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 集（2）

　　19-09：县政府门口日、外
　　方兴国走到自治县筹委会办公室门口，恰遇刘景东出门。两人拥抱，移到门边。
　　方兴国：队长，我特意来找你。
　　刘景东：我听说你调回来了，张华也来了。不容易啊，上去容易下来难。还在班珙哨所？
　　方兴国：要撤！撤军命令下达了。
　　刘景东：你们也要撤？
　　方兴国：撤！
　　刘景东：班珙寨怎么会在红线以西呢？
　　方兴囯：我想找尼康副主任问问。
　　刘景东：我们也要撤。部队在那边搞了许多建设。白马县班子都定了，一个十来万人口的新县！现在，军队全撤，县政权也不建了，全撤！五个台湾的囯土面积可能要丢了！
　　方兴国：把班珙寨也说成在争议地区内，毫无道理。
　　刘景东：这边界，我也一直没搞清。
　　
　　19-10：宿舎日、内
　　家属宿舍的一间小房里，张华站在凳子上，要取下墙上的“定边安邦，匹夫有责”条幅。又小心下了凳子，抚摸挺起了的腹部。又收拾衣物，准备出门。
　　方兴国进门，取下帽子、武装带、手枪，往床上一丢，躺下，长叹。
　　张华：你怎么回来就躺下？
　　方兴国不理。
　　张华：怎么了？
　　方兴国：别提了！我上窜下跳，两头落空。哨所不要了！要撤回来，全撤！国土不要了，边疆老百姓不要了，都是佤族，好朋友也丢下不管了！
　　张华：生什么气？好好讲。
　　方兴国：讲什么？要立即撤！
　　方兴国突然疯了似的，翻身起来，扔了被子，扔了枕头，脚一踢，把鞋子甩到门口。张华也来了气，看看，把他的军帽、武装带一一甩在床上。接着把手枪也扔在他身旁。方兴国抓起枪，再也不能甩，手抖着，嚎啕痛哭。又趴在床上，用被子捂住头，无声地全身抽搐。
　　张华拾起军帽、皮带，挂好，默默地退出门去。
　　
　　19-11：宿舎门口日、外
　　木炭炉子放在宿舎门口。张华走到门口，等了一会，茶壶水开了。她压小了炭火，左右瞧瞧没人，提起茶壶回屋里。
　　
　　19-12：宿舎日、内
　　方兴国冷静了，仰躺在床上出神。张华端一杯热茶进来。
　　张华：看你这样，好可怕，我也不知道怎么劝你。
　　方兴国：早知要撤，我下来干什么！
　　张华：也是，我跟着你来干什么？翠湖小学老师也不当了！
　　方兴国愧疚、怜悯地望着她，无话可说，视线停留在她腹部。
　　张华：别忘了你妹妹要来。
　　方兴国：撤军，工作难做，没心思管她。
　　张华：只能我先给她写封信，还是来，先找到昆明我家里。
　　方兴国：她一个人能来吗？怕路上被坏人拐跑了！等撤军后，我再请假，回去要狠狠教训一下那个负心郎妹夫！
　　张华：离都离了，教训有啥用？
　　方兴国：老子一脚踢死他，把他两个蛋蛋踢掉！看他还怎样当陈世美！
　　张华：你下不了脚。算了吧，接她到昆明，再找个好的！
　　方兴国平静、轻松了一些，端起茶杯喝水。
　　张华：你以后可不要这样，吓了我，领导知道了，有哪样好印象？好了没有？出去，帮我把两只老母鸡赶回来。刚养着，它们还不熟悉家门。
　　
　　19-13：窗外日、外
　　宿舍门外是一片稻田，后窗外连着山坡。
　　两只老母鸡像姐妹一样埋头在草丛觅食。忽然来了一只雄壮的大公鸡，扑向姐姐或妹妹，大有强行踩踏之势。姐妹俩分头奔逃，隐入深草丛中。
　　方兴国出门，绕到屋后，张华跟着。方兴国先驱赶那只霸暴无理的公鸡，公鸡飞跑，两只母鸡也跟着逃窜。他捉不住，也赶不回，它们越跑越远。
　　张华：你别赶了！
　　方兴国试图引诱，无效，拉倒。
　　
　　19-14：宿舎日、内
　　方兴国像打了败仗回到宿舎，喝了两口水，收拾室内物品。
　　方兴国：把班珙寨也算在争议地区！谁的耳朶这么软？这肯定是个错误！我撤回来。你留在县城里教书，我当男家属，过几天清闲日子。
　　张华：我还是听不明白，怎么这也不要了，那也不要了！不是说宁丢头颅，不失寸土吗？
　　方兴国：一句话讲不清。为了解决边界问题有个和平气氛，双方必须撤出有争议的地区，我们佤山第一哨也撤回营部来待命。其实，顾团长嘴里叫我坚决执行命令，眼泪往肚子里咽！
　　张华：不是你不守，是上级不要你守了。你问心无愧，好好在家里休息一个晚上，求之不得。
　　方兴国：我可没有这福分，我跟你说几句话就走。要求一星期以后，不留一兵一卒，战士、群众想不通，工作难做啊！
　　张华：那你还是把两只鸡赶回来。
　　方兴国：你要老母鸡，还是要男人？
　　张华：我要老母鸡！
