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牢饭不好吃

　　一般人或许以为：老师都是知识渊博，头脑灵泛的典范。其实不然。越是读书读得多，读得久的人，他（她）的社会阅历就越浅。书中所述和现实社会所呈现的完全是两个不同的版本。
　　老师的长处就是读书和学习。而这种长处又往往是日常生活中基本生存技能的短板。优点有时也是双刃剑，所谓有得就必有失，有些事不能光看书就能做好的。生活中积累的经验就能轻松解决。不信你在开学时到学校里去看看，原来九成以上的老师不识钞票的真伪。
　　他们戴着高倍近视眼镜，手中举着百元大钞，对着光亮，瞪大双眼，看了又看，摸了再摸。比一般人验钞的时间多了差不多十倍，最后还是吃不准真伪。心中暗恨校长太抠，不给每个人都配备一台验钞机。索性发挥专长，提笔写下学生的名字，后面再写上每张钞票的号验。等于给每个学生建了一份独立的档案。只要哪张钞票有假，就可以查出来是哪个学生的。这种方法灵虽不灵，稳则极稳。但却有一个弊端，就是太浪费时间了。
　　所以古人有“百无一用是书生”，“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的警句。涉世越深，学的生存技能就越多，就越有用。反之读的书越多，距离现实就越远。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同时也是迂腐的根源，只有理论结合实际，才能成为真正的有用。
　　在我看来，唐老师的“罪行”根本不算什么，只是有些贪念和可笑而已。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里，好多人都是外表光鲜，内里龌龊。好不到哪里去。相比之下，唐老师不过是癣疥之疾。这样的失足是完全可以挽救的，适当地给他一点教训就行。硬要搞得他连饭碗都丢掉，就有点过了。
　　中国法制乱象在今天已有天壤之别的改变，这一点无需置疑。而下面有些人拿着鸡毛当令箭，千方百计把水搅浑。好趁机摸鱼，也是有的。我想只要每个人都遵纪守法，各司其职。看好自己的门，管好自己的人，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真正社会和谐，天下太平也不是梦想。
　　
　　不知不觉到了开晚饭的时间，外面的餐车推着饭菜来到铁门前。监子里把洗好的小塑料盆递出去，打了饭菜后再往回传，流水线作业一样。我和唐老师排在最后，望着递过来的饭菜我顿时食欲全无。虽然有足够的思想准备，知道牢饭不好吃，进来时女狱警也警告过我，不要嫌伙食太差，但我还是接受不了眼前的饭菜。简直太差了，还不是一般的差。这还是人吃的吗？
　　先不说份量不足，饭是糙米饭。里面有白的和黑的，还有黄的和酱紫色的。白的是品质稍好的米饭，黑的是头发碎渣。黄的是次米，或者霉坏变质后经过再加工的陈米混在一起煮成的饭。酱紫色不知是怎样形成的，想来应是泔水馊饭或者别的什么。光是这样还不算什么，你可以闭着眼睛吞咽下去。饭中居然还有糠粃和砂砾，一不小心，连牙齿都会崩掉。
　　两个人共一个菜。汤汤水水的，三五片芽白老叶子飘在上面。最廉价的辣椒粉撒一把上去，汤就勾兑成了红色，看不到一星半点的油水。我用塑料调匙舀了一点点尝了尝，清汤寡淡的，什么味都说不上。原来芽白汤不是炒的，也不是煮的，更不是蒸的。我怀疑根本就是烫的。
　　我想起了乡下喂猪煮潲。用一口大铁锅把米汤，潲水，剩饭冷菜，杂七杂八的混在一起。挖一瓢糠，加满一锅水，用锅盖盖好。柴火烧得滚开，再在上面撒一把青菜叶子，随便烫一下就好了。
　　唐老师艰难地咽着饭菜。见我还没有开动，问我：“是不是觉得饭菜太难吃了？”我说：“不是难吃，而是不能吃。”
　　
　　以前读书的时候，我总以为学校食堂的饭菜最难吃；进入社会后去外面打工，才知道基建食堂的饭菜更难吃；用那种打扫操坪的竹扫把刷锅，用工地上的大铁锹翻炒。大锅子饭，小锅子菜，是说煮饭要用大锅来煮，那样煮出来的饭又多又香喷，炒菜则要用小灶去炒才好吃。其实这些都不是主要的原因，学校食堂和基建食堂的饭菜不好吃还是和利益有关。
