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装逼的技巧

　　一路之上，不断有身穿囚服的内劳人员忙碌穿梭。推着斗车，或运送加工材料，半成产品；或清理垃圾，打扫卫生。
　　监室内人声嘈杂，乱哄哄的。不断有人将光秃秃的脑袋挤在铁门栏杆处，将手努力伸了出来，大声招呼：“干部，把他关在我们这里吧！他是我的熟人，让我关照他一下好吗？”“领导，别的监子都满了，我们这个监子还要人，就关在这里吧！”还有人干脆毫不掩饰，赤裸裸地高呼：“关这吧！我喜欢。”“我最喜欢新人了，还是关在这里吧！我求求你了，干部。”
　　一眼望去，这些人里沒有一个熟人。我自然不会天真地以为他们是真的认识我而只想给我一点关照，更不是因为我长得帅而特别讨人喜欢。至于他们为什么对新人有特别地偏爱，我根本没有时间去考虑，只本能地觉得事出无常必有妖。
　　一看长相就知道。这些人一个个獐头鼠目，脸露浮滑狡诈的奸笑，全都不怀好意，包藏祸心。好象自己在这里坐牢，不多拉几个来垫背，就心有不甘。看看来了新人，顿时犹如苍蝇逐臭，饿狗抢食般，急不可耐，争先恐后地跳了出来。恨不能将我生吞活剥，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这样的阵仗，我想胆小的人一见，就差不多会吓尿了裤子。好在来到这里面的，也没有几个胆小之人。
　　千万不要以为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做人，不招谁惹谁，就相安无事。任何不可能的事，都将成为可能。所有歪理邪说，都可以成为真理名言。只因为这里是“地狱”之城，游戏的规则改变了。不按常理出牌，也就顺理成章。
　　这里有乖张暴戾，任性妄为，横行无阻，肆无忌惮的；有卑鄙无耻，贪得无厌，心理阴暗，变态无聊的；还有时运不济，生活所迫，忍无可忍，动手伤人的。人欲横流的世界，众生百态，应有尽有。
　　既然来了这里，害怕又有什么用呢？我抬头上望，目光呆滞，对一切熟视无睹，置若罔闻。终于到了302监室铁门前，狱警把墙上一个机关一按，铁门“咣咣”向一边退开，不等他来推我，自己迈了进去。狱警随即把门关上，扬长而去。
　　
　　刚刚踏入302监舍放风场，狱警尚未走远。就有七、八个赤裸着上身的精壮汉子围了上来。中有一人牛高马大，铁塔一般，身高约有1点8米，体重差不多200斤。面沉如水，目露凶光，指指角落，低声喝道：“新来的，靠墙蹲好！”
　　我略有迟疑，旁边窜出两个爪牙。一人耸肩缩脖，长相猥琐；一人尖嘴猴腮，肋骨根根可数。短脖劈手把我手中的衣物夺了过去，旁若无人地把东西一件件翻了出来，随手丢在地上。
　　同一时间，痩猴冲到我的近前，伸手嚣张地点着我的前胸。我只得步步后退，终于被逼到角落。瘦猴趾高气扬地问我：“你是什么东西？居然听不懂人话。健哥叫你矮，你还敢杵在这，乖乖地识相，快点矮下去！”
　　我目光快速地一扫，果然放风场对角处各有一个监控探头。而我所处的位置正对着监控，心念电转，立刻就明白了这些人的用意。只要我蹲下身去，两三个人挡住监控视线，其他人就可以对我进行围殴。
　　“你奶奶地！老子是人，当然听不懂畜生话。”我在心里骂道，暗忖绝对不能蹲下去，蹲下去了他们就会肆无忌惮。我强自压住心中的怒火，先忍忍再说，如果把我逼得急了，我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脸色变了又变，心中冷笑，几个狐假虎威的走狗而已，老子还没有看在眼里。不过如此，原来只是仗着人多！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不给点历害看看，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要么不出手，出手就会伤人。如果我要出手，首先就是短脖，自忖呼吸之间就可以把那双狗眼戳瞎。其次才轮到瘦猴，一脚就可以把他的肋骨踹折。即使到最后，被这群人打死，我也值了。
　　
　　我天生不是一个生意人，此时根本不想权衡利弊。今天如果再次伤人，或是把命送在这里，在别人看来不值，我却不管不顾，不愿去多想。为什么别人可以任性妄为，我就不可以？我时时刻刻谨言慎行，如履薄冰，到头来结局如何？还不是到了这里？还不是饱受贫穷困苦地折磨？
