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烂漫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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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方蓉蓉没有再去图书馆，第三天也没有，第四天也没有……
　　不知从何时起，她的身边开始有了各式各样的闺蜜，像跛脚女孩孙倩怡就是其中之一，这些人都使得林恩拓不再方便靠近方蓉蓉了。他们俩就这样，每天在班上匆匆遇见，又匆匆分离，仅此而已。
　　于是乎，林恩拓有了大量的闲暇时间，他开始考虑之前半调的请求，周末，他便跟着半调一起穿梭在G市的各所中学里，已经过去的大半个学期，后者总在寻找着他的妹妹，而他的妹妹却像是戈多般的人物，从来就没有被遇见过。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妹妹长得有几分像方蓉蓉？”一次，在一所中学的食堂里，半调这样问林恩拓。
　　“没有。”林恩拓说。
　　“是吗？那你应该知道的。我是说，我甚至觉得她比方蓉蓉还好看。”
　　“你说的是……你正在找的这个妹妹吗？”林恩拓有些不能确定了。
　　“不然呢？我就他妈这一个妹妹。”
　　半调有些生气，一只手扶着脑袋侧眼瞟着林恩拓，不过很快，他又恢复往常的神色。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方蓉蓉，她拒绝你，你就退缩了，想必也不是太喜欢，对吧？”
　　“也许吧！”林恩拓说完沉默片刻，将一个狮子头一口闷进嘴里，再也不说话了。
　　随着气温骤降，上大学后的第一个寒假开始了，这注定是个冗长而无聊的假期。待在家里的那段日子，林恩拓总在想，也许每个人都是散布在世界各地的小丑，是青春之花让他们相遇。尤其是注定会在一起的两个人，如果有缘，万水千山也会出现在对方面前。
　　他和方蓉蓉寒假期间几乎没有联系，所以显然这个时候，她，并不是自己命中注定的那个人，至少目前为止——不是。
　　认识米莱是在第二学期的“假面”舞会上，那晚林恩拓搂着对方的腰，想的却是方蓉蓉的样子。他承认这样做很无耻，对米莱有失公平，但至少证明他对米莱不反感，甚至还有点喜欢。
　　米莱是外语专业的，对广告设计却有着浓厚的兴趣，有好几次，她都主动约林恩拓一起打羽毛球，还请教他关于设计宣传之类的东西，这些林恩拓都统统答应了。事实上，他也确实没有理由不答应，因为在当时他们那个班，男生中能和方蓉蓉一较高下的，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而他林恩拓幸运地能算是其中一个。
　　有一次，他和米莱一起走着，被方蓉蓉和她的好友孙倩怡撞见了，当时的气氛着实有些尴尬，空气凝固着，他们彼此都没有交流，只是简单地相视而笑，随后便各自离开了，向着不同的方向，离开。
　　或许，这就叫“形同陌路”吧！
　　这辈子总有这么一些人，他们每时每刻都在影响着我们，每分每秒都使我们回忆过去。相见时，两个人彼此恨不得掐死对方，可当她真的不在眼前了，连看着碗里的米饭都能想成是对方的样子。
　　你会清楚地记得她不喜欢吃大蒜和葱，还会记得她只喜欢在咖啡里放少量的奶精，在每一本书的扉页誊写大大的名字，在下雨天的时候，袜子偶尔正反面换着穿，在晴天的时候，也从来不忘记带一把雨伞……可这些都只是“记得”，只是回忆，仅此而已。
　　林恩拓和方蓉蓉这样僵冷的关系约莫持续了大半个学期，一直到他从江西婺源写生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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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林恩拓念的那所大学，设计类专业每一届都保持着一个优良传统，那就是在临上大二之前，学校会组织一次较大规模的户外写生，写生的地点可能是在凤凰古城，也可能是在三亚海边，轮到他们的那一年，去的则是江西婺源。
　　由于是自愿性的，所以学生们可以选择去到外边长长见识，也可以选择留在学校，就地选个民风纯朴的地方修满这项学分，而方蓉蓉这一次，恰恰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后者。