　　看守所劳改队的饭菜怎样弄出来的我不得而知，只记得在省城最大的农贸市场——马王堆蔬菜批发交易市场贩菜的时候，见过监狱的司务来采购。多好说话的一个人啊！他不论好歹，只拣便宜的要。一阵风似的，随随便便就买了一大车菜。
　　唐老师好心提醒我：“最难吃也要吃几口，不吃肯定会撑不住的。我已经三天没有拉屎了，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多吃点。牢饭就是这个样子。要是牢饭好吃，说不定有好多人都愿意进来吃牢饭。”
　　我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强迫自己吃了几口，就再也吃不下了。
　　抬头一看，见其他人有说有笑，吃得津津有味。我大惑不解，难道他们早就吃习惯了？又或者今天这顿还算最好吃的？上前一看，才知道又想错了。根本不是我想象的那样。
　　
　　他们或三五一堆，或独自一人，面前有鱼有肉。再不济也有剁辣椒，腐乳，老干妈，或是榨菜，卥蛋下饭。才知道原来还可以加菜。
　　钱既能通神，当然也可以在这里改善生活，不至于饿得皮包骨头。只有我和唐老师这样的新口子，既身无分文，家人又还没来得及送钱进来，才肯吃这样的饭菜。
　　金钱的影响无处不在。有人会说金钱不是万能的，因为有钱也买不到健康；有钱也买不到自由。这话听着有理，其实很狗血。也是一种无奈之下的自我安慰。好在还有下句，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钱虽然买不到健康，但可以减轻痛苦；钱虽然买不到自由，但可以比较宽松。除了不可抗力的因素外，钱几乎无所不能。在整个人类社会，人其实就是机械，钱就是润滑油。缺少钱的滋润，人就会故障连连，甚至有可能卡死。
　　
　　吃完饭后，我和唐老师赶紧洗碗。其他人在健哥的安排下各司其职，擦的擦地，抹的抹铺。搞卫生真的不是女人的专利，男人搞起卫生来丝豪不比女人逊色。甚至于质量更高，速度更快。
　　我和唐老师碗还没有洗完，就有人开始洗澡了。放风场和监舍里各有一个厕所和一个水龙头，但由于用水的人太多的缘故，水流量太小了。洗澡水明显不够用，锅炉房里放出来的热水倒是很多，但大多弃置不用。因为太烫，我猜大热天的时候热水当然有剩。而到了冬天，则一定是倒过来的情形。
　　我赶紧上前接了一桶热水，洗桑拿一样冲了个澡，就开始洗衣服。放风场的时间很紧凑，光哥已经在大声吆喝。赶鸭子似的把人全赶进去了。
　　我见所有人都进去了，只剩下光哥凶神恶煞似的盯着我。急忙把衣服往桶子里一浸，再捞起来拧干，就晾上了。放风场和监舍的屋顶不同，是由一个大棚样的活动拱棚遮盖。可以张开，也能合拢。顶棚中部有两排钢管，正好晾晒衣物。
　　光哥伸指在我背上轻戳，把我推了进去。监室内有电视的声音，虽然音量开得很大，依然听不清楚。各种声音太杂了，板铺上下，各说各话，像开了锅的粥。
　　我初来乍到，没有一个熟人。又不好意思和其他人搭讪，只好在板铺上坐了下来。板铺很长，比拘留所长了一倍，也没有编号。也没有乱写乱画的现象。看起来要比拘留所严谨得多。监舍的整体布局，倒是和拘留所一致。
　　这些人看起来凶神恶煞，不可一世的样子。其实跟我一样，就像中了猎手圈套的野兽，充其量只能算是拨了牙的毒蛇，斩去利爪的猛虎。虽然样子威风凛凛，却被关在笼子里，还不是别人砧板上的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忽然，电视节目戛然而止。铺上铺下的人全都站了起来。光哥大声喝道:“点名了，全都给我穿好囚服，分两排站好。马上！”等到人站好后，健哥大声喊着口令:“立正！稍息，向右看齐，向前看。”
　　二楼的窗户前出现了一个身影。穿着警服，年龄在50岁上下，头发虽然掉光了，眼神却格外凌厉。健哥大喊道:“报数！”队列大声的报着一、二、三……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待到报数完毕，光哥大声地汇报:“报告所长，302监应到28人，实到28人，请指示！”
　　
　　所长点了点头:"很好！今天表现不错，解散。"说完到下一个监室点名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