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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现行反革命”

作品名称:为了忘却的岁月 ——五·七干校、插队落户纪实      作者:嘉时      发布时间:2016-06-03 17:15:38      字数:8487

  春天来了,和煦的阳光抛洒在冰封的大地上,雪融化了,树泛绿了,预示着春耕大忙的季节已经走近了。胜利塘水利建设第一期工程基本结束,奋战在工地的各个大队陆续撤回原驻地。我所在的连队,也于我全休结束的第二天回到了驻地。连队人多热闹了,这个孙家小屯也显得生气多了。
  午间从伙房出来,按排长吩咐,我还是到西院孙大爷家,和吴士林一起学习和反省问题。路上士林和我说:“后方来人了,可能又有什么动作吧”。
  我问:“谁来了?”
  “我没看着,听说是顾指导员,还有一个女同胞”。士林这样说着。
  我不以为然地说:“爱谁来谁来,反正我们已经是这样了,破鼓众人捶吧”。
  “后方”,是指后方连队。在来盘锦前,各单位都把人员一分为二;身体好的,战斗力强的,编为前方连队,由连长带队,来斗批改的第一线――盘锦;多数女同志和老弱残的,编为后方连队,由连指导员带领,边照顾单位业务工作,边搞斗批改。
  说起顾指导员,他叫顾宇执,六一年大学毕业生。小个头,脸略园,颏略尖,鼻梁上跨着副高度近视镜。他喜欢书法,精于照像。说起话来斯斯文文,有板有眼,俨然一副学究模样。“文化大革命”来了,他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喊得响,跳得高,而且咬住一个理,至死不放松。在A、B两派斗争的反复中,他参加的B派曾一度处于下风,A派在单位掌了权。而他,顾宇执,竟跑到外面去,长期不回单位,和社会上的B派“团结在一起,战斗在一起,胜利在一起”。运动的形势是千变万化的。由于“支左”部队选定和支持了B派,使B派又翻过身来,成了“革命”的“正确”的造反派;A派则成了“保守”的站错队的保皇派”。而他顾宇执,就成了“响当当的造反派”,得到造反派的支持和拥护,当上了连队指导员,成了前后方连队的一把手。所以顾指导员的来,还是格外引起像我们这些挨批挨整“对象”注意的。
  晚饭前,士林和我一个在地上一个在炕上,闷头看有关“文化大革命”的一些宣传材料。副连长小黄和排长老马进屋来了。士林站了起来,我赶紧从炕上下了地。没等我们开口,只见小黄捅了下排长,老马稍一楞神:“好,那我说,你们俩站过来,这有个东西你们看一下!”说着从牛皮纸档案袋中抽出一张16开纸大的胶片,放在我俩面前,说:“你们看看,这胶片上的毛笔字,像连内谁的笔体?好好看!细点看!”这胶片照的是一张报纸,在它的右上角有一个毛笔字“党”,在左下角有5个毛笔字:“坏人整好人”。字写的不错,有点笔体。
  我俩端详了好一会儿,即没看出什么名堂来,更没辨认出像谁的笔体。我俩都摇摇头,说:“看不出来!”
  小黄这时也结结巴巴地发话了:“你,你,你们再,再。再仔细看看,这,这,这字像你们身边谁的,那,那,那个笔体!”于是,我们俩又翻过来掉过去端详辨认了一阵,还是摇摇头,表示“辨不清”“认不准”。看到这种情形,他们再没说啥,把胶片又装进档案袋走了。
  晚间,刮了一宿大风,窗户被刮得“哐楞、哐楞”直响。我躺在炕上很长时间没睡着。一直在想着胶片上毛笔“字”的事。那是谁写的?造反派抓住这个要说明什么?他们要在这上作什么文章?想不出。唉!管它呢。一阵更加猛烈的窗户“哐楞、哐楞”声过后,我不知不觉地睏过去了。
  大概是在这政治特别敏感的岁月里,人们政治嗅觉的灵敏度也提高了。一早起来,我就觉着气氛有点异常。人们神情木然,紧张着,忙碌着,按步就班作完“功课”后,不声不响地走向了伙房。我是最后一个出屋的,待我走到伙房后院时,惊呀发现在伙房的后墙上挂出几条横幅标语。写的是:
  “后方连队揪出两个现行反革命,是斗批改的伟大胜利!”
  “坚决打倒现行反革命分子向东、肖侠!”
  “现行反革命分子向东和肖侠不投降,就叫他(她)灭亡!”
  “向后方连队学习!向后方连队致敬!”
