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春风夜渡情

　　待莲儿端着洗漱后的水走后，夏侯阳关上门，拿出书箱打开来，取出笔墨，准备写一篇文章后，就在这舒适的客房里舒舒服服的睡一觉，好好的养足精力，明天可多行几里路。
　　一缕月光从半开的窗户中撒泻，泻进来圣洁，泻进来妖媚，泻进来沉静和娴淑，泻进来高雅的风韵。
　　月亮在婆娑的树梢里，随着温馨的风，忽隐忽现着。
　　夏侯阳被这景色吸引，走到窗前推开窗子。
　　月色似乎依然的冷峻，或明或暗的在云雾中掩映，有些稀疏，却十分的美，月亮，时而轻如烟，时而淡如云。藏入云中细如纱，立于云上柔如水，好温馨的一幅月夜春色图。
　　夏侯阳见窗外月色娇好，索性好好的领略和欣赏一下他乡的月色。
　　想着，夏侯阳立即走出房门，来在庭院里，在朦胧中缓缓的度步赏月。
　　月光穿过庭院中的树荫，撒下一地闪闪烁烁的玉片。这静静的夜，这淡淡的月光，让夏侯阳不由诗兴大发。他四顾无人，便不管平仄律韵的随意着，压低音量的念将起来：“登楼观月羞娇颜，月羞娇颜躲云间，颜躲云间星做帐，间星做帐登楼观。”
　　只见月色下的树影婆娑，溪水静静的流深，没有尘世间的喧嚣，没有世俗间的烦恼，只有一份宁静伴随。
　　夏侯阳触景生情，想起那荷花塘边的芍药之花，略一思索，便轻轻吟诵起来：“芍药幽幽踏轻风，荷花汐汐踩泥泞。”
　　夜风拂脸，十分凉爽，夏侯阳正欲尽兴放声长吟，忽闻一阵花香，香入心扉，令他精神一振。正是日间所闻芍药之花香，便急忙循气息而寻行。
　　出得拱门，一阵婉娩的琴声忽隐忽现在静静的夜空中，如花香拂心，细雨诉情，音似溪水；声若轻风。
　　行至庭院西侧假山深处，隐约的阁楼上一缕灯光在闪烁，随着琴律，飘过来一串歌声，其声既如天籁，又如莺燕：“独夜无伴守青灯，清风对面来。十七八岁未出嫁，青春花正开。爱在盼郎情意浓，待君今宵采。”
　　夏侯阳不由情动，脚步也不由自主，向着那灯影，向着那歌声之处走去。
　　“夏侯公子，请止步。”银铃般清脆却又十分冷峻的声音，从夏侯阳身后传来，令他吃了一惊，急忙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一看，原来是莲儿。
　　“此乃我家姐姐闺处，生男不得擅越。请夏侯公子速回房安寝。”莲儿的语气不容置疑。
　　夏侯阳嗫喏着，自知不该在他人之地随意走动，欲折身回返。
　　“莲儿，在与何人相谈？”声音好甜美，好轻柔。
　　随声音而至的是位身着粉衣裙的女子：纤腰微步，皓腕于轻纱。香娇玉嫩秀靥，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扬，真可谓云纱雾丝愈朦胧，兰质蕙心，软玉温香压芙蓉。
　　“姐姐，这位是岭南赴京赶考，因入夜无处可宿，临时暂此借宿的夏侯公子，婆婆已应允。”莲儿飞快地跑过去参扶着这位娇媚的小姐：“夏侯公子，还不速速快离开，休待我家姐姐动怒。”
　　夏侯阳赶紧收回目光低下头，倒退几步，准备离去。
　　“原来是夏侯公子，芍药这厢有礼了。”芍药一个轻盈的万福。
　　夏侯阳忙欲还礼，情急中，湿润的草坪把他滑得打了个趔趄。
