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叩问与鞠躬

　　昌军的文字，把我一次次带回与他精神相遇的时刻，也一次次地让我变幻着自己的角色，审视我们相遇的意义内涵。
　　记得他的三个叩问。那天送课回来，云当时就在qq情不自禁地与我交流了她当时的震憾与惊喜。在精神倍受束缚几近枯萎的体制里，竟然有这样的一个基层教师，在思考着这样振聋发聩的全局性问题。
　　云说：
　　去农村送课讲座，尝试海老师“词刺激”的方法，能直觉捕捉灵感，与教师内需对接，即兴自然生发。第二次去曹妃甸，讲座前征集问题43个，发现教师关注点大多在课堂、作业，教法、学法，而从体制层面思考“作业重负”背后教育问题的，各地都少见。昌军老师三个叩问让我震惊的同时，也引发我深度的思考：如何落地共同体于课堂实践，松动体制束缚，提升教育行动力？电联海老师，分享即刻的感悟，一是让他借实践案例疏导我的“词刺激”的盲区，二是求得问题的“解”，这是“共同体”源头活水的妙处，是让一个普通送课研讨会，变成了一次心灵撞击的机遇。
　　很佩服云，没有名师的矜持。她丰富的课堂实践和多年的理论思考，让她自信，开放，把让人捏一把汗的挑战转化一次前所未有的机遇。她的三个鞠躬，充满着对发问者人格和思考的敬意；她的“九大束缚”，“第二发展期”和“三圈”理论，真正地走进了基层教师的内心。
　　
　　“九大束缚”、“第二发展期”和“三圈”理论是讲座《从课堂崩溃中走出来》的理论概念。
　　一直在思考研讨会的热烈回应和掌声。是什么让教师从冷淡变为热烈，由沉默转为掌声？昌军的叩问和云的鞠躬，是否是医治我们当下教育痼疾的良药？
　　读着昌军的文字，真的为云的执着感动。那天q语，她就急着讨教，希望我能给她一点提示，以便帮助昌军走出将近二十年的迷惘。记得当时自己说，心结的打开，需要有心灵直面的撞击。心灵，需要的是另一个心灵的尊重与开放。
　　云说，她一直记得这句话，当时以为是托词。但一直坚信，海老师是能撞开冰封山角具有强大心灵力量的人。于是，才有北京的子夜疗愈，才真的打开昌军的心扉。云还说，我是他的生命贵人，也是恩师。
　　云是从我的空间学生被“0”分的作业中，感觉到我有定海神针，在等待发力的机缘。
　　后来发生的事情，让我领教了云的敏锐与坚持。北京的勇气更新公益活动，汇聚全国草根力量，在平等的叙事研究平台上倾听教师内心的故事，激发他们封闭已久的心灵。云认定，这个活动，一定能够唤醒基层教师，让他们做自己命运和自己课堂的主人。她四下沟通，征得省市县领导支持，为她所在的玉田教师提供参会资助。昌军的参会，是一个破例，云通过教育局跨县，把参会的名额给了昌军。云事后说，要想在北京会议上打出勇气共同体的名号，非得要有昌军这门重炮。
　　当时，云的预想在勇气沙龙活动上得到印证，昌军的表现令人刮目，给与会教师以启迪，使叙事逆转，从课堂落地勇气共同体到松动体制城乡统筹发展，校长共同体的勇气精神给人以享受：享受思考的冲击，让心砰然；享受问题的贴心，让心落地；享受语言的灵妙，让心向往；享受分享的智慧，让心充盈；享受共情的快意和哲思的深沉，让心回归自己的身体，反观静止。
　　昌军在会场上的表现，不仅有叩问，还有推动和引领，他所得到的回应，不仅有鞠躬，还有合影、签字和掌声。勇气共同体的气氛，让所有与会者感到前所未有的激励与开放。开会两天，与玉田参会教师同住一个酒店，每天晚饭后，云便领着教师来到我的住处，长聊入子夜。云说，心理聊愈是大家北京活动的重要收获，直觉捕捉画面，分三类梳理内部语言，在交流中捕捉“冲突”点，重构社会话语，这样的“词刺激”方法大家接受起来相对容易，也愿意带回到课堂，引领学生内观成长。
　　被激励的心灵，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开放和勇气。在心聊的时刻，昌军，像一只渴望脱胎换骨的雄鹰，将反思剖析的利刃，指向了自己的心灵。从课堂教学，到求学过程，从家庭现状，再到童年成长环境，生命的感悟和扭曲，融汇交织在一起，被他和盘托出，鲜血淋淋地摆在大家面前，空气中布满了他的坦诚、痛楚、勇气和决心。
　　云后来说，我的疗愈精炼，提神，融入了她自己的灵魂，真实的感动一直都在。感觉到的妙处是，叙事研究是言说者和聆听者以及点评者的身入其境，是共同体成员的融合为一。她还说，这样的叙事，不仅仅是回忆，更重要的是直觉与理性的相互融合与阐发。
　　所以，共同体时时在两边穿梭而行，反复权衡教师叙事细节与意义之间的联系。这样的折磨、煎熬和享受，好多时候，也还根本走不出来。但当捕捉到细节的意义重构社会语境的时候，会有一种满足感。云、海，和所有参加飞翔者活动的老师感受到了这一点。
