她沟通的意思。何况，闻沐玦的事情，实在没必要在这种情况下提起了，那不过是继续火上浇油。就算他冷静了，也还是形同对牛弹琴。
　　“我现在的男朋友，那天问我是不是处女，我坦白告诉他我不是。结果他消失了五天，今天来发了十几条消息，威胁我他要杀了我前男友……”她抬头看着上铺的木板，“中国很多很保守的人非常排斥婚前性行为，可是他威胁我……”
　　她知道郑泽嵘虽然在英国读过书，可他的思想极其传统。不过冯韵莲觉得，传统根本就不是拒绝沟通，甚至是出言不逊的借口。至少她从来不觉得，传统就可以作为所有不尊重他人行为的遮羞布。以传统作为出言不逊的理由，这种行为与流氓有什么区别？
　　“我觉得，你还是考虑一下要不要终止这段关系吧。”艾娜虽然不过是提意见，却是说出了她心中最为真实的想法，“你放假时跟我提的时候，我是一直感觉你好像不喜欢他。你如果喜欢他，那他那么热情地邀请你，你不可能不心动。”
　　“可是怎么告诉我家里原因？我家和他家很熟悉，我家觉得跟他家很熟，知根知底，所以一直逼我跟他交往……”她只想好好睡一觉。
　　拿起手机，郑泽嵘又是发了十几条信息，可几乎每条信息，都是“我要杀掉他”。
　　“你为什么这么在乎你家人怎么想？”艾娜似乎很难理解为什么她如此在意家里的感受。是，对于艾娜这样出生在“个人本位”社会的女孩而言，个体才是社会的基本单位，而非家庭，“你们中国的一些传统文化我不大懂，但是我觉得不管怎么说，他既然是你男朋友，遇到问题，就应该要来和你沟通，想办法去解决问题，而不是这样子跟小孩子一样冲着你发疯。再说，你没做错任何事，而且事情都过去了他还不放过你，那以后遇上稍微麻烦点的事情，照你跟我说的情况来看，他提起离婚诉讼是有一定概率的。我不相信你爸爸妈妈希望你会遇上这样子的丈夫。”
　　她灰蓝色的眼睛里的打抱不平，一点点疏散着方才的惊恐。艾娜说的句句是实话，她什么都没错，闻沐玦那时是她的男朋友，她没有脚踩两只船，所有的一切，都是出于双方的自愿。她没有作奸犯科，没有脚踩两只船。
　　“你知道，我前男友是消防员，我跟你提过。他刚刚……”冯韵莲的目光几近呆滞，“居然侮辱我前男友，还说军人都不是好货……”
　　这种话？真的是一个在英国修了两个硕士学位的人说出来的？他只知道天底下有闻沐玦这个人，却根本不了解他是怎样一个有血有肉的存在。
　　他知不知道，他侮辱的不单单是闻沐玦，而是两百多万的共和国战士？这些人岂是他可以就这么随随便便辱骂的？
　　“我本科一年级时，和一个空军飞行员交往。”艾娜在她身边躺下，和她一样，两眼盯着上铺床板，“一年后他把我甩了，虽然很难受，可是一听见有什么人敢随便说他坏话，或者是侮辱军人，我也会非常介意。”
　　“那我怎么告诉我家里？他们不知道我和我前男友在一起三年半……”
　　就像在语言学判断音素与音素变体一样，很经常，明明一眼就看出了这个音到底是音素还是音素变体，可就是不知道如何将解答过程写出来。她的心里，答案早就有了，就差一个足够以假乱真的理由蒙过去。
　　手机停止了震动，郑泽嵘也不骂了。她拿起手机，翻了翻那一堆聊天记录。
　　最后几句，郑泽嵘不再歇斯底里，可那些话语，却不亚于先前的发疯。
　　“你从英国毕业后就直接回来！我帮你在你家附近找份比较不忙的工作，你没事情就老实呆在家里，我们明年就结婚，然后生孩子。”
　　“你疯了吧？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错，她已经到了法定的结婚年龄，然而她并不觉得自己已经具备了可以走进婚姻，组建家庭的能力。郑泽嵘这样子处理问题，说是比她大了六岁，可他的心智，怕是连比冯韵莲低两三级的学弟学妹还更不成熟。就冲他会不断挖闻沐玦的底，就足以见得他心智实在不行。
　　怎么会有人傻到向交往还不到一个月的女友，就这么随随便便去挖她前男友的底？以前，哪怕是她还没有谈过恋爱，她都知道哪怕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前任”从来就不是一个可以随便过问的话题。偏偏在冯韵莲看来这种再基本不过的道理，郑泽嵘似乎就是不明白。
　　何况，她已经知道了，郑泽嵘跟她的“门当户对”，真的只是停留在了外在条件，而非核心价值上也能做到彼此契合。维系婚姻的纽带，从来就是彼此的相互理解、忍让、关心，根本就不是靠着这种绑架所能维持的。
　　“我没疯，我很冷静。”此话一出，冯韵莲就知道，他根本没有冷静，他完全没意识到他那番言语是什么意思，“我不会让你以后去跑马拉松了，要跑，我全程陪你跑，不让你和任何其他男的跑友说话。”
　　冯韵莲放下了手机，不再回复。眼下，她实在找不到继续维持这段关系的借口了。
　　见她没有继续发送信息，艾娜开口了：“不然，你就直接说不合适？”
　　“这个理由太模糊了，而且我家里所有人都觉得我们俩非常般配，我这么说，他们只会觉得是我自己不想谈，自己找借口。”她抿着嘴唇，“算了，我先去洗个澡。”
　　也许，洗一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虽然不会马上给她带来一个合适的答案，可至少，能让她拥有冷静思考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