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是非之间

　　“开，往城市边缘开，把车窗都摇下来……”邓紫棋的《你把我灌醉》，就这么让冯韵莲从一片黑暗的混沌中睁开了眼睛。
　　手机在震动，她朝床头伸出手取过手机，一看是郑泽嵘的电话。看一看时间，现在是下午四点多了。
　　她两点多躺下来午睡的，若非这通闪电战般袭来的电话，她五点多才会醒过来，然后下厨做饭，然后晚上早早睡下，明天早早起来准备踏上回伦敦的路。
　　“喂……”她睡眼惺忪，只听听筒那边郑泽嵘应道：“你在不在家呀？我给你送些东西过来。”
　　该回答“在”还是“不在”？就在这一秒内，她的大脑犹如在一个大迷宫里转了无数圈。若是他来了，就怕他又想上来；万一他待久了，等下他会不会说要帮她一起下厨？这么一来，就意味着他很可能又会想着在她家一起吃个饭……
　　“在啊。”纠结之间，她的嘴巴快于她的思路。算了，就算她说现在不在，以郑泽嵘那种性格，晚上十有八九也是会想来的。相比之下，那还不如干脆一点。而且若是爸妈知道他晚上要来，一定会要她喊郑泽嵘上来坐坐。如此一来，无论回答“在”抑或“不在”，横竖都是死胡同了。
　　“我马上就过来喔！”郑泽嵘在听筒那边柔柔地说。
　　“好的哈。”冯韵莲揉了揉依旧惺忪的双眼。等到郑泽嵘挂了电话后，她发了条信息给艾娜。
　　“我明天就要回程，实在要受不了了。”
　　房间的窗帘半拉起，为房间营造出一种极为特殊的幽暗。她盯着发亮的手机屏幕，呆呆坐在床上，握着手机开始发呆。
　　嗡嗡的震动声，将她的掌心震得微微发麻，低头一看，是艾娜回的信息。
　　“我还在床上呢。你直接跟你现在的男朋友沟通啊，告诉他你觉得你们节奏太快了，你想慢下来。”往回倒，英国那边此时差不多是早上八九点，艾娜一般这个时候还会在温暖的被窝里躺着。
　　“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说，他太热情了，我这么说他会非常非常挫败。我家里如果发现情况不大对，我就等着我妈妈的唠叨了。”她快速敲击着英文单词。
　　如果是闻沐玦，她完全有胆量直接说。问题是这是郑泽嵘，他的攻势猛烈得让她无法承受，若是她如此直截了当，那无异于将一盆冷水浇在郑泽嵘头上。而且若是郑泽嵘还告诉冰钰阿姨，阿姨和小姨肯定会知道，那她的日子又要没完没了。
　　“你别太在乎你家里怎么想啊，勉强自己更难受。”
　　可想想家里上下对她和郑泽嵘的“高度关注”，她就觉得千万个头大。
　　穿好衣服，她走进卫生间，接了一盆冷水，将自己的粉红色毛巾在脸盆里浸湿。
　　冰冷的水冲过她的脸，她却没有将毛巾拧干来面上的水滴，而是抬起头，两眼直勾勾地瞧着镜子里的自己。
　　水珠顺着她的睫毛、眉心、鼻梁还有脸颊不蹲滚落，像极了没有咸味的眼泪。
　　为什么郑泽嵘几乎就是家人的宠儿？冰凉的水珠划过她的面庞，却没有给她一个合理的答案。她从来不知道，人与人之间的不平等可以有如此巨大的差异——爸妈可以在几乎不了解闻沐玦的情况下就把他当成洪水猛兽，也可以在并未真正理解她感受的情况下就认定了郑泽嵘是金龟婿。
　　还是说一句“两家人知根知底”就可以作为这个问题的挡箭牌？
　　郑泽嵘的电话来了，她随便穿了双拖鞋就下楼了。
　　“别告诉我有一大堆东西，我提不了这么多的。”瞧见郑泽嵘电动车踏板上鼓鼓囊囊的布袋时，冯韵莲差点没晕过去。
　　“没关系啊！你能带多少带多少，有些可以给你妈用啊。”郑泽嵘打开了布袋，除了一些进口零食外，还有几瓶进口的洗浴用品。
　　“你怎么买这么多啊？”男朋友在女朋友临行前送这么多东西，不应该很高兴么？为什么她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么多的东西她会提不动？
　　“我不是六月份和八月份都去香港出差嘛？就买了一些，然后都没吃。你都要回伦敦啦，就给你呗！”郑泽嵘说着，“你看，很多你喜欢的黑巧克力喔！”
　　她只喜欢黑巧克力，对白巧克力没有一点好感。而且黑巧克力，越苦越好。
　　“你明天要不要我来载你啊？可以帮你提行李。”郑泽嵘很是舍不得她。
　　“别了吧你，你明天不是要出去采访么？”冯韵莲赶忙开始挡他，“我爸送我去机场的，不用再麻烦你啦，行李我一个人绝对能提得动。”
　　“没事啊，我早上十点才要出去的，我帮你嘛。”郑泽嵘并不死心，“不然就要六月份才能见到你了。”
