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人生本无常
作品名称:十六天后 作者:种田人 发布时间:2016-06-10 12:13:39 字数:3385
世事原难料,人生本无常。
我戴着手铐,出了拘留所,坐在警车后座上。虽然只有十几丈远的路,也不需要步行。车子徐徐启动,缓缓向前开去。路两边古树参天,遮天蔽日。
两队武警,荷枪实弹,威风凛凛,从路两边跑步而过。抬眼望去,道路尽头,两扇沉重地铁门,横垣在那里。两扇黑漆大门上,一边写有一个白漆的大字“禁区”
待到近前,才看清大门前地上有一块十几平米的黄色网状区域,赫然写有“闲人止步”的字样。我终于到了这里,地狱之城正在狞笑着对我招手。张强把车停稳,并不急着下车,递过一支烟来,打火替我点燃。
我深吸一口,强自镇定,故作轻松地问:“张警官,以你的经验,我的这个事到底有多大?事已至此,你也不必顾忌,实话实说就是。”
“只是一个轻伤案子而已,你千万不要再有思想负担。”张强随口就答。
见我疑惑不解,张强接着说道:“故意伤害罪分三种,最严重地当然是伤人致死,且情节特别恶劣,手段特别残忍的,当判死刑;致人重伤的,处十年以下,三年以上有期徒刑;致人轻伤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其中轻伤细分为九级。仁贵赠的伤情初步鉴定达到了轻伤二级,这份鉴定,你有权看一下。”
我接过张强递过来的伤情鉴定,上面写着:
法医学伤情鉴定书
仁贵赠,男,62岁。于2015年7月8曰与人争斗,被人打伤头部。有县人民医院,省附属医院CT片为证。可见双侧鼻横隔粉碎性骨折,左眉骨骨裂。根据人体损伤程度医学证明,初步鉴定为达到了轻伤二级。
s县公安局法医鉴定科
2015年7月21曰
我把鉴定书还给了张强。他接着说道:“三年以下,也就是说,至多不会超过三年。况且你的这个案子还有自首的情节,还有其他可以减轻的情节在里面。建议你请一个好点的律师,说白了,也就一年左右的样子,而且,”张强略为顿了顿,“而且,如果取得了被害人的谅解的话,你可能只需要蹲三,五个月就没事了。”
张强又一次提到了“谅解”的字眼。我虽然觉得听着刺耳,内心知道是味“良药”。但是要我向这个无赖妥协,实在是心有不甘。就算我肯,这个人渣胃口极大,想要达成谅解势必比登天还难。
张强见我面有难色,最后说道:“大部分的轻伤案子都达成了谅解,只要你家人和仁贵赠达成了和解,我就可以把你保释出去。”说完开门下车,简单地和门卫交谈了一下,铁门缓缓地向两边移开。
张强驱车直入,在院内拐了个大弯,把车停住。院内极其宽广,占地约有两个足球场大小。几十座建筑,错综复杂,一眼望去,竟似没有尽头。
铁门厚重,围墙宽约米许,高达5米。钢丝电网,刺眼生辉。左右两边各有一座高岗,几名武警,身背钢枪,刺刀雪亮。两挺机枪,交叉夾击,绝无死角。夜晚有远红外瞄准镜,探照大灯来回扫射。到了这里,要想逃走,即使你肋生双翼,也插翅难飞。
距离铁门约100米处,地下划着一根红线。不出10步,又有一条黄线。鲜红的油漆写着三个大字“警戒线”。如果有人意图越狱,抵近黄线时武警会鸣枪示警。再不停下,一旦越过红线,武警就会开枪击毙。
张强领着我推开值班室玻璃大门,桌子前坐着一男一女两名狱警。张强打开我的手铐,把我推上前去。男狱警习惯性地问道:“什么事进来的?”
“故意伤害。”张强答,又补了一句,“只是个轻伤案子,这人老实本份,实属运气不好。”
狱警点了点头,在一张纸上做着记录。女警在旁递过一张收押证,我在上面签字按印,算是完成了交接手续。男警沉声问我:“你有什么随身财物没有?自己拿了出来。我们给你列个清单,出去以后还给你。”
张强再次接了话头:“没有了。他是从拘留所转押过来的,只有两身换洗衣服。”
女警拿过我手中的衣物仔细翻看,生怕漏掉什么。随手操起桌上剪刀,把两条新裤的拉链头剪短寸许。然后回头大喊了一声:“收人!”
