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在文化大革命中 5去北京路上(1)
作品名称:我的自传——上部 作者:大智若愚玉 发布时间:2016-06-16 11:20:42 字数:3350
在砖厂开会时,从北京回来的人向我们介绍了他们在京的情况。为了进一步了解有关事宜,在临走的头一天我们又先到了三司的总部详细打听一下具体事宜。接见我们的是三司副总指挥尹鹏飞,他告诉我们,到京具体和谁联系,三司驻京办事处在哪,到那一切都由他们安排,食宿都不用花钱等等。他又给我们开了一张便条,一再说:“你们到那就知道我们三司是正确的了,北京国务院下属各部委都支持咱们。谁是革命的,谁是反动的就会一清二楚。去吧,回来好好跟大伙讲讲,让那些对三司怀疑的人立场坚定起来。”
从三司总部回来,我简单地做点临行前的准备,尽管当时坐火车不花钱,到那食宿不花钱,可也得带几个钱啊。我兑换了四张十元钱的大票(当时十元钱是最大的票)。可这四张大票我犯寻思了:揣哪呀?当时的形势非常乱,放在哪也不安全呐?火车上经常搜身,弄不好还不得让人家给搜去吗?我琢磨来琢磨去想出一个最安全的地方:放在包毛主席语录皮的夹层里。主席语录人人有,他们不会没收,也不会把语录从塑料皮里拿出来看。(后来证明对了,他们搜身时只给我留一本毛主席语录)
九月五日晚,我,魏俊武和李长富来到莲江口火车站。在候车室,我和老魏在坐哪趟车上,发生了争执:
我说:“哈佳线是直达线,可是车一出站,就要路过望江站、汤原站。这两站都是1214的根据地,我们很不安全,弄不好就得被抓住。我的意见:不如走南线,也就是我们先到佳木斯,然后到牡丹江再到北京,这样躲过了1214的检查,比较安全,只不过是要倒一下车。”
老魏是当兵出身,一听我的话,就地反驳:“火车上那么些人,哪那么倒霉就把我们抓下去?再说我们也没参加过武斗,也没和1214造反派他们打过仗,也没得罪过他们。他们抓我们干啥,你胆咋这么小啊?”
“我不是胆小,有安全的路线不走,为啥非得冒险啊?”
“革命不怕死,怕死不革命。像你那么胆小,想当年,我们还能打过老蒋啊。我决定了:就在北道走。”
我和他掰扯老半天天,他就是不同意。后来我一想,他比我大好几十岁,又是长辈,既然他决定了,我也不好再坚持,也许是我过于担心不会有事,于是说:“那就在北道走吧,也可能是我过于担心了。”
那时候坐车也不用买票,车来了就上车。 火车徐徐开动了, 飞快的列车不到十分钟,就到了我们最担心的望江车站,车停了。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呼啦啦”上来一群戴着“1214造反派”红袖章、拿着枪的人。像当年搜查共产党员似的,挨个搜查。当搜查到我们三个时,没发现啥疑点。我啥也没带,仅有的四十元钱,临来前,我还换了四张十元的大票,放在毛主席语录包皮的夹层里,他们也没发现,检查顺利过去了,造反派都退出车厢。我们三个长吁了一口气,心想,谢天谢地,总算躲过这一劫。还有一关汤原站,但愿也能顺利过关。我在焦急的盼望开车,可车还是没有开。
忽然,列车厢门口,探出两个人头,这两个人发现了我们,我一瞅,坏了!此二人是我们屯“扫残云”的,和我是对立派。1214在莲江口被三司打败后,他们都一股脑跑到望江、汤原来了。他们想报复我们还找不到机会呢,这下被他们发现了,恐怕凶多吉少。果然不出所料,刚退出的造反派“呼啦啦”又返了回来,直奔我们三个而来。三支枪一起对准我们。七咀八舌喊道:“站起来,举起手来!”
二次开始搜查我们,这次搜查更细,连上衣和外裤都给脱了,还是没有搜着啥。
“带走!”
“凭什么带我们?”
“我们犯什么法了?”
“别废话,把手举起来,押下去!”一帮造反派,像压劳改犯似的把我们连推带搡带下了火车。
火车在望江站足足停了有十来分钟,他们在火车头前放了炸药包,不让火车走,多暂完事了撤了炸药包,才叫火车开。
下了火车,我们三人被押上了解放牌敞篷汽车,在茫茫的黑夜里拉走了。
天已漆黑一片,只有天上的星星在不停的眨眼,好像耻笑着人间发生的这一桩桩奇怪的事情。
解放牌大敞蓬汽车慢悠悠的走进了一个大院,停了下来,我们三个人分别被押进三个审讯室。
我被压进第一审讯室。
我进屋一看,屋里不算大,有一张桌子,一条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人。这个人两边有两个带着红袖标的造反派,手里拿着扎枪,坐在椅子上的人,是审判官。我进屋后站在了审判官的面前,审判官发出了一连串的追问:“你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从哪来,到哪去?”
