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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小龙虾>第五十章 我的那个大妈

第五十章 我的那个大妈

作品名称:小龙虾      作者:秦耕      发布时间:2016-06-13 16:49:55      字数:5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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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次“闹元宵”究竟是因何而起,我当时一点也不知道,也无暇顾及。因为那一天,我一直被酒浸泡。事后,还是父亲告诉我,是我那二弟没有按照他的女人的意思打牌,这才遭到了谩骂……
  父亲气咻咻地对我说:“么事呢,就是怨你出了风头!把弟兄三个拢到一起过年不说,还要把个骂人婆接到屋里又是吃年饭,又是吃月(元宵)饭!”
  大妈的一生确实过得糟糕。因为她的那张骂人的嘴,左邻右舍谁都讨厌她;就连她自己的儿女,也不待见她!
  骂人婆也好,善良婆也好,那都是过去的事情。现在,她已经是八十多的高齡了,虽说是儿孙满堂,还不如一个孤老。因为孤老能够进福利院,可她,儿孙满堂,人家福利院不收。
  可是,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在那万家团圆的日子,眼见得她饱受孤独之苦,我作为她的侄儿,岂能视若无睹?
  父亲对我说:“你现在弄得一湾人都恨你!人家夫妇双全的人都不敢招惹她,连她自己亲生的后人都不愿意管她,你一个人带着两个伢过日子的半把式,还偏要遣(呈)能去惹她,我看以后有你过的好日子!”
  在此之前,二弟曾经对我说:“现在,湾子里的人们专整翘脑壳。”
  而且,我早已领教过了某些人的厉害。如今,我居然因为请大妈吃团年饭,而成为人们群起攻之的焦点了。
  其实,某些人也没有什么大的能耐,只是卑鄙下作而已。正面斗不过你就使阴招,不是偷你的鸡、就是摸你的狗,甚至于暗地里到处搬弄你的是非。彦明的性子有时候确实有些火爆,甚至于有些不通情理,但他敢于以硬碰硬、敢做敢为!而有些人见了硬角就稀溜了,而只能犹如夜狗一样地背后支招,专干那见不得阳光的勾当!我宁愿敬重彦明那样的硬汉子,也不肯高看那类阳奉阴违、假得过份的真小人!
  我不屑一顾地说:“有么事大不了的?不就是害下我唦!背后害人也算本事?”
  父亲有些激动地对我说:“好,你不怕!你的心肠好是吧?我说句话撂这儿,她的为人我还不晓得?只要你让她揪住了,日后甩都甩不脱!”
  父亲所说的这些,的确是令人忧虑的问题。
  父亲与大妈之间的恩怨由来已久,自我记事儿以来,也不知道亲眼目睹了他们的多少次对决?最为严重的是因为梭子的那场纠纷,不仅害得我被父亲痛骂,而且还害得我被人嘲笑——不敢为父亲出头的脓包!
  如今,好不容易在我的努力下,终于缓和了家庭关系;却又被一场可笑也可怜的“闹元宵”,给闹得危机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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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那个大妈,也确实不让人省心!她本身就无事可做,成天闹出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怪事,让你猝不及防。不是今天这个说:“桂舟,你的大妈把我的园里的丝瓜摘了!”就是那个说:“桂舟,你的大妈把我的园里的黄瓜摘了!”更多的则说:“你的大妈也是哈,她光摘别个园里的菜,她嘛不到她自家的儿和媳妇园子里去摘呢?”
  虽然只是一些芝麻小事儿,听起来却极为刺耳!
  有时候,我到菜园子里弄了菜顺便给她一些,她不是嫌这就是嫌那。让她自己到园子里去摘,她不是将豇豆藤拽断,就是将香葱一片片拔光。
  我后来在家里照顾病重的父亲的时候,买上了电瓶,常给些鱼她,她不是嫌鱼大有刺扎,就是嫌鱼小难掐!她说她要吃黑鱼,黑鱼刺少。可是,当我为她送去黑鱼之时,她却又说黑鱼看起来那么大,脑壳一去就没有什么!
  如今,她居然经常跑到别人的园子里摘菜,弄得我常常听那些阴阳怪气的小话。我对她说:“你到老大的园里去弄菜,再莫到别人的园里去摘菜了!”
  她说:“他不要我摘。”
  我说:“他凭么事不要你摘?你偏要去摘,看他能把你么样?”
  她说:“他狠,我不惹那糊糙!”
  我说:“那你就到二嫂的园里去摘。”
  她说:“惹她划不来!”
  你惹自己的媳妇说划不来,惹外人说就划得来?我说:“那你就到我的园里去摘。”
  她说:“你的园里我去看了的,豇豆都死了,葱嘛也冇得(没有)了?我想做下作料都冇得(没有)!”