旁边应声跑来一位协警,把我拉到一旁,按在一张矮塑料凳上。拿出推剪,三下五除二,把我黄,白,青,灰四色俱有的乱发剃了个精光。
我的头发又稀又软,白多青少。头皮油性太重,头屑既多,头皮又痒。早些时候,就想剃个光头,图个清静。但妻子一直不肯,说是影响形象。我不愿过多争辩,心想40岁后,管他形象如何,也要把这满头的烦恼丝去尽。今日剃了光头,果然“心想事成”。
剃完头发,重又来到两名狱警前站好。“怎么没有冬天的衣服和被子?”女警问。我的心就象掉进了冰窟,拨凉拨凉的。现在是盛夏,根本用不着冬衣和被子。女狱警这样问我,说明我出去的日子将遥遥无期。
张强在旁忙道:“冷天的衣服被子再说吧!到时叫他老婆送来不迟。”
听人常说“聋子班房”。进来这里,应该就是聋子班房,既失自由,又聋且哑。看来古人有识之士大有人在。
女警依次把绿色的囚服、牙膏牙刷、毛巾肥皂递给我:“这件是你的,号码917,不能和别人搞混,不能损坏,更不可丢失。”
我把东西接了过来,一条薄薄的毛巾,一个塑料口杯,一砣硫磺肥皂,一盒丁点大的牙膏,和一个指尖套样的牙刷,还有一团婴孩拳头大的卷纸。
女警最后从桌上拿起一张纸,并正告我:“不管你是什么原因,已经进到这里了,你现在的身份是犯罪嫌疑人或被告人。只有法官才能裁定你有没有罪,到底要蹲多久,你要尽快地把自己定好位。进去后不要好勇斗狠,不要嫌伙食太差,不要东挑西拣。因为你是在坐牢,不是来做客。我警告你,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看守所不用交伙食费,但要完成一定量的工作任务,进去后会有人安排你。这里没有节假日,每天都有任务。如果完不成任务,你可要当心了,要被罚的。一般情况不准乱动警报,要是有人打你,可以按铃。所有这些你都听明白了?”
我点了点头,女警却说:“我听不到。”我忙大声回答:“明白。”
“你以前有过犯罪记录吗?”女警又问。我口中回答没有,心中却又纳闷,难道这也有关系吗?女警对旁边的协警交代了一句:“送302。”把那张纸交给我,“进去以后看熟背好,三五天后抽查,38条监规条约背不出来,又要受罚。302监是过渡监,管教干部是杨军,有事叫杨干部就好。”
“这里是喊名字,还是叫号码?”我弱弱地问。
“叫名字。”女狱警起身拿出一张卡来,在另一重不锈钢门禁的卡槽里一划。只听“咔哒”一声轻响,不锈钢门开了。“进去吧!”协警推了我一把,我忐忑不安地迈了进去。
进门就是一条空荡荡地通道。顶上是一长溜白底黑字的横幅:S县看守所严厉打击牢头狱霸。由于没有退路,我硬着头皮往前走。
早就听人说过,新人进到这里,会有一份“见面礼”在等你。或被打得鼻青脸肿,猪头一样,叫做“包子”;或被打得弯腰弓身,遍体鳞伤,称为“饺子”;或被打得五痨七伤,满地打滚,美其名为“滚刀面”。
我面无表情,艰难地挪着步子,内心翻江倒海,剧烈争斗。一时颤颤粟粟,惶恐害怕。一时又怒火填墉,焦躁不安。身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是审时度势,忍辱负重,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任由他们欺凌侮辱?还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果选择后者,我的处境将岌岌可危。
正在犹豫不决,猛然想起,我是怎么到了这里?如果我是那种胆小怕事,懦弱无能地人。又怎会和仁贵赠这样的恶棍争斗?假设我抛弃自尊,全无血性,又怎会有今日之祸?
人生在世,不能自主,毫无底线岂不与小人无异?况且我在世间活了四十年了,并不曾享受荣华富贵。这世间也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东西。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何来贪生怕死?宠辱不惊,去留随意,一切的一切对我来讲,都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
我平生最为敬重地英雄就是乔峰。在辽阔的草原上骑马射箭,放牛牧羊。或是围着熊熊烈火喝酒吃肉,唱歌跳舞。那是何等地英雄豪杰,海阔天空自由自在。
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死就死了,啰嗦什么!既已犯了都天,何妨再动地刹!前倨而后恭,不是我的性格。判官夜叉,阎罗小鬼,牛头马面,魑魅魍魉即使齐上,那又如何?虽千万人,吾亦往矣!
心中坦荡,不再畏惧。昂首挺胸,大步向前。过了通道,紧连着的又是一条长廊,七弯八拐,迷宫一般。
原来监狱的格局,是如此的特别。都是一间监舍紧连着一间放风场,然后又是一间监舍。监舍和放风场一样大小,监舍里一张侧门通向放风场,放风场再有一张铁门通向长廊。整座监狱呈大圆排列,这条长廊头尾相连。既没有浪费地盘,又可以保证不同监室的人不能交谈。即使看得见对面监室的人影,也因为相距太远,影影绰绰,模模糊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