　　“夏侯公子，见我家姐姐也无须施这么大的礼数啊。”莲儿见状，忍不住嘻嘻的笑了起来。
　　夏侯阳一脸的通红，不知该如何的还礼了。
　　“莲儿，休得对夏侯公子无礼。”芍药含笑的制止莲儿。
　　“是，姐姐。”莲儿掩住嘴站在了芍药身后，并不忘给夏侯阳了一个鬼脸。
　　“听夏侯公子刚才赋诗，便知公子颇有才华。院外天凉，夏侯公子何不移步芍药书房一叙？”芍药对夏侯阳发出邀请。
　　“这可使不得，姐姐乃上仙之体，岂能容凡人污秽？再说，若让婆婆知道，那该如何是好？”莲儿一听，赶忙上前，将身子挡住夏侯阳，意欲阻止。
　　“不妨，若婆婆问起，我一人承担即可。莲儿你可于门外看望，若婆婆前来，你可提前告知于我就行。”芍药嘴里说着，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过夏侯阳。
　　“姐姐书房乃千金之地，容留夏侯公子在书房，万万不妥，请姐姐千万三思。”莲儿仍欲阻拦。
　　“莲儿不必再说，去吧。”芍药的口气不容争辩。
　　莲儿见无法阻止，只好顺从，怒视了夏侯阳一眼。
　　随芍药进得屋来，夏侯阳感觉一股清淡的香气在空气里飘荡。
　　夏侯阳不敢越次，用眼偷偷打量了一下芍药的闺房：烛光下，如镜面的桌上洒满了温柔的光亮，上摆一素绢，一枚端砚端置在桌侧，雕刻着郁郁林竹的笔筒里，几支毛笔在跃跃欲试。小格窗边，白陶盆里一株腊梅吐叶璨蕾。如圆月的梳妆台上，摆着菱花铜镜和雕花的首饰盒，桌的另侧，整齐的摆放着诗书词典。
　　在莲儿不经意间挑起的璎珞穿成的珠帘那一边，是芍药的寝室，香木床上挂着淡紫色的纱帐，整个房间显得朴素修雅。
　　芍药请夏侯阳于竹椅上坐下，让莲儿斟茶。
　　莲儿奉茶后，便退出于门外观风。
　　芍药面侧夏侯阳而坐，烛光中的芍药，风髻露鬓，淡眉含春，肤如温玉，脸如凝脂，柔光若腻，更显美艳。
　　夏侯阳一双眼尽揽着芍药，不遑他瞬。
　　芍药亦偷眼看这夏侯阳：脸如雕，五官分明。发黑茂密，面若中秋之月又如桃瓣，眉似墨染，俊目闪闪若秋波，俊美绝伦。
　　两人就这样不言不语，只管的相互对望着。
　　站在屋外的莲儿，不听屋内有声，很感奇怪，便悄悄探身观望。见两人只管木雕般的对视着，便咳嗽一声，夏侯阳与芍药立刻清醒，均羞涩的垂下脸去。
　　芍药用嘴撇了一下莲儿，莲儿扮了一个鬼脸，转去继续观风。
　　“小生适才在一溶洞前的荷塘边见一芍药花，甚是清纯艳美靓丽，未曾想到芍药姑娘……”
　　“芍药乃我家最喜之物，所以取我名也为芍药。”芍药打了一个岔。
　　“原来如此。不知该称姑娘为柳姑娘呢还是芍药……”
　　“无须周折，夏侯公子就叫我芍药吧。”
　　“在下见过芍药姑娘。”夏侯阳站起来重新施礼。
　　“夏侯公子哪来的这么多繁文缛节。”芍药抿着嘴笑起来。
　　“谢芍药姑娘。”夏侯阳施礼坐下：“不知芍药姑娘这居地为何处？”
　　“这里乃镜屏荷花湖塘。”芍药答道。
　　“这里实在太优雅，这里日间万里晴空，阳光灿烂，炊烟缕缕。到处都是五彩斑斓的鲜花，绿树苍茫浩渺，气魄摄人傍晚里，更是精彩，山峦朦胧，花俊色浓，如诗如画，若虚若实，让人如痴如醉，真是风光这里无限好。太美了。”
