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不成文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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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们这个不大的杂姓小湾里，有一种不成文的习惯，不论谁的家里来了客人，都得请陪客打牌，还要管人酒饭；而且，酒饭还不能太差，否则，别人也会说你悭得吝人！有时候甚至于连陪客的一家老小，都得请来吃饭，弄得跟办喜事似的排场而热闹。
　　今天你到他家里打，明天他到你家里打，打得不可开交，打得几家欢喜几家愁！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打牌有输有赢，几家输来几家赢。说穿了，就是赢者欢喜输者愁！
　　我平素不愿意走亲访友，却不便阻止别人前来看望我。一旦来了客人便要打牌，请了陪客还不上算，非得我亲自上阵陪同客人打牌，才算够得上礼数。这种现象仿佛早已被人们墨守成规，倘若有人违背，将会被人称之为不近人情！这种生活方式，确实令人苦不堪言，却又无力改变。
　　为此，我的父亲曾多次暗地里叹息着对我说：“家里的条件不怎么样，客情还重得吓人哩！你这么大的客情，辛辛苦苦地搞的几个钱，还不够招待了人客！”
　　我的女儿也暗中抱怨我说：“我的爸哟，好东西尽让别人吃了，自己的儿女一点也冇（没有）吃到！”
　　有的人，常常将好东西留给自己，而招待客人，只是做一做表面文章。而我却认为，好东西的确应该用来招待客人！
　　只是苦于自己能力有限，愧对了自己的儿女。
　　有什么办法呢？生活在这个圈子里，纵然你有千般的无奈，也要硬充好汉支撑下去，否则，立马就会令你颜面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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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母亲经常教导我：“吃饭的时候要看菜吃饭！”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吃饭的时候要看看桌子上有多少菜，桌上有多少人？那些菜人均大概多少？你只能谦让，而不能多占；最多只能吃属于你自己份內的菜，而不能因为你喜欢哪样菜，便予以强夺，那是一种缺乏教养的自然表现。尤其是有客人的时候，除开陪酒之人陪于桌上，其余人等都不能拢桌边，而是等客人吃罢了以后才可以吃饭。
　　自我记事儿以来，从来不敢擅闯母亲划定的禁区——也就是说，家里有客人的时候，绝对不能靠近桌子边上，否则，母亲就会用竹条子对我讲话！直到我下学当干部了，才开始上桌子陪客人喝酒——这当然是那困难的日子的生活习惯。
　　如今，社会进步了，国家富强了，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过去的那些生活习惯早已销声匿迹了，取而代之的是豪吃海喝的新时尚了，再也无须拘泥于过去的礼节了，有时候客人还没有到场，一班孩子已经在桌子上你争我抢了。我平日最讨厌那类称王称霸的人，也讨厌那类人教育出来的充满匪气的恶霸孩子！同时，我也讨厌那类在桌上如同饿鬼一样捞歉的狼狈吃相！
　　但是，还是有些孩子生性善良，自小显示出超越了他（她）那个年纪所具备的大度与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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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字经》里那“融四岁，能让梨”，已经成了千古传诵的不朽佳话。但那也是古人的事情，我们甚至于可以理解成古人虚构与夸张的结果。其实不然，现实生活中，并不乏这样的典型范例。
　　刘云岚，三弟的大女儿。这孩子生来聪明文静，本性善良，不仅对弟弟妹妹爱护得淋漓尽致，对尊长、对哥哥姐姐，也能够做到礼让谦和。
　　我不可能对这个孩子的所有表现，面面俱到地予以陈述，而只能摄取她在礼让方面的一个片段，呈现给尊敬的读者，请读者朋友们细细品味……
　　三弟媳虽然外表唧唧咕咕，但她在招待客人方面，却显得尤为大方；有什么好吃的，自然也不会忘记弟兄姊妹以及那些子侄们。
　　那天，她包了饺子，请父亲和我们一起去吃晚饭。也许是三弟媳自小很少涉身灶房炊事的原因，她包出来的饺子，居然会大到一只碗只能装三个饺子。不难想象，她原计划是请大家吃饺子，而落起实来，满满一锅才只有二十来个饺子。当时，大妹和大妹夫，还有他们的两个孩子；小妹和小妹夫，以及他们的儿子——这些都是客人，人均三个饺子，光他们都得十五个；父亲三个，余下的饺子任怎么分配也分配不均匀。
　　我可以退出，我的两个孩子也可以退出；剩下的就是三弟的一家四口，以及老二的一家四口。父亲心痛他的孙子孙女，的确是无话可说，给他盛了三个饺子，他分给老二的女儿一个，分给了三弟的大女儿一个，父亲自己，则只有一个。
