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你认得字吗？

　　我生性淡泊，不喜张扬，今日装逼也是情势所迫。果然光哥心中暗惊：“好险！这帮蠢货，不是我及时叫住了他们，说不定就出大事了。”光哥目光扫了一圈，狠狠地瞪了那些手下一眼，才交代了一句：“阿健，给新人登记，等下安排他的铺位，告诉他这里的规矩。”
　　见光哥发话了，健哥马上收起架式，翻出一本记事本，把我的基本情况都登记入册。然后开始告诉我监子里的规矩。
　　中国应该算得上全世界规矩最多的国家了，而中国规矩最多的地方就是监狱，这里的规矩多如牛毛。健哥一改开始时的狠劲，耐心地对我说：“你看见里面墙上那面锦旗了吗？”我探过头去，果然里面墙上挂了一面鲜红的锦旗。上面用黄字醒目的写着“文明监室”四个大字。
　　我有一种搞笑的感觉，坐牢就坐牢呗！还评了个什么文明监室。却原来还有文明坐牢和不文明坐牢的区别，是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碑坊？还是洗心革面，浪子回头呢？心中隐隐觉得，放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争当文明监室的。外面那些流言，说的应该是以前的乱象。如今法制社会，监狱正在努力整改。然而沉疴难起，要想一步到位，显然也不现实。
　　健哥接着说道：“302监是过渡监。过渡监你懂吗？过渡监是专给没有犯罪记录的人坐牢作适用的。整个看守所只有301和302是过渡监，而我们302监是文明监室，所以要做得更好。比如挂毛巾，要这样挂。”健哥一边说一边做着示范。把毛巾折成两半，再包裹在晾衣杆上。
　　健哥警告我：“别看这是小事，你如果不按规矩来，毛巾会被丟掉的。不准私藏违禁品；不准单独滞留放风场；不准乱动警报器；不准装病；不准喊监；不准自残、自杀。见到他人有这种行为要上前制止；不准打架斗殴丶好勇斗狠。这里既有分工，又有合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你是新人，既要洗碗，一直洗到下一个新人进来替代你；又要值班。值班时不准睡觉；不准做其他无关的事；不准坐着。累了可以靠墙站一会儿，新人要连续值满三天的班，才按顺序轮换。你自己留意墙上的值班表。来到这里，首先就要学会遵守这些规矩。”
　　规定每周五的下午可以洗囚服、被子等。如果干部来叫你的名字，你在第一时间穿好囚服，大步跑到放风场铁门前立正，大声喊“到”；干部叫你出来，你要先退后一步，等干部把铁门打开，你再出去。出去后靠左边站好，面朝墙壁，大声喊“报告”，干部叫你走，你要走在干部的前面；路上遇到穿制服的狱警，要喊“干部好”，到了干部办公室门前，要面朝墙壁再喊一声“报告”。干部说“进去”，你才可以进去；回来后按规定的程序重复一遍。进到监舍后要说“谢谢干部”。
　　总结起来就是三声报告、两声谢谢和干部好。如果干部来叫你，只有三种情况：谈话、提审和上庭。规矩大概就是这些了。
　　
　　健哥说得有点喉干舌躁了，我听得头痛欲裂，但也知道了个大概，只是点了点头。
　　健哥续道：“你认得字吗？”
　　我一愣，难道这里面还有不识字的？我像不识字的人？只好又点了点头。“如果你识字，就省了我不少事。进来时干部不是给了你一张纸吗？你把它连同那边墙上贴的一起记熟背好。这些很重要，加上我刚才和你说的，一定要记牢做好，不能打半点折扣。如果做不到，你会很麻烦地。”
　　我知道暂时逃过了一劫。但真正的磨难还在后头，只有积极应对，努力适用，才能在这样恶劣地环境中生存下去。
　　我走到贴有监规条约的墙前站定，从口袋中翻出那张纸。纸上写的和墙上贴的意思基本相同，那就是一封告犯罪嫌疑人的公开信。关于权利和义务等内容。
　　告犯罪嫌疑人的公开信
　　
　　贝石云：
　　
　　你因涉嫌故意伤害罪被s县公安局刑事拘留。我所依法对你收押在监。你现在的身份是：“犯罪嫌疑人”或称“被告人”。从现在起，你依法享有以下权利，和必须履行后面的义务。
　　
　　一：入所时得到健康体检，生病时得到及时治疗。
　　二：一曰三餐足够的伙食量和充足的饮用水。
　　三：得到应有的户外活动时间，每天放风的时间不少于2个小时（阴雨雪天除外）。
　　四：（犯罪嫌疑人）随身带的财物不受侵害。看守所提供的商品，价格不能超过外面超市的零售价。