  我的脑袋激灵一下,他们俩怎么会成为现行反革命呢?这是怎么回事。我猛然想到,是不是和昨晚给我们看的胶片上的毛笔“字”有关?那上边的“字”是他们写的?可那看不出有什么问题?我脑子里很乱,有许多问号。我快步走向伙房,很怕有人看见我站在大标语前发楞。吃饭中间,连长胡朋宣布:
  “饭后开大会,全体人员参加,大家不要走远”。
  此刻我才注意到,屋内墙壁上又多了许多条标语,不外是:
  “向东、肖侠塗写反标罪该万死!”
  “打倒现行反革命分子向东!”
  “打倒现行反革命分子肖侠!”
  “前方后方加把劲,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等等。
  会议开始了,胡朋说:“请大家鼓掌欢迎顾指导员来前方指导工作!”一阵掌声。
  顾宇执站了起来,他先摘下眼镜用手绢擦拭了下戴上,才慢悠悠地说:“造反派同志们,革命群众们,我代表后方连队全体革命同志,向胜利完成胜利塘水利建设工程的你们表示祝贺!”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同时我也要向你们报告一个特大喜讯,后方连队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连续作战的作风,揪出了涂写反标的两个现行反革命分子向东和肖侠,这是我们连在斗批改中取得的又一伟大胜利!”几个连头头鼓了几下掌,意思是带动大家也鼓掌。不知是大伙听直楞了,还是心里想什么把这个事给忘了,竟没有人跟着鼓。顾宇执干咳了下,副连长吕芳赶紧倒了杯水,送到顾的跟前。顾没有立即就喝,而是从自己的档案袋里拿出了那张胶片,高高举起说:“大家请看,这就是他们涂写反标的罪证!”他喝了口水,又擦拭下眼镜,说:“我给你们说,为什么说这是反标呢?你们看“坏人整好人”这5个字恰恰是写在一位老工人批判刘少奇的文章上,这不是巧合,也不是偶然,而是他们为全国最大党内走资派刘少奇喊冤叫屈,说刘少奇是好人,包括工人阶级在内的会国人民批斗他,是坏人整好人,这不是反革命是什么?这右上角还有个“党”字,这是什么意思?联起来是说,党领导的全国人民批斗刘少奇是坏人整好人,这不也是在攻击我们的党么!你们看,他们有多恶毒啊!”
  听到这,我倒吸了口凉气,心想:这“纲”上的可真够硬啊!不愧是响当当的造反派,是真有“水平”啊!场内也泛起一阵嘀咕声。
  副连长吕芳胖脸上激动的通红,站起来,带头喊起来:“坚决打倒现行反革命分子向东!”“坚决打倒现行反革命分子肖侠!”
  口号停下来,连长宣布:“各排回去进行讨论,在提高认识的基础上,深入揭发和批判向东和肖侠的反革命罪行。两个吴你们回住处,在考虑交待自己问题的同时,要彻底揭发向东和肖侠的问题。”
  会议散了,我的脑子乱哄哄的,一个问号一直在我的脑子里打转转。这是怎么了?他们怎么会是反革命?他们怎么能成为反革命?就这样,我和士林俩谁也没有吱声,默默地走回了住处。这半天,这一夜,我一直在思索这一问题。
  向东,出身于贫苦农民家庭,解放后上的中学,一九五0年他17岁初中还没有毕业,就进入县钢铁厂当了一名工人,由于他工作勤快,待人热情,每天除了完成本职工作外,还协助车间和厂里,做了许多宣传文化工作,如写板报,组织工人读报,学习文化啥的,受到领导和群众好评,因而很快便被吸收加入了中国新民主主义青年团。在抗美援朝战争最激烈的一九五二年,他怀着对美帝国主义无比的仇恨,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他所在的部队,原本是对新兵经过一段训练后,是要改编为中国人民志愿军赴朝参战的。可是,由于朝鲜战场上形势的变化,以美国为首的打着“联合国旗号”的侵略军,感到战争实在打不下去了,只得告饶,同意坐下来谈判,部队才没有继续被派过朝鲜去。
  那是一九五六年仲春,春寒已经过去,树木披上了绿装,这一天,阳光明媚,暖风习习,向东所在的连队,在连长、指导员带领下,来到了驻地附近的练兵场,进行手榴弹抛掷演练。此时的向东已是连部的文书了,他要协助连长记录和考核士兵演练成绩。按照连长的安排,他便站在了新兵排一起。投弹开始了,1个,两个,3个,投掷都有很大进步。连长满意地看着这一个个刚穿上军装,还有些稚嫩的朝气蓬勃的小伙子,心想这拔新兵确实不错,只要好好教导,保准都会成为优秀士兵、合格的战士。想到这,他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就在他转身想去察看别的排队演练情况时,就听有人大喊一声:“快躲开!!”他急掉过身一看,就见在10几米远处一个新兵跟前的地上,有一个“哧!哧!”冒烟的手榴弹。而那个战士似乎还没楞过神来,还茫然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
  他的脑子一闪:“新兵投弹出错了!不好,要出事!”就又大喊道:“都给我躲开!”