　　“夏侯公子的赞誉太过丰盛，其实山野乡村而已。”芍药笑笑。
　　“能在里有个居屋，可谓终身享用。”夏侯阳咂咂嘴。
　　“少年须勤学，文章可立身。这些年来，公子历经州、省试，又要殿试，想必夏侯公子学业一定很艰苦？”芍药转入话题。
　　“最苦没过于读书。儿时，于鸡鸣便被母亲以树条请出被窝，又于墅间被先生板片叫醒于睡梦。屁股，则成为父亲练铁砂掌的最佳选地。”
　　夏侯阳的这番话把芍药引逗的大笑起来：“原来夏侯公子也能幽默。”
　　“让芍药姑娘见笑了。”夏侯阳见芍药很开心，身板也柔和了许多。
　　既已对彼此开目知容，拉开了话题，又相当的投机，两人倒也轻松不少，言谈间也少了许多约束。
　　“我可以不用加姓而直呼你公子吗？”
　　“当然可以，芍药姑娘直呼我的名即可。”
　　“公子此去赶考，可有十分把握？”芍药问询夏侯阳。
　　“小生勤学于春秋努力，苦读于夏冬不弃，多经墨学研磨，自我感觉略有进程。能否入科，还尚需小生竭尽复习才可。”
　　“既如此，芍药不妨与公子相磋，也许会有相助，只要公子不嫌弃芍药浅学才好。”芍药向夏侯阳提议。
　　夏侯阳一听，心里甜滋滋的，连连的点着头：“若有芍药姑娘相扶，小生这次科考，一定会不负所望。”
　　芍药闻听，起身于书架上取下几本书来，然后将座椅挪至夏侯阳近旁坐了下来，并将其中一本书打了开来。
　　有芍药临近，一身香气沁心，夏侯阳浑身燥热，血液只往头上涌，身体不自觉的向芍药靠过去，些心猿意马。在芍药的眼神稳定下，夏侯阳才勉强的收回幽浮在芍药身上的心，正襟危坐起来。
　　莲儿见屋内声音渐小，复又走来探望。只见两人几乎相拥的坐在一起，说着什么破题、承题，讲着什么起股、中股。那般的投机，那般的亲密，两人都是一脸的幸福。
　　莲儿看看时间已是很晚，有些不忍心散开他两，但又怕婆婆巡视发现，便走进屋内，轻声地呼喊：“姐姐，时辰不早，快让公子回去吧，以免婆婆看到，那可是不得了的事。”
　　夏侯阳一听，知道莲儿在督催自己快快离去。
　　夏侯阳虽不愿相离，可又不得不离，但时间确实已经很晚。虽然，这一离开，更不知何时再能相见。
　　芍药亦不想让夏侯阳离开，但也无奈，只好两厢惆怅而别。
　　夏侯阳恍恍惚惚的回到屋里，想想明晨就要离去，一阵凄楚袭上心头。
　　他懒慵慵的和衣而卧，望着帐顶，脑海里尽显着芍药的笑容和身影，耳朵里总是萦绕着芍药金铃般的声音。
　　夏侯阳反复捻转，怎么也不能入眠，索性起身，开的房门，来到鸟语花草均以安睡，已经十分寂静的庭院，脚不由自主的向拱门处走去。
　　“已夜深，夏侯公子不寝，意欲何往？”
　　夏侯阳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着实的吓了一惊，心在蹦蹦直跳。回首一看，见是柳婆婆，赶忙上前施礼：“夜惊柳婆婆，晚生赔罪了。”
　　“夏侯公子，夜色已深，还不快回房歇息，明早还要摸黑赶路。赶考事大，不可延误。”柳婆婆下了逐客令。
　　夏侯阳不敢违抗，只好收回脚步，艰难的回到客房。待进得屋门，他回首一看，柳婆婆依然站在院内，目光冷冰冰的盯着他，吓得他急忙关门熄灯，半坐半卧的躺在床上，准备和衣而睡。