　　在婺源的那段时光，林恩拓虽然见不到方蓉蓉，偶尔会想念，但大部分时候他还是忙碌的。有一阵子，Yellow和他就整天策划着该如何让副班长霍迦和他心心念念的正班长上官安娜关系更紧密些？
　　“怎么样？方蓉蓉没有来，你多少还是有些失望的吧？”
　　“没有，怎么会？”
　　“不会？哼，你小子我算是看出来了。要是当时她肯，我保证你连她那份费用也一起出了。只可惜呀，人家不领你这个情，她就愿意自己待在G市里。”
　　“没有来这里的人多了去了，又不是只有她，整天和她腻在一块的孙倩怡不也没来吗？行了，咱们能不提她吗？”
　　“好吧，那我们还是说回正题，毕竟当下老霍的事情比较重要。”Yellow看林恩拓别过脸去，识趣地转移了话题。
　　“你说就这事，我们有必要跟老霍先提个醒吗？”
　　“当然不能了，你想想看，他是一个老实人，事先跟他说好了，到时候表现出来肯定不自然。我们追求的是什么？就是出其不意，就是真实，我们就是要让上官安娜认为是我们在捣鬼，而人家老霍只是和她一样，被不知情地蒙在鼓里。”
　　“可是，人家老霍会知道该怎么做吗？”
　　“这个就难说了，他要是够聪明的话，我觉得他会懂得应该在什么时候把握住时机的。”
　　Yellow说着，将一杯梅子酒闷进肚里，顺势跳下了吧台，林恩拓随后跟他走了出去。
　　确确实实，婺源李坑的夜色要比G市迷人很多，每当太阳下山，那里的每一家商铺便瞬间成了酒吧，河道两岸家家户户都点起灯笼，好似过年一般。游客们这时可以选择坐在酒吧里小酌几杯，也可以选择沿着青石板路到处逛逛。
　　于不远处，就是那大片大片的油菜花田，在夜晚看来虽不敞亮，但那油菜花香还是尤为沁人心脾的，而对于像林恩拓这样的花粉过敏者而言，这一点只能尝试着感同身受。
　　如果游客们果真够幸运，也许还能听见从那花丛的中间地带传来阵阵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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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Yellow原本的计划，霍迦的“真情告白”应该也是从这片花田开始的。只可惜的是，天公不作美，到了次日破晓时分，整个婺源县便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看那阵势，怕没个几天估计都停不了。
　　正当林恩拓和Yellow为此一筹莫展时，一个人蹦蹦哒哒地跑了过来，给他俩带来了颇具转折性的消息——“上官安娜病了，”由于跑得太快，杨小云此刻气喘吁吁地说。
　　主修动画专业的杨小云是这次告白计划的参与者，而她之所以知道这些，缘于她和上官安娜以前读高中时就是校友，她们二人是老早就认识了的，这次外出写生，她们又被分配到同一间客房里。所以很大程度上，杨小云可以说是Yellow为了霍迦特别安插在上官安娜身边的“奸细”。
　　林恩拓认为，从原则上讲，上官安娜这次感染风寒，他们几个是不应该高兴的，但一想到霍迦也许马上就能脱单，那这场病就显得特别有意义，简直恰到好处地帮他们解决掉了一个很棘手的问题，甚至比刻意安排霍迦和上官安娜在花田里来一场做作的偶遇更能使人信服。
　　就这样，他们三人将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了霍迦，后者先是惊讶，随后便表现得犹豫踌躇起来。
　　“你们说，我该不该买些药去看看她？我是说……”
　　“应该，简直太应该了。”还没等霍迦把话说完，林恩拓和Yellow就联手把他推进了周围的一家药店。
　　当他们几个从里头出来的时候，霍迦似乎还显得踟蹰不前，“我是说……我的意思是，毕竟人家是正班长，而我是副班长。这……正班长生病了，副班长代表全班同学去看望看望她，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没问题，简直太没问题了。”林恩拓和Yellow不约而同地回答，杨小云跟在他们后头，时不时地抿着嘴笑。
　　“那……那我就去了？我当真就去了？”
　　“去吧去吧，赶紧去吧！”
　　老实可怜的霍迦就这样被他们几个半推半拉地“逼”向了女生客房。
　　他在里边待了多久，时隔多年大概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那天当众人写生回来的时候，霍迦肯定还在里边，因为上官安娜的房门事先就被Yellow从外边架上了一块大大的锁头。
