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打发叫化子？

　　我忽然明白了，刘超之所以这样瘦，并不是吸毒所致。吸毒，是一种富贵病。刘超没有资格去吸毒。或者说，没有钱支持他吸毒。刘超的消瘦是饥一顿饱一顿所造成的。这是一个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可怜人，不禁勾起我的同情心来。
　　同情心刚一起，我又警惕起来，“这人年纪轻轻，血气方刚，为何搞得如此潦倒。他是怎么进到这里来的？看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话有些道理。”
　　老警察黑着个脸，心中怒骂∶“又碰上个到拘留所来蹭饭的主，下次收人，先问清楚了再收。”终于从牙缝里迸出两个字“滚吧！”
　　我二人如获大赦，滚回了六监子。刚坐下，其余四人就围了过来。亮哥开口就说∶“中午我加菜，替你们二人接风洗尘。”四人中只有亮哥有卡，余下三人中有一人是违反计划生育政策法规，被罚社会扶养费三万。由于拒交罚金，被处拘留15天。
　　剩下二人都是窃贼，师徒相称。师傅年纪稍大，称为老贼，徒弟年纪较轻，称为中年贼。师徒二人搭档偷盗，徒弟拉了一部斗车在前面走，师傅跟在后面伺机盗窃。两人专偷建筑工地，工地上遍地是铁，且人员混杂，极易得手。得手后两人就在附近废品店变卖，得来的钱平均分配，挥霍一空后重又作案。
　　一日两人在s县街头行窃，失手后被人扭送派出所。两人虽是惯偷，但都是老手，原来贼有贼道，行有行规！两人劣迹斑斑，但口供一致，拒不承认其他偷盗行为，只承认被抓的这一次，警方没有证据，也无可奈何。由于案值不大，两人同被拘留10日，关进来已有一个星期了。
　　
　　亮哥生性豪爽，出手大方。年轻时曾是一家公司的高管，也曾吃香喝辣，风光无限。亮哥少年得志，如沐春风，吃喝玩乐，快活逍遥。一名痴情女子，竟然死心塌地爱上了他，这段经历是亮哥平生最美好地回忆，每当说到这里，亮哥精神大振，神采飞扬。但亮哥家中已有贤妻，并育有一子一女。最终亮哥不忍伤害贤妻，没有离婚。那位痴情女子，竟然无怨无悔，为亮哥生下了一个儿子，说来令人扼腕痛惜、唏嘘不已。
　　我国《婚姻法》明确规定，实行一夫一妻制。亮哥天生情种，无可奈何。恨不能化身成为古龙笔下的多情公子，处处拈花、时时留情。后来公司倒闭，亮哥回家种田，虽然日子过得和和美美，但远不如当初的殷实富足。亮哥郁闷不已，一时无事，意然又生养了一个儿子，如今大女儿嫁作人妇，小儿子却年仅四岁，生活变得有些窘迫。
　　亮哥违反了计划生育政策，被罚社会扶养费三万。三万块钱对亮哥来说，不是拿不出来，而是不愿，宁可到拘留所来。亮哥告诉我，他对政策法规了解较多。违反计划生育法规生育二胎或多胎的，处以夫妻年收入二倍以上罚款用作社会扶养费。拒不缴纳的，处以治安拘留15日的行政处罚。一年之内，仅限处罚一次，仍不缴纳的，第二年依旧处罚。连续处罚三年以上，终将不了了之。
　　我不知对亮哥说些什么，只好尽量宽慰他∶“亮哥，你虽然被关在这里，但你对社会和国家所作的贡献是有目共暏的，你有三子一女，将来后福无穷。比起你来，我深感惭愧，我只有一个女儿。”
　　亮哥会心地一笑∶“当然，有人就有世界，所以古人有句话叫‘子好不怕多’。贝兄弟，你也不错，你也有个女儿，因为古人还有一句话‘子好不要多’。”亮哥的渊博让我和其余几人开心起来，哈哈大笑。
　　“刘超，你为什么进来的，跟几位前辈说了吧！”亮哥说。
　　“别人要绑架我，所以我就进来了。”刘超的话令人费解。
　　“别人凭什么要绑架你？”果然亮哥问，“到这里来和绑架你有关系吗？”
　　刘超顽劣地一笑∶“当然有关系了。那天我到一家网吧去上网，老板忽然走过来，叫我跟他走。我跟他走到一个仓库模样的地方，他指着桌上一个电脑叫我看。视频上有个少年，正在用身份证作镙丝刀，撬电脑主机。撬开电脑主机后，少年取走了内存条，然后又去撬旁边的电脑。不到几分钟，就撬开了三台电脑主机，取走了三张内存条。之后，少年在视频中消失不见，时间显示是∶2015年7月4日。