　　
　　19-15：窗外日、外
　　后窗外的山坡上。两只老母鸡又像姐妹一样，悠闲地埋头在草丛觅食。那只雄壮的大公鸡，扑向姐姐或妹妹，姐妹俩不再奔逃，大公鸡如愿以偿。
　　
　　19-16：宿舎日、内
　　张华坐在方兴国大腿上，两人拥抱着说话。
　　方兴国：像个胖猪一样，重多了！
　　张华：两个人了嘛。
　　方兴国：你别教书了，自己去找刘队长，在县机关安排个工作吧。
　　张华：不行，还是要教书。翠湖小学讲好了，照顾我来边疆，三年以内还给我留着位子。万一我在这里干不下去，还回翠湖小学任教，这几年正好练一练。你听，窗外鸡叫。有黄鼠狼吧？
　　方兴国：管他什么黄鼠狼白鼠狼？
　　张华：我可是姙娠期间，头等大事保护好小宝宝！
　　方兴国单膝跪在地上，耳贴儿子的“房子”，两手搂抱张华，张华抱住方兴国的头，泪珠滚动。
　　张华：真的住一晚上也不行吗？
　　方兴国：实在不行！
　　张华：都是你自找的！在军区多好，向副司令特赏识你。你偏要求上第一线！这下，还不是撤退到二线？把我也拖下来。我后悔了，小心我离婚！
　　方兴国：离了好，离了又复婚，多当一次新郎。
　　张华：下午走，晚上才能到哨所，摸夜路多危险！
　　方兴国：我傻呀？还有一个战斗小组随行。
　　方兴国拥抱张华，吻她后，推开她。他着好装，转身出门。张华把他拉住，放下窗帘，插好门。把他的装物一一卸下，把手枪摆在桌上。她坐在床边，把枕头、被子都堆在身后，嘱咐：这样压不着宝宝吧？慢慢仰倒下去……
　　
　　19-17：山路上夜、外
　　黑夜，丛林，伸手不见五指。
　　方兴国和几位战士在狭窄的山路上行走着。
　　
　　19-18：佤山第一哨日、外
　　漂亮的佤山哨所外观：整齐的土墙草顶营房，浓密的树荫，宽广平坦的操场，伙房顶上的一缕炊烟，山坡放牧的战马……
　　
　　19-20：哨所操场夜、外
　　已是深夜，哨所办公室的英制汽灯亮如白昼。
　　方兴国在屋里主持紧急会议，部署撤军。
　　群众陆续赶到操场上，男女老少都有。有的闪着电筒光，有的点着火把。人越聚越多，喧哗，议论。带头的人是方兴边。
　　他习惯性地挥动长刀，带头喊：解放军，不走！不要走，解放军！
　　100多人，挤近办公室，都跟着方兴边大呼高喊。
　　方兴边：解放军，不要丢了我们！
　　人群齐声喊：解放军，不要丢了我们！
　　喊声，喧哗，转变成一片哭诉声。老人哭得哀戚，年轻人哭得响亮，孩子们也哭叫，凄凄惨惨。
　　办公室一扇窗户敞开，射出一片亮光。
　　方兴国站在窗口，满含热泪，久不出声。
　　方兴国：各位阿爹阿妈、兄弟姐妹，我们不会丢下你们不管！天底下，哪有丢下爹娘不管的儿子？请大家先回家，方兴边留下，我们商量好再说。
　　操场上静下来，方兴边朝办公室快走。
　　
　　19-21：办公室夜、内
　　方兴边走进办公室：大哥，我要跟你走。
　　方兴国：不要凑热闹！兄弟，我现在太忙，你先把乡亲们带回去，明天我回家跟你和老爹讲道理。
　　方兴边：我不走！大家都等着你答应不走！
　　赵永章：连长，群众确实恐慌。都怕我们走了，换了新政府、新政策、新头人，不好过。更怕败军和各种武装打进寨子，好多人都想往县里跑。
　　方兴国：副连长，我们不要做群众的尾巴！
　　赵永章：实事求是！你想想，自从哨所建立以后，寨子建设得不错。好多人说，五代八代祖宗也没这么好活。铲了罂粟，种粮食，种橡胶，地归自己，不交租，推广新技术，盖新草房……
　　方兴国：这些，我还不知道吗？要你啰嗦！
　　赵永章：我看你，住学两年，把什么也忘了。你为什么不坚决反映，班珙哨不在红线以西，不撤！
　　方兴囯：撤军命令，是中央下的，又不是团里下的！
　　赵永章：哨所、班珙寨建设这样好，有我一份心血。说撤就撤，别人不心痛我痛。也不想想，我们在这里，寨子里有了安全，再也不械斗，不遭抢杀……我们走了，谁都怕过不得了！
　　方兴国：我相信，撤军是暂时的。勘界后，我们还会回来！
　　赵永章：我们容易听话，群众会听吗？
　　方兴国：（急）方兴边！你有威信，把大家带回去，我们好商量。
　　方兴边无奈，出门。
　　方兴国在屋里听着，乡亲们陆续离去。
　　方兴国：撤军，只能提前，撤好！个别人的具体问题，个别处理。现在最要紧的是做好群众工作。打消他们的顾虑，安排好他们的生产、生活、安全……
　　心神不宁的赵永章悄悄离座，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