　　那时林恩拓他们还想着，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男女独处，霍迦应该早就把该说的话都说齐全了吧？而他们所盼望的，仅仅是能够看到从那屋子里头走出来极其般配的一对。
　　然而，事实根本就不是他和Yellow想象的样子，女生客房的走廊里此时站满了前来看热闹的学生，杨小云也回来了，她听见她的室友正在里头一个劲儿地叫嚣谩骂。
　　Yellow有些慌张地回头瞟了林恩拓一眼，后者当时也没多想，只是故作镇定地看着前者将上官安娜的门锁打开。
　　门开了，首先出来的当然是上官安娜，她几乎连看都没看杨小云一眼，就往Yellow身上狠狠地啐了一口，紧接着她又啐了林恩拓。
　　“你们这两个渣男，王八蛋。”一瞬间，林恩拓发誓自己看到了莹润剔透的泪珠从上官安娜的眼角闪落。
　　也许是知道这次可能玩大了，此时此刻，他们一动也不敢动地站在那里。比起预见上官安娜接下来将会如何给自己用刑，他们心底里其实更好奇的是女生客房里的另一位现在到底是怎样？
　　就在这时，林恩拓看见一个陌生的男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提着一整袋感冒药，看起来比一般男生都要高些，但却长得更清秀。上官安娜二话不说，拉起他便穿过了人群，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后来林恩拓才知道，这个人就是上官安娜的男朋友，姓童，叫树声。
　　那天，一直等到围观的人群散得差不多时，林恩拓才看见霍迦从里边走了出来，他埋低着脑袋，两眼无神，整个人就像丢了魂魄一般，Yellow走上前扶着他，但只听见霍迦嘴里来来回回地就只是那么一句话——“害惨我了，你们害惨我了……”
　　请原谅，在此我需要先卖个关子，暂不告知各位热心的读者那个被反锁的房间里，那天上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总之，林恩拓后来曾为此反省过成千上万遍，这确实是他在上大学期间做过的最幼稚可笑的事，没有之一。他开始相信，总有一天他们都会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他甚至觉得多年以后霍迦的死，都跟这件事情息息相关。
　　有时候，人生往往就是如此，当你觉得你是在帮助别人的时候，由于方法方式不对，你恰恰是将他推向了最无情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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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又一个梅雨季节到来的时候，林恩拓和他的同学们乘坐着火车回到了G市，回到了那个他们最熟悉的校园里。一切仿佛恰如其分地又回归到它原本该有的样子，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只是对于婺源那件事情，没有人再愿意提起。
　　“你还好吗？这是给你带的。”
　　林恩拓将一盒栗子糕摆到方蓉蓉跟前，后者没有抬眼看他，只是迅速地合上手里的一个笔记本。
　　“你在写日记？”林恩拓僵硬地问道，依旧死皮赖脸地杵在对方跟前。
　　他发现自己和方蓉蓉之间的关系依然是那般尴尬，和去婺源之前没什么两样，果真一切都没有改变啊！
　　“那好吧，你先忙。”
　　他内心失落，却假装洒脱地准备离开。可就在这时……
　　“谢谢。”方蓉蓉说。
　　当他再次转过身去看到方蓉蓉的那一霎那，只记住了那抹世界上最迷人的微笑。
　　那天晚上，林恩拓依照惯例去看了米莱，她还是如此单纯善良的样子。当她说她对自己心心念念的时候，林恩拓笑了。
　　“原来这就是初恋啊！”林恩拓心里这样想，他陪着米莱一起漫步在足球场上，酷暑时节，连迎面吹来的风都是热的，再没有了之前的美好，只让人忍不住想要赤身狂奔。
　　有好几次，当他回过头时仿佛都看到了穆流云，但也都不是很确定。后来，他确实是被穆流云狠狠地揍了一拳，也头一次知道了伤害一个人到底有多痛。那天，穆流云指着林恩拓的鼻子骂他是“人渣”，只因为后者跟米莱说了实话，他说自己对她其实没有感觉。
　　此刻，林恩拓瘫软地伏在地上自嘲不已，脑子里刹那间满满的全是方蓉蓉的那个微笑，似乎就在那一瞬儿，他又回归成了最本真的自己，他用伤痛换回了可以重新喜欢一个人的权利。
　　次日，穆流云没有来上课，他代替林恩拓陪了米莱整整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