　　躺在床上，夏侯阳不停的翻动着几乎已经僵硬的身子，大脑空空，感觉人在悬浮，像是魂魄在出窍。一阵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把五腑交缠在一起。在这个星光已经暗淡的晚上，只有寂寞在一阵一阵的敲击着他的心扉。他的脑子里总是不自觉地想起芍药，想着芍药如花的笑容，想着芍药矫小窈窕的身影，想着芍药对他的关怀和指教，耳边还在回响起芍药那清脆的笑声。
　　夏侯阳想假装自己已经忘记了那个娇媚的面容，可怎么都假装不下去，反而越来越承受不了那种假装的折磨，愈加的想念起芍药来。尽管他极力的想抑制住自己的脑神经活动，但是，和在芍药书房里的一幕一幕，却怎么也不能从他的脑海里驱赶出去。
　　夏侯阳的心很乱，像旋在风浪里的一片树叶，一会儿被抛到云中，一会儿又被抛到水里。他很想再去见芍药，可知道这已是不可能的事。
　　芍药的容颜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他的心田里，是那么的亲切，那么的美丽，但却无法去接近，就像天上的月亮，一会很近，一会很远，让他饱受着对芍药的思念煎熬。
　　夏侯阳就这么似睡非睡，迷迷糊糊的进入虚梦之中。
　　朦胧中，夏侯阳看见一个身穿霞云衫流纱裙，体态轻盈柔的仙女踏着一片彩云，浓密黑亮的发髻成花瓣形高高耸立，修长弯曲的细眉，晶亮动人的眼眸，美丽动人的脸颊；那么明艳高雅，仪容安静柔顺，体态娴淑妩媚，婷婷玉立。她，忽隐忽显的，向他徐徐走来，待仔细一看，竟然是芍药姑娘。
　　夏侯阳惊喜万分，一跃而起，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越抱越紧，生怕会失去。他在芍药的耳边喃喃耳语：和芍药姑娘你在一起，我感觉是那般的幸福，你是我这辈子唯一能去爱的人。我不敢去过多奢求，只祈愿上苍让你不要离开我的生命。他尽情的在芍药的脸上和耳鬓间动情的亲吻起来。芍药也紧紧的抱着他，回吻着他的热唇。
　　正在与芍药的亲亲密密间，突然，一连串隆隆的响声，让夏侯阳感觉到一阵惊天动地的震撼，惊醒过来，原来是南柯一梦。
　　夏侯阳感到头晕目眩，勉强的睁开疲倦的双眼。只见窗外一道接一道闪光划过，把屋子照的通亮。震耳的轰鸣声接踵而来，床都在颤动。
　　夏侯阳听到窗外传来噼噼啪啪的水声，紧忙起来走到窗前，推窗一看，雾蒙蒙的夜幕中，倾盆大雨如梭般，斜斜的滚落下来。夏侯阳隐隐约约的看见对面的房顶上和地面上，腾起如烟如云的水雾。
　　几缕如豆的雨线随着风，忽忽的飘入屋内。夏侯阳急忙关闭窗户，回到床上，和衣靠墙侧卧，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睡觉。
　　于雷电大雨之中，夏侯阳是辗转反侧，寝不成寐，再也无法入睡了。无奈之下，夏侯阳点起灯，从书箱里拿出书，看了起来。
　　持续的滂沱大雨，在窗外肆虐起来，越下越大。
　　伴着雨滴敲打地面的声音，夏侯阳再也撑不住眼皮的劳累，昏昏沉沉的伏案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