　　“我十一点的飞机先飞北京啊，然后再飞伦敦。”一听见他说“十点”，冯韵莲不觉松了一口气，可郑泽嵘却是沮丧地耸了耸肩。
　　“那我帮你把东西拿到楼上吧！”郑泽嵘似乎还在“垂死挣扎”着。
　　“诶，我在你眼里就那么弱不禁风啊？”望着他一脸的急切与不舍，冯韵莲不知为何，竟是想一拳朝他的脸揍过去，然后指着他的鼻子告诉他“不要一直压着我”。
　　可是她忍住了，无论如何，只要她动手了，她就等着淹没在全家人的口水里。
　　“你先早点回去吧，我要上去洗菜做饭啦！”冯韵莲趁机下了“逐客令”，万一郑泽嵘上楼，在她家愣是待到了妈妈下班回来，她就等着妈妈让郑泽嵘留家里吃饭吧！
　　“好吧，六月份回来，我要吃你做的饭喔。”郑泽嵘放弃了“抵抗”，“抱你一下。”
　　她强忍着即将冲口而出的“不”，看着郑泽嵘一米八五的高大身躯弯下来，她踮起脚尖，双手才能环住他的后背。
　　“我四月份如果能请到假就跟你去云南毕业旅行！”郑泽嵘抱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那看你本事喽，不能的话我就一个人先去玩啦。”冯韵莲嘴上这么说，心中自是在默默祈祷他不要请到假。
　　“你怎么不请他留下来吃饭呀？”妈妈回来后，冯韵莲正在厨房做芝士蛋糕。
　　“他说他要先回去。”冯韵莲随随便便找了个借口，将面粉加入了打好的蛋液中，“他送来的那些洗漱用品你看看要不要？我准备把吃的带上。”
　　“哎呀，你应该请他留下来吃个饭呀，你看不出来他很舍不得你啊？”妈妈说着，开始在一旁帮忙着切菜。
　　“我问过他了啊，他自己说要早点回去。”冯韵莲心虚地编着借口。这么多次，她在请郑泽嵘来家里吃饭的问题上有了经验，那就是千万不要表现出自己很矜持。
　　“我看你好像其实不情愿他来我们家啊？”妈妈忽然间打了个岔，严肃地发问。
　　就像是内心最为隐私的事情被窥探到一般，冯韵莲正在搅拌蛋液与面粉的右手瞬间停住，而后继续不住搅拌。
　　“妈，你又纠结啊？三天前才请他来我们家吃饭的呢，急啥急？”冯韵莲避免直接回答，反正就算她直接表达心中所想，她明白妈妈十有八九还会拿她已然听烦的借口把她尽数挡回去。
　　“你老实跟老妈讲，你是不是还和闻沐玦藕断丝连，所以才这么躲躲闪闪？”妈妈停止了切菜的动作，面色极为严肃地盯着冯韵莲。
　　她的心脏在狂跳，似乎快要从她的喉头处蹦出来。千万分说不出的苦楚就在肚子里积压，却是无处发泄。
　　“早就没有了，郑泽嵘也不知道我和闻沐玦有过一腿。”冯韵莲努力戴上一副冷静的面具，“他没问我，我自然没说，过去的事儿，干嘛随便说？”
　　“你一定要说实话啊，不可以脚踩两只……”
　　“妈！”冯韵莲瞪大了眼睛，眼中燃烧着无名的怒火。她的胸膛在剧烈起伏，好似火焰在熊熊燃烧，“我明天就要回去了，你非要今天还来跟我纠结这些？”
　　从她和闻沐玦转战地下，一直到最后无疾而终，妈妈就一直在怀疑他们俩是否在暗中交往。每每问她时，妈妈都是背着爸爸问，并且，她紧张的模样告诉冯韵莲，对于她和闻沐玦，家长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妈妈连忙转过头去，接着切菜，显然是意识到即便作为母亲，她似乎也有些越界了。
　　冯韵莲转过头去，一滴眼泪终是偷偷滚落，滴在了蛋液中。
　　“早点洗个澡然后休息喔。”吃饭时，郑泽嵘给她发了微信。
　　“知道。”冯韵莲简简单单回了两个字。
　　“回伦敦后你自己要多注意啊，别人如果问你有没有男朋友，记得是要说有啊！跟别人出去玩不要喝醉酒哦！”
　　冯韵莲差点没把口中的饭喷出来——他到底真的是有病？还是他安全感严重缺失？她在伦敦，她要干什么事情他也要管？她知道他舍不得自己，可他这样子，是想当他的监护人么？
　　“我还能真能喝醉酒后跟去来个一夜情？”郑泽嵘似乎俨然把她当成毫无自主意识的婴幼儿，“虽然我室友曾经醉酒后玩过。”
　　艾娜自己说，她本科毕业前，班级组织最后一次狂欢，她喝高了。狂欢过后，她就和她班上的一位男同学嘿咻去了，幸好没有怀孕。
　　“好吧，腐国（网络用语：英国）的孩子们都很会玩。你可别被她带坏了啊！话说你应该还是处女吧？”
　　“哐当”一声，冯韵莲手中的筷子掉在了餐桌上，而后顺着桌沿，缓缓滚到了地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