　　老板指着视频中的少年问我∶“认识这个人吗？”我硬着头皮说∶“当然认识，因为这个人就是我。”老板又问∶“认识就好，你说怎么办？”
　　“我说我能怎么办！当然只能看你老板的公道了。内存条已经被我卖了，不能还你，等会叫我朋友带钱来。每根内存条值200元，叫他赔你600元好了。”
　　可是老板不干了：“赔600元就可以了吗？你以为在打发叫花子？我一台苹果电脑就值8000多，撬坏我的电脑，害我不能做生意。好不容易抓到你，你是想公了，还是私了？两条路，自己选。”
　　“当然是想私了的好，老板你就说说看，公了我知道，私了怎么说？”
　　“我也是一个很随便的人，你想私了就私了。”老板口里说得很随便，其实一点随便的意思都沒有。“叫你朋友也好，家人也行，随便拿二万块钱出来，赔偿我的损失，你就可以走了。”
　　我想老板根本没搞清楚状况。我心目中的那位朋友，能不能凑600块钱来赎我，都相当成问题，要是被他知道这个黑心的老板狮子大开口要二万块，估计会当场吓死。
　　老板见我良久不出声，揣测是不是要价太高了。竟然做起我的工作来∶“小子，不是我吓你，只要我把你交给警察，你就会吃不了兜着走。我公安局派出所都有熟人，只要我打声招呼，他们都会给我面子的。进去了随便就是年把半年，你爸妈难道不心痛你？”
　　我还是不做声。老板见我始终不开口，退而求其次的做出了让步∶“要是你家确实有困难，凑不出这么多钱来，就少出点吧。难不成几千块钱都没有？我以前也在社会上混过，心里并不想把你送进去，如果你连几千块钱都不肯出，就不要怪我不讲道义。”
　　原来这个老板是个混黑的，难怪他精于黑吃黑。我叹了口气，终于说∶“还是叫我叔叔来赎我吧！＂
　　老板面露喜色，忙掏出了手机问∶“你叔叔的手机号码是多少？”
　　“我叔叔的号码最简单∶110。”
　　老板的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绿。暗忖拆了这个小贼的贱骨头，熬成汤也榨不出几两油来，不如把他交给警察脱身算了。于是报了警，警察来到后竟然乐了∶“原来又是你。”
　　“我因为偷盗的事，坐过两次牢了。一次被判了六个月，一次被判两年半。这次出来还不到三个月，又栽了。我的心里一直打鼓，虽然这次偷盗的案值不大，但不知道警察如何处理我，会不会从重处罚？”我胆怯地问∶“叔叔，是我自己要打电话报警的，我的行为算不算自首？”
　　警察轻轻地在我后背擂了一拳，骂道∶“算你的大头鬼，走吧！”
　　在执法办案区，几个警察对我的事相当头痛，三根内存条，共值600元，实在是小事。如果不关吧！又确实犯了盗窃罪，且是累犯。最后决定还是从轻处罚，治安拘留一个星期。难怪一位美女警官看了案情后一声感叹∶“不值啊！为了几百块钱，换来拘留7天。”警察就把我送到这里来了。
　　刘超拿出了他的行政处罚决定书，上面写着∶
　　
　　刘超，男，23岁。住本县H镇，无业。你于2015年7月4日在县城紫金路任我行网吧，撬开电脑主机，盗走内存条三根，案值600元。后于7月9日在同一网吧被抓，我局认为，你的行为违反了《治安管理处罚条例》。对你作出行政拘留7天的决定。
　　
　　s县公安局
　　
　　2015年7月9日
　　
　　亮哥满腹疑问地问∶“你这个猪头！我最不解的是你既然偷了他的内存条，为什么四天后还要到他那里去上网，你的脑袋难道被门挤了？”
　　刘超无奈地说∶“我偷了他三根内存条，却把身份证丢了。没有身份证，别的网吧不能上网，只有他的网吧不用身份证也可以上网，所以我想去碰碰运气。”
　　“够了。”我在心里暗骂，所有做贼的，都存在侥幸心理。结果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小贼，遇上一个黑心的老板。敲诈不成，反而赔上600元。送到这里后，又把那个老警察气得吐血。所有被送拘留所的人中，只有刘超，绝对是个活宝。在以后的几天时间里，心安理得，吃饱睡好，依然就是到了自己家里一样舒服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