　　再也没有比这更令人心旌摇撼的时刻。心灵相遇的时刻，每个人都被感染，浸润着，沉思着，反省着。曾经的迷茫、困惑、抱怨、冷漠和逃避，在对话的魅力中渐渐升华，质疑、好奇、探索、顿悟和勇敢面对，预示着心灵的觉醒。
　　读着昌军的文字，触摸到他觉醒的心路历程。正是这种真心的投入，引发云批改和导读的同样入心。从“夜的精灵”到“心灵沼泽地”，从“诗般洒落”、“精神突围”到“精神故乡”，哪一个意象不透着一个心灵对另一个心灵的尊重、理解、欣赏和钦佩，哪一段文字不散发着对勇气共同体的感恩、归属、投入、回报与自我承担？
　　云说，激动！就是这样的文字，就是这样的感觉。“鲜血淋淋地摆在大家面前”，正是，好艰难，也好享受。“空气中布满了他的坦诚、痛楚、勇气和决心！”就是这样在渗透。此刻细想：为什么彻夜聊欢？这是力量在支撑啊，每个人都被感染，也都浸润其中，这是交流文化的力量！能真切感觉到，此时，心在流血，不，是献血。乡村末端教师找到了配对的血源，在海，以及教育专家们，血源不断，这是乡村教师的幸福。
　　应云的邀请，对昌军的文与云的导读做回应。他们的文字，让我在体制压迫日益沉重的当下感觉到了一种希望。当教师的叩问和自我叩问成为教师教育话语的主导的时候，当教师的叩问和自我叩问得到世界的鞠躬和掌声回报的时候，教师的心灵将在勇气更新共同体的相互激励中告别冰封，开始个性解放绚丽多彩的教育之旅。
　　云的导读，被教师摘录并转载：
　　水样的夜，没有皱纹，那枚开花的月儿，伴随夜的精灵开始飞翔……
　　收到昌军叙事《教育寻春之旅——四月北京行》，题目让我惊喜，如他走出心灵沼泽地的温暖，掠过心湖，拂扫远方夜的眼睛。
　　读文，入篇，他的“三个叩问”忆起以名师身份送课下乡的感动，使流年的教育情愫如诗般洒落一地，至今，还有一份眷恋，密密地织着，无法释怀。也好，安放在昌军的“寻春之旅”，或许能唤醒更多教师，和我，我们一起，回归精神故乡。
　　三段成文：感动、燃烧、明悟，内发心灵觉醒、内蕴勇气更新、内生成长幸福。一束束心灵花瓣，把寻春的艰困站成四月的风景，春，回响心灵，相遇生命的魂。悬置，等待，问醒，寻得应试传统文化冲击下的，中国教育自古以来强调的，和谐文化的核心：天人合一。
　　或许，昌军“寻春之旅”太过漫长——二十七年！似乎少有人能再鼓起勇气，驻足精神家园，寻找心灵回家之路。昌军做到了！这是少有人走的精神践履。循着他的足迹，似乎触摸到一条清晰的心灵成长曲线：唤醒自我，拥抱共同体，内发心灵突围勇气。仿佛看到，内生的羽翼，渐丰夜的精灵，向着光明飞翔。
　　如昌军一样，“寻”春，踏破铁鞋终会觅到出处。浮而不沉，天意使然。昌军们的幸运恰在于，把自己的思维向度开放、拓展，契合传统文化的内在纹理，精神突围，这是寻“春”之要义。或如对生命相遇充满敬畏，或如勇敢地倾注生命体验，勇气自然俯首拾来：叩问、当靶子、抢话筒、赋诗、聊愈，自我语境与公众话语的碰撞，使自我放逐的灵魂安于共同体的居所——旋舞，不再失重，不再失衡。
　　把应试传统文化阴影下的，诸如课堂崩溃、作业重负、知识至上，放置在叙事对话的平台，你会发现，那是难以独立存在的重影，是技术层面的枷锁捆绑的灵魂。只要唤醒自生自发自觉心灵成长的寻“春”勇气，包括体制在内的外在束缚，最终要退到后面，而精神和灵魂的自主，会慢慢的——凸显出来。
　　相信，种下月亮，能长出太阳来。
　　我一直觉得自己就是种月亮的傻傻的小熊。一日，从井底捞起一个月亮，跨越高山，越过森林，把月亮倒入大海。第二天，月亮从海底长出来，是一轮红彤彤的太阳。
　　是的，这样的人生经历是傻傻的，但是，自从遇到这群基础教育的精英教师，我觉得自己的傻值得。
　　老师们说我是信天翁，我是吗？
　　我何时从一直鹰成长为信天翁的？
　　信天翁——一种长相奇特，鼻孔呈管状位于嘴巴两侧的大型海鸟。几乎终日翱翔在海上,体长超过1米,翅膀展开有3.6米,是所有海鸟中展翅最宽的。它可以利用海上强劲的风力,顺风向下滑落,而快接近海面时,又能乘势迎风而起,向上冲去。这样上上下下回旋飞翔,可以连续数小时。
　　从鹰到信天翁，只有一个血管壁的距离，但飞了整整一千个昼夜。
　　飞的时候，只知道奋力向前，展翅，以为是从高山飞向大海。
　　如今，当年的文字，在云的妙手中，露出其本真的纹理。那高山与大海，一个是细胞质的奇妙，一个是血的奔涌。
　　每天，云的叙事，扑面而来，不知那神思是出自我的内心，还是世界以我为木檡。
　　信天翁在海风中如此辛苦,如果到风平浪静的地方,反而会怅然若失,在极度的焦虑中死亡。既然生出了一对翅膀,就应该是在大风大浪中翱翔，否则，自己的巨翅会在平静安乐的生活里渐渐退化，享乐的旋涡更容易让人堕落于死亡之谷。这就是信天翁的生命哲学。
　　让我们跟随信天翁，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