  豇豆都死了,那还不都是你拽死的;葱嘛也冇得(没有)了?都是被你拔光了!想想她从前做的那些事儿,看看她目前的凄凉,觉得既可嫌也可怜,的确令人啼笑皆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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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堂弟将他的母亲的衣食住行,都托付给他的幺妹照顾。她那幺妹虽然相距不远,可她却种了不少田,成天要忙于田地里的活路,粮油与柴禾都是定期送到;至于一日三餐吃水的问题,她也就无暇顾及了,而只有将她的母亲吃水的责任,交付给她的一双正读小学的儿女——两个孩子下午放学以后,便来给他们的外婆提水,而且将水缸提满。
  大妈的水缸实在是太小了,两个孩子仅仅只是提了两小桶,已经是缸满四溢了。按说一个老人,两小桶水管两天是没有问题的;可她有时候连一天也管不上头,便要自己拎着小桶到锣塘提水了。
  你见她用一只小桶提水,走不了几步便要歇一气,心下怜悯,便帮她将水提到家里;谁知她以后用水更泼洒了。从此,她只要水缸里没有水,便找上我了!而且,有了我这么一个好找的主儿,她的那两个外孙,为她提水的时候也就渐渐地稀少了……
  父亲去世以后,我打了水井,安装了潜水泵,直接将水抽到水缸里。当时虽然将院子箍起来了,但由于资金短缺,不仅没有安院门,就连厨房门也没有来得及安装。
  于是,我那大妈只要水缸里没有水了,便直接到我的水缸里舀水。
  大妈做饭的柴禾,全部是她的幺姑娘送来的麦秸或稻草扎成的草把,不仅灰多还不经烧,常常弄得满屋灰尘。她早已没有点电了,屋子里光线昏暗;而且岁数大了,忘事儿很正常,一弄就找不到火柴在哪里?有时候就是找到了,却又因为她不慎将火柴打湿而划不燃。
  她跑去找我要火柴。我早已使用了液化气与电磁炉,连打火机都用不上,哪里还用得上火柴?最后,还是我建议她用打火机生火。
  可是,一个打火机用不到三天,她又要找我要打火机……
  我那大妈通常天没黑就闩门睡觉。她那房间,即使是白天也是漆黑一片,她夜里从来不点灯,无论干什么,都是在黑暗中摸索着进行。不难想象,正是由于她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而导致着她时常弄得满脸糊得乌七八糟。可想而知,被她舀了水的舀子上,常常糊满了黑印子;不仅要洗舀子,还弄得那一缸水也吃不成了!
  而且,她若是发现有人在家里,还要你给她将水送到家里。有时候,她瞅见家里没有人,不是将你的菜刀摸走,就是将你的锅铲拿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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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那个大妈骂人的习惯始终改不了,无论谁从她的门前经过,她都会平白无故地骂人家。湾子里的人们不止一次地对我说:“你看你的大妈唦,又冇(没)惹她,她一看到我就骂!”
  没有办法,我只有逐一向人们抚福:“原谅下,她老了,老糊涂了!莫见她的!”
  我的儿女也曾多次对我说:“大婆老是骂我众(们)!”
  我说:“骂掉了么事?打是亲骂是爱!她骂侬众(们)是欢喜侬众(们)!”
  我的儿女都被我的话逗笑了。
  有一回,我的父亲从她的门前经过,她冲父亲的背后,用一种极赋韵味的口气,慢悠悠地骂道:“妈的个B捣好唏的哩!从老子的门口过,看到老子就像冇(没)看到一样!老子么事把你个鸡巴日的得罪的那么很呢?连尔(理)都不尔(理)老子!”
  孝昌的方言的确奇妙,内涵丰富,颇具哲理。尔——你——尔虞我诈——即使是尔诈我虞,也会将对方视为攻于心计的对手,也能够正视对方的存在!连尔都不尓对方,岂不是将对方视为连存在的资格都没有了吗?一个人如果活到这种份上,的确是他(她)人生的悲哀!
  当时我正在门前的场子里,大妈的骂声我听得清清楚楚。
  父亲与大妈宿怨颇深。然而,令人称奇的是,我那与大妈存有宿怨的父亲,听到了大妈的骂声不仅没有予以回敬,反而笑嘻嘻地对我说:“你看是不是的呢?又冇(没)得哪个招惹她,她就这样无事生端地骂你一顿!”
  目睹了父亲的大度与宽容,我的内心平添了丝丝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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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那大妈听说湾子里的双清和小老头,都到褔利院享福去了,她急了。她天天去找时任副书记的袁迎春,要迎春将她送到福利院去。迎春被她缠得没有办法就对她说:“你打电话把你的三儿找回来,叫他跟我写个东西,我才能把你送到福利院去。”
  她说:“我冇得(没有)电话唦!就用你的电话打,我把钱你。”
  迎春对她说:“你去用汉舟哥的电话打。”
  她说:“他不要我打。”
  迎春说:“他嘛不要你打?他是你养的,连用一下他的电话都不行?”
  她说:“你又不是不晓得他的狠气!”
  迎春又对她说:“你去找桂舟,叫桂舟跟三儿打电话。”
  于是,我就被她盯上了。我明知道她的这一愿望无疑于异想天开,却又经不住她的软缠硬磨,只好给六堂弟打去了电话,向他说明了情况。回答说:“等她死了,我回来安埋她!”