　　可是，老二的女儿居然哭喊着还要。当时的刘云岚还不足四岁。然而，就是这么一个不足四岁的孩子，居然有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举动：“姐姐莫哭，我把我的绞子把给你！”
　　可是，这个从妹妹的碗里接过了饺子的姐姐，仍然哭闹着不依不饶，直到父亲将碗里仅有的一个饺子给了她，她才终止了哭闹。因此，大妹当场就称她为恶霸！
　　恶霸也好，善人也罢，一个人并不是仅仅只靠某一顿饱饭就能够饱以终身，关键是要细水长流，才可以确保生活无忧。你就是再厉害，也只能呈一时之勇。那么，以后呢？以后的日子又该怎么办？总不能老是以耍赖的形式生活吧？再说，谁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你在他（她）的份中耍赖吧！
　　也正是因为如此，毎逢家里有了客人，我宁愿舍近求远地请三弟媳帮忙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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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我生性怕噪，惧怕人多吵闹，至于那些撒泼式的哭闹，也常常令我头痛欲裂！更何况，我也确实没有那么大的家档，去办那些无谓的流水招待。故此，每逢有客人造访，我只是请几个合得来的人相陪，而冷落了那些喜欢闹腾的人们。
　　有时候，家里来了客人，如果二弟在家里，我便将二弟喊过来陪客人喝酒，而没有喊他的女人和孩子，这就无疑于对他们失敬了。
　　于是，我那自诩明白的二弟媳，却猛不丁地端上一碗荷包蛋，气咻咻地对二弟说：“给你吃！”
　　心疼丈夫也不必如此张扬啊！你在家里有多少好吃的东西，不能为他开小灶？还偏要在我的家里有客人的时候，来到我的家里显摆！这种心疼丈夫的做法，在我们家乡称之为“人面子窍”——就是做给别人看。
　　可是，这种“人面子窍”，未免显得过于牵强，也过于笨拙！说穿了，实际上就是冲我而来。我们家乡，通常将这种行为称为“出铤”——是出我的铤！我如果喊了她，她绝对不会多此一举！
　　有时候，如果二弟不在家，家里来了客人，我当然还是不会喊她。于是，正吃饭的时候，她便从厕所舀上一担大粪，大摇大摆地从你的门前经过，有时候甚至于有大粪洒落到你的门前——弄得臭气熏天，你也是敢怒却不敢言！
　　人家通常挑大粪要么是清早，要么是傍晚，而她偏要赶上你家里有客人正吃中饭的时候挑大粪。世上缺德之人我见过一些，可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的缺德之人！
　　当初盖房子的时候，父亲和老二本身就设下一个局，将他们的房子盖在前面，我的房子则盖在后面，相距不足十米。更为出格的是，他们居然将厕所和猪圈盖在他们的房子后面，一到夏天，那猪圈和厕所里的恶臭气味本身就常常令人作呕！而且，他们将厕所和猪圈盖在那里，我的大门口，无疑于成了他们挑大粪的出路。平时闻了那些恶臭也就罢了，如今，她还专寻你家里来了客人正吃饭的时候挑大粪……
　　为此，我在《龙泉观传说》第二部《一脉真经》第五十六章《梦魇》中，借望芬与望芳之口，写下了这段情节——
　　“人也应该有个人样，否则就不叫人了，充其量只能称之为贱人！”妹妹说：“我就欣赏像姐夫那样的人，温文尔雅、通情达理！可是，你却一点也不觉得！”
　　姐姐嘲讽地笑了笑说：“他！成天蔫蔫垮垮，哪有一点男子汉的气概呀？”
　　妹妹立即反唇相讥：“你以为成天咋咋呼呼打老婆的男人，就具备男子汉气概呀？将军、省长都是男子汉，行吗？别做了皇帝想外国，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姐姐被呛得无言以对。
　　“姐夫那样，都是你逼出来的！你整天诗呀诗的，成天板起面孔，什么时候心里惦记过姐夫？就是他想同你亲热亲热说句贴心话都难！叫我怎么说你呀？姐夫如果不是一个有文化、有教养的人，换了马廷山、张重武那号人物你试试？早把你扁成稀泥团了！”望芳激动地说：“你叫人家姐夫怎么做啊？人家斯文、通情达理，什么事都让着你，你嫌人家没有阳刚之气！别说是叫你摊上马廷山、张重武那号浑球，就是摊上周书记那号懂理的人给你，你能受得了他成天咋咋唬唬、雷雷吼吼？你能静心写诗？”
　　姐姐还是沉默不语。
　　“你怎么就不替姐夫想一想呢？他可是一万多人的副乡长啊——他得走出去见人呀！你把人家当成什么了？心血来潮一高兴，你乖、你好，你到这儿住上一宿！不高兴脸板起让人家走人！你这样作贱人家，难道自己就高兴、就光彩？世界上任何一个泼妇，都是礼法所不容的——无论是过去、是现在、还是将来，都不能赢得人们心悦诚服的敬佩！别看人家表面上敬你，言听计从、唯唯诺诺，那是不想招惹、少生是非！”望芳语重心长地说：“姐呀，你既是教师，也是诗人，你不会连这些道理也不懂吧？”
　　的确，对于她的那些作为，我并不是怕她，而是不想招惹、少生是非！谁让我要多读几年书呢？谁又让我要一步走错，选择了这条坎坷而艰难的文学之路啊！既然我对自己的选择坚定不移，我就只能对她的种种过分的行为一忍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