　　五：人格和尊严不受到损害；不受看守所管教人员的打骂、侮辱；不受同监室的嫌疑人殴打、攻击。
　　六：少数民族的犯罪嫌疑人的风俗习惯受到尊重，其特有的生活习惯可以保留。
　　七：未被剥夺政治权利的嫌疑人依法享有选举权、申诉权和其它应有的权利。
　　八：依法享有上诉、会见律师的权利。没有犯罪记录的嫌疑人如犯罪情节不太恶劣，后果不太严重的，依法可以取保候审，保外就医等。
　　九：留所服刑的罪犯可以申请会见检察官，申请缓刑、减刑和监外执行等。
　　
　　你必须履行的义务有：
　　一：接受看守所民警的看管，服从驻所武警的监督。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二：不得和其他犯罪嫌疑人互通消息，不准和同案犯串供丶翻供和其他不利于司法公正的行为。
　　三：向公安机关坦白自己犯下的所有罪行，积极举报他人的违法行为，以减轻自己的罪责，争取从宽处罚。
　　四：注意个人卫生，勤洗澡丶勤洗被褥。天热时不准赤身裸体，做出淫秽的行为和动作。
　　五：不准绝食。
　　
　　下面的一些规定大致和健哥告诉我的相同。公开信最后写道：
　　
　　上述规定希望你能认真遵守，你的日常表现将直接影响法官对你的量刑。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家人在等着你出去和她（他）们团聚，愿你好自为之。
　　
　　S县看守所
　　
　　2015年7月23曰
　　
　　旁边还有一些关于值班的细节。规定值班时要穿好囚服，戴好印有“值班”字样的红帽子。可以在监室里来回走动，累了可以靠墙休息一会。发现他人有不睡觉的行为要上前制止，弄醒睡觉打鼾的人或是矫正其睡姿，反正是不能影响其他人的休息。两个小时为一个班，两个人为一组，所有人轮值。
　　我想这种以夷制夷的手段用在管理监狱，实在是既简单又有效。
　　我又看了关于过渡监的解释，明白了过渡的含义。这种过渡，既便于监狱方面的管理，又体现了人性的做法。一个普通人，从一种生活习惯突然跌落到另一种状态，心理上会有巨大的落差。从正常到拘留，有十倍的落差，再从拘留到监禁，又有十倍的落差。只有经过调整，再调整，才能适应，才不会感觉生不如死，度日如年。
　　
　　一个和我年龄大致相仿的人也在看着墙上的规定，看的时候逐行逐段，口中小声念着，专心致致，一丝不苟，好象一个小学生在背书。不问可知，这也是一个新来的，只不过比我进来得稍早些。我看他的样子就是一只菜鸟，不像一个老油子，就和他攀谈了起来。
　　那人轻轻叹了口气，缓缓地道：“我姓唐，是一名高中教师，有十几年的教学经验，罪名是聚众赌博。可笑我十年寒窗，饱读诗书，为人师表，教书育人，竟然如此无知，犯下了这么低级的错误。只因暑假期间，朋友要在我家起个场子，一切由他牵头。我只给他打打下手，发发烟，抽抽水。并未参赌，不料是谁走漏风声，派出所前来抓赌。朋友预先得到消息，脚底抹油——溜了。我一想自己并未参赌，至多只能算是容留赌博，翻了船也不过脚背深的水。况且房子是我的，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就没有跑。任由他们抓了，被抓后才知估计错误。后悔没有当时跑掉，原来聚众赌博，坐地收钱的罪名不小，如今法制又严，算是撞到枪口上了。送来这里已有三天。”
　　唐老师整日愁眉不展，悔不当初。心想这下可好，阴沟里翻船，丢大发了。抽水不过抽了三千块钱，不知三万块能不能脱得了身。真是误交损友，鬼迷心窍。自己既不染黑，又不沾白，凭什么学人家起场子，赚轻松钱？难道人民教师还不够轻松？不够赚钱？你不作死你就不会死。没有实力，偏要去装逼，结果只有死得快。
　　其实唐老师的心中，还有一个最大的担心，连他自己都不敢去想的。如果学校方面藉此机会把他开除，那就远远不止几万块钱的损失了。还有就是妻子，已经三天没有来看他。难道生了变故？
　　年轻的女人意志本就不坚定，如果旁边还有人借机挖墙角，趁火打劫，或是煽风点火，添油加醋，女人一时赌气，把他放弃了，也不是没有可能，估计唐老师这一辈子就差不多完了。而且你还不能怪她，因为你给了她背叛你的理由。女人本就不大讲理，讲理的女人实在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