　　我随手一隔，把痩猴拨到一旁，口中淡淡地道：“天气太热，先散散热再说。”手上不停，把汗衫脱了下来，露出一身油光黑亮的肌肤。和他们一比，形成强烈反差。这些人大都养尊处优，好吃懒做，皮肤较白。而我整天勤扒苦做，日晒雨淋，皮肤成了腊肉一样。褚红色的上臂处，一道白色的刀痕十分地醒目。
　　一见爪牙失利，健哥大步上前，一堵墙样的逼了过来。仗着牛高马大，上前就来掐我的脖子。
　　“够了！”只有两个字，而且声音不大。健哥的手堪堪触到了我的肌肤，却硬生生停住。聚拢来的人群慢慢散开，现出一个人来。健哥俯身低语，叫了声：“光哥。”
　　
　　无疑，光哥才是302监的老大。他从我进来后一直冷眼旁观，心中暗忖：这个家伙什么来头，居然毫无惧色？刚刚明明见他脸上有股杀气，但一现即隐。除了一脸寡淡，再无其他表情。常言道：蛮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莫非这连家伙是个不要命的主？
　　“哼哼！”光哥在心里冷笑了几声。就算你是亡命之徒那又如何？到了这里，谅你也飞不出我的手掌心。要不现在是非常时期，就让你们打得血肉横飞，斗得鱼死网破才够刺激。
　　别看光哥生得肥头大耳，五短三粗，但绝不是那种有勇无谋的人。要想在这里面坐稳老大的位子，没有两把刷子还真不行。不仅仅需要心狠手辣，镇得住这帮绝非善男信女的牛鬼蛇神；还要能揣摩管教干部的心思，才能做得这几十人之上，一人之下的主。在这铁窗里面当家作主，实在是监子里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事。
　　自从看守所死了人后，光哥就被管教杨军叫到了办公室。杨干部锋利地目光冷冷地看了他很久，看得光哥汗流浃背。最后只淡淡地交代了光哥一件事：“无论如何，在我的监子里，不能够出现死人的事，具体要怎么做，你自己去操作吧！”
　　回到监舍后光哥心想，现在风声越来越紧，以前的那一套已经吃不开了。加上早几天所里死了一个得急症抢救不及的，管理也就更加严了。如果只是小打小闹，自己还可以镇压下去，要是局面失控，出现死人的事，就连所长也会受处分的。不仅杨干部脱不了关系，自己更加吃不了兜着走。
　　
　　302监一时鸦雀无声，针落可闻。光哥死死地盯着我手臂上的刀痕，声色俱历地问道：“犯了什么事？”
　　“打架。”我惜字如金地答。
　　“哦！看不出你还有蛮牛逼，居然有打架的爱好！”光哥讥讽道。
　　我闭口不答。心中骂道：“老子虽然不爱打架，但也不是好欺侮的！任由你们这些人渣殴打，老子不死也会被打残的。”
　　光哥继续嘲弄：“看来你是打赢了，才被送到这里来的。要是输了的人，就在医院里躺着。和你打架的那人，一定很历害吧？手上的伤，是那人砍的？”
　　有两种人，在监狱里注定会被同监室的人殴打。一种是强奸幼女犯，这种人一般都心里极其变态，自有可恨之处；还有一种是贼，但多数的贼都很奸猾，凭借溜须拍马的嘴上功夫，大都能逃过此劫。当然，并不是说除了这两种人，其他人进去了就不会挨打。只是打得历害不历害的问题。
　　有些人天生以欺侮别人为乐，根本不是别人妨碍了他，更和惩恶扬善、匡扶正义无关。但是他要打你，总要找个理由吧！如果他吃定你了，就会随便找个理由，看你不顺眼了，也能揍你一顿。你又能怎样？我在心里叹道：“说不得，只好装装逼了。”
　　有一种装逼叫做不动身色。我越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越比那种表情丰富更是显得深藏不露，高深莫测。越是不大说话就越比那种滔滔不绝更有说服力。我淡淡地道：“也不是特别历害，他先砍了我一刀，我顺手回了他一铲，就结束了。”
　　光哥耸然动容：“你把那人打死了？”
　　我继续平静地说道：“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他就倒了。躺在地上动也不动，我也不屑于再次出手。到底挂了没有，我也不知道。因为我到这里来了，只好象听他们说，当时送到县医院来，医院拒接收治，后来直接送到省城去了。”
　　我在心里暗叫一声“惭愧！”故意掐头去尾，断章取义，把事惜说得要多严重有多严重，是因为到这里来之前，有朋友给我出的主意。要是有人问起你是怎么进来的，你就干脆说打死人了。里面那些人或许心存畏惧，就不会过分为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