  他正要跑过去,就见一个人从队列中飞快跑了过去,一下子把那个新战士扑倒出两米多远。就在这时,“轰”地一声,火光四起,手榴弹爆炸了。新战士得救了,扑倒过去的人却昏了过去,他的身子被炸起来的泥土埋了半截。这个人就是向东。他被送到了军队医院,经过紧急抢救,生命无大碍,只是一条腿由于离爆炸点近,已被炸得粉碎,若不及时处理,将会危及生命。在连长、指导员和战士们的泪花中,他的左腿被锯掉了三分之二,从此,他成了一个光荣的残废军人。
  向东在医院里一住就是大半年,身子养好了,只是一条腿被截肢了。虽然国家为他安上了假肢,可部队是不能呆了。那我回去又能干什么呢?他迷茫过、悲观过,自己也曾偷偷地哭过。就在这时,连长、指导员告诉他,部队党委决定,保送他上大学,要把他培养成为一个国家有用人才。就这样,他在一九五七年,跨进了大学门槛。经过4年的刻苦学习,他胸有成竹,满怀抱负的走上了工作岗位。由于他学识扎实,功底深厚,工作中善于动脑筋,肯于钻研,业务工作干起来得心应手,很快便成为单位一名优秀的专业干部。在工人堆里长大,在部队的熔炉里磨炼,形成了他倔强的性格,敢说敢为,永不服输。说起他写字,那可真是“字如其人”,骨架硬朗,棱角分明。
  再说肖侠,她是我所在单位中年龄最小的一个女孩子,高中毕业后就被抽来机关工作。按她的心思,论她的聪明和才气,她是一心想上大学,而且也还是满有希望的。就是因为工作需要,领导不批,她也就安下心来干工作。她有个弟弟,比她小两岁,在她的支持和鼓励下,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她没有能上大学,便把整个心思和希望,都寄托在弟弟身上。她经常写信鼓励弟弟,要他在部队好好干,在习武的同时,不要放弃文化课的学习,争取考上军事院校,做一个有知识有作为的革命军人。她的弟弟,也真不负她的期望,在部队里进步很快,并不断把进步和成长的讯息,报告给姐姐,使肖侠感到欣慰。肖侠在单位里表现的单纯,热情,有青年人那股闯劲,说话做事没有那么多框框和顾忌。她写的字也很不错,自由,流畅,潇洒,在“文化大革命”中,“A派”的不少大字报,都是由她抄写上墙的。
  就是这么两个人――向东和肖侠,在“文化大革命”一开始,便怀着“跟着毛主席干革命”的满腔热情,组织起来向当时所谓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发起进攻。随着运动的深入,由于对单位和社会上某些领导干部的认识不同,是“保”还是“革”,从而分成了派别,向东和肖侠便成了单位“A派”的头头,于是两派便都在“保卫毛主席无产阶级革命路线”的口号下,在单位和社会上打起了派仗,愈打愈凶,反反复复。向东和肖侠。可谓根红苗正。头上没有“乌纱”,历史上没有“小辫子”,故成为“A派”当之无愧的斗士和头头。“B派”为了搞垮“A派”,本着“擒贼先擒王”的战略,对之一直是“恨之欲擒”,却又“取之乏术”。在省革委会成立,正式宣布“B派”是“革命造反派”,“A派”当然是“保皇派”“保守派”。两派的斗争以“B派”获胜而结束时,“B派”给“A派”扣上了“反军”大帽子,向东与肖侠则是“反军派”的坏头头,企图以此罪名,搞垮斗臭向、肖2人。面对两个人的实际情况,一个是为掩护战友而致残的荣誉军人,一个是支持和鼓励弟弟参军的军人家属,说他们反军,造反派自己也觉得有点贴不上,舌头有点短,因此,吵吵一阵也就没劲了。如今,他们是大权在握,又捞着一些所谓的“罪证”(咳!谁叫他们俩乱写乱划啦!),那可真是“欲加之罪”又庆幸“有词”了。我终于把头绪理清楚了,什么“现行反革命”?这就是派性,这就是政治。在这样的“政治气候”下,“真话谁都有,不露是好手”,明哲保身,也只好如此。但愿这样的“政治”,能够尽早一些结束。