  电话挂断了。再打,便传来了:“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一连数次,都是同样的提示。毫无疑问,我那六堂弟根本就不愿意谈论这个问题。而且,根据他当时的经济状况,根本就交不起儿孙满堂的老人,入驻福利院所承担的那笔费用。
  而我那大妈却骂骂咧咧地又去找迎春,迎春问她:“桂舟跟三儿打了电话的么?”
  她愤怒地骂道:“我找了那个死儿的,那个死儿他不打!我说把钱他,那个死儿都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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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原先住在那狗洞式的一条笼里,是和二弟共用一块电表;买下刘文清的老房子之后,我曾经与二弟的两口子商量,继续跟他们共用一块电表。而二弟媳却冲我一声雷吼:“你自己去安哈!”
  电表是人家的,人家愿意跟你共便共;人家不愿意,你也不能死乞白赖!现安也来不及,没有办法,只有以蜡烛对茬了。
  当时的电工是徐湾的松,我找了他几次都说目前电站里没有电表。因此,我用蜡烛照明的时间居然长达三年之久。后来,松告诉我,我的大妈用的那块电表欠费太多,被他停了。他让我跟六堂弟联系,如果商量好了可以用那块表。
  我立即与六堂弟联系,并且商量议定,出两百块买下他的那块电表。大妈毕竟年纪大了,忽而明白,忽而糊涂,这钱也不能一次交给她。而且,交钱的时候,还必须有一个双方都信得过的证人在场。否则,以后定然无法说清。
  我通过电话与六堂弟勾通,请堂姐夫为证,先交给大妈六十块;剩下的余额,则以同样的方式,陆续付清。
  谁知这块电表问题太多,而且问题严重,经常出现断路、烧灯泡甚至于烧断电线的现象,有一次我去接线,一不小心居然将我从梯子上打了下来。
  这种电表我实在是不敢用,我也就只好重新用蜡烛照明了。
  时隔不久,电工换成了我的族弟兼哥们的水明。我向他讲了我目前的照明情况,问他能不能给我弄一块表?他说电站里目前确实没有,但他会将这事儿记在心上。
  我说:“三儿的那块表还能不能修好?”
  “不能修好。”他说:“他的那块表里差不少钱,莫说不能修好,就是修好了,也要三儿把欠的电费补上了才能用!”
  然而,我那大妈今天来向我要表钱,明天来向我要表钱。我仅仅只用了个把月的时间,已经给了你六十块;就算是我向你租表,也不会有那么高的租金吧?
  可是,这些道理跟她讲得清楚吗?
  我不给钱,她就到处说我买她的电表不给钱,骂我买她的电表不给钱;直到我花了四百八十块安装了一块新电表,她还追着我要电表钱,还到处说:“桂舟的个死儿买我的电表不把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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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那大妈越来越糊涂了,而且根本就不知道收拾自己,常常把自己弄得不堪入目、臭味熏天。我再也不便请她到家里吃年饭了,而是酌量地给她送去一些饭菜,谁知她吃了之后还找你要。我也知道她的这些现象,是大多数老年人晚年的通病,可她专要那些当时没有的东西!
  于是,我对她说:“冇得(没有)了,以后有了再给你。”
  于是,我就又要背上她的一顿骂:“桂舟的个死儿,跟他要几块蒸肉他都不把……”
  我的那个大妈还真是奇了怪了,湾子里的男女老少都被她骂了好多遍了,却没听见她骂过她自己名下的儿孙一句;就连她从前当作下饭菜一样骂个不休的小媳妇,再也没有听见她骂上一声“呆婆娘”了。好多次她找到我,几乎是用央求的口吻对我说:“你做点好事,帮我打个电话,叫我的三儿跟桂琴(六堂弟妻子的名字)把伢们引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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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回想起来,父亲当年说的一点都不错,一旦被我的那个大妈揪住了,确实无法挣脱!我因为她也不知道惹来了多少麻烦,不是鸡子平白无故地不见了,就是家里的东西不翼而飞了;而且,还老是摊上这样那样的恩怨情仇,以及是是非非。尽管如此,我仍然不后悔我对我的那个大妈所做的一切……
  我那大妈于二0一四年冬去世。从此,骂人婆也罢,善良婆也罢,终究会被人们渐渐遗忘。但是,我那大妈晚年的凄怆,的确令人深思……
  我的三弟曾经为大妈的去世专门给我打了电话,问我回不回去?当年父亲去世之时,我亲自给六堂弟打去了电话,而他则说他忙,不肯回来。
  难道说别人都忙,只有我桂舟是个成天无所事事的闲人?
  凭心而论,大妈在世的时候,虽然对我做下了许多令人气愤的事情,可我对她并不薄,我也问心无愧!
  按理,不管孰是孰非,大妈去世,我应该回去凭吊!可是,有那么一班“明白人”暗中操纵家政,我到底回去干什么?
  可是,我的这一做法,必定会成为人们茶余酒后的调剂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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