“我叫王忠平,是农民,从莲江口来,去北京串联。”
“你是不是‘黑三司’的?”
“不是。”
“不是?有人认出你们,说你们是。”
“我们根本不是,他们是诬陷。”我极力解释。我们临上车时都统一了口径,不能说三司的。因为我们虽然上两天加入了三司,可我们没有参加三司的任何活动,1214他们(除了扫残云)谁都不认识我们。
“那他们为什么说你们是‘黑三司’的?”审判官追问。
“我可以详细说说吗?”
“可以”
“那好。我们是莲江口群英村的,认出我们的人也是群英村的,我们在本村是两派。我们是‘全无敌’他们是‘扫残云’。我们在村里有很深的矛盾,进行过激烈的斗争。后来他们没打过我们,苟延涎喘,就加入了镇里的‘1214’,这回他们想利用‘1214’的力量加害我们。”
“哦,原来是这样。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
“如果你撒谎可要负全部责任啊!”
“我说的句句是实话。”
“那好我们了解一下。把他押下去。”
这个审判官还真挺好,没有盲目加害我,两个造反派把我带到小屋。在另两个审判室里,同样是审问老魏和李长富。他们得到的结果和我是一样的。
不一会,他俩也被送到我这个屋。这个屋里啥也没有,只是一个空屋子,地上有几个草垫子,就算是我们的铺盖,地中央有一个尿桶。两个造反派走出屋后在外边把门锁上,就走了。
屋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我问他们俩:“你们承没承认是三司的?”
“没有。”
“我们没有参加过一次武斗,也没和1214打过任何交道,上边1214都不认识咱们。他们抓不找咱们任何把柄,估计问题不大,不会打咱们。”
“不一定。就怕咱们屯这帮坏小子。”
“咳!听天由命吧!”
我们互相打听各自审问的情况,开始猜想下一步会怎样发展,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知是什么时候,进来两个造反派,把我们喊醒,拿出几个窝窝头,交給我们说:“吃吧,渴了,这壶里有水。”说完,把一个水壶放在地上。然后出门把门锁上,扭头走了。啊,原来天已经大亮了。
我们三个人一人吃一个窝窝头,喝了点壶里的凉水,这就算吃完早饭了。也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进来六个造反派,俩人押着一个,把我们押出屋。这时,看太阳估摸已经快中午了,来时那辆解放牌敞车,还在院子里停着哪。造反派押着我们上了汽车,汽车飞快的开上了公路。这是往哪开啊,送我们回家?哪有那样的好事啊。汽车左拐右拐上了大道往西跑去,我们一下子明白了,这是送我们去县城“1214”造反派的老巢啊。
敞篷大汽车在通往汤原的公路上飞快地奔跑着,虽然季节是秋季,但路两旁的田野里,丝毫没有硕果累累的丰收景象。投入人们眼帘的却是满目疮痍:水田地里,满池子都是长得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杂草,看不见几棵成熟的稻穗;旱田地里,一株株干瘪的谷穗昂首挺立,骄傲地显示着它们的威风,似乎在喊:看!这片土地只有我挺拔、威风,我就是这块土地的主人。天上乌云滚滚,地上冷风嗖嗖,我们三个感到浑身发冷,相互靠在一起,挤在汽车的一个角落里。此时的我,脑子里倒啥也不想了,任凭命运摆布吧,走一步算一步,爱咋咋的。
大约不到一个小时,汽车进入了县城笔直的东西大道。这是我再熟悉不过的街道了,我扶着车栏站了起来,想当年念书时,这条街道给我留下了很多难以忘怀的记忆:新华书店、百货大楼、电影院……今天,还是这趟大街,可它面貌全非。满大街都是贴的乱七八糟的大字报、大字快,电影院变成了大批判的会场,新华书店的书全都让造反派破四旧扫光,只剩下“马列毛”的著作。听说前几天百货大楼也遭到了哄抢,现在还没开门……中国这是怎么了?难道这样造反也有理吗?别想这些了,自己下一步还说不上咋地呢。汽车开到大街西头就往北拐去,然后左拐右拐,奔一个大院开来,到一个大门前停下。这是个啥地方,黑漆大铁门,砖围墙,北面一趟平房?好像《红岩》小说里的渣滓洞集中营,又像是一座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