据说,出于两方面考虑,一是向、肖态度强硬,拒不认罪;二是前方连队造反派战斗力强,顾宇执与连部头头们筹划了一个重要决策,即把向东、肖侠弄到前方来进行批斗。造反派干事是决不拖泥带水的,说干就干。就在顾宇执回沈后的第三天,两名所谓的“现行反革命分子”,便被押至连部驻地。为了不给向、肖喘息之机,并且能在即将开始的春耕大忙之前,把这一所谓“战役”拿下来,从顾指导员走后,连内各排便开始了紧张的“备战”活动。凑集揭发材料,指定专人发言,创造宣传声势等等。这样一来,也就无人顾及我们,我和士林俩反倒清闲和消停起来。在当时的环境下,我们倒真是愿意成为“被遗忘的角落”和“被忘却了的人”。
  会场仍在伙房,横额上写着“彻底揭发批判现行反革命分子向东和肖侠罪行大会”,在向东和肖侠的名字上划上了红“×”。屋内四周贴满了浓烈火药味的标语,什么“坚决打倒涂写反标的现行反革命分子向东!”“坚决打倒涂写反标的现行反革命分子肖侠!”“向东、肖侠拒不认罪、继续顽抗,绝没有好下场!”“向东、肖侠不投降,就叫他(她)灭亡!”“坚决把向东、肖侠打翻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让他(她)永世不得翻身!”等等。一男一女两名造反派把向、肖俩带进了会场。屋内鸦雀无声,人们用各种不同眼光注视着他们俩。向东和肖侠没有怯阵,显得还是那么从容,脸上似乎还流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他俩被安排在被批斗位置上。随着胡朋喊道:“把吴非、吴士林也带到被斗席上去!”我俩的各自排长应声把我俩送到向、肖两边。我和士林交换了下眼神,意思是:造反派不会让我们闲着的。
  一切安排停当,胡朋宣布:“彻底揭发批判现行反革命分子向东、肖侠反革命罪行大会现在开始!谁先说?”
  话声刚落,造反派的干将肖因站了起来,可能是由于激动,他的脸涨得通红,那块抽动的肌肉频率更多,话也更结巴了、“我、我、我先说:……向东,你、你攻击党,攻击――那个工人阶级,攻击那个广啊广大人民群众,说他们是那个‘坏’人,说、说、说那个刘少奇这个这个最大走资派是那个什么‘好人’,你有没有这个那事?你的那个黑心何在,你要老啊――实交待!”
  “对,让他交待有没有这事!”会场上许多人附和着喊起来。
  向东冷笑了下,平静地说:“我没有攻击党,没有攻击工人阶级,那都是你们说的。我从来没认为批判刘少奇是“坏人整好人”,那是你们硬要那么说的”。
  “向东不老实!”“向东在抵赖!”“向东顽抗到底,绝没有好下场!”场上又喊起来。
  喊声停下,向东只说了一句:“你们随便说吧!反正没有的事我决不承认”,就再也不吱声了。静、静,会场难堪的静了下来。
  顾宇执可能有点坐不住了,他一边用手绢擦眼镜一边站起来说:“同志们,拿出革命造反派的勇气来,要把反革命分子的气势压下去!不把向东、肖侠批倒斗臭,绝不罢休!”
  “报告连长,我说!”副连长吕芳手里拿着讲稿,用手撩了撩垂到额上的头发,说:“现行反革命分子肖侠,涂写反标,说批判刘少奇是‘坏人整好人’,证据确凿,你为什么要这样写?你必须交出你的黑心!我们革命造反派,心明眼亮,你是赖不掉的,也是滑不过去的!你不老实交待,顽抗到底,绝没有好下场!”
  “对,我们大家要肖侠交待她涂写反标的动机和目的”,连长胡朋这样插话鼓动着。
  “对,要她交待为什么要涂写反标?”会场上几乎是一口同声地喊起来。
  肖侠用眼睛扫视了会场一下,不以为然地平静地说:“在后方我已经说过,那字是我写的,但那不是反标,那是我在和同志闲说话时随便写出的。”
  “不对!肖侠在狡辩!随便写你怎么不写别的,徧徧写‘坏人整好人’?”徐红根这样叫起来。
  “对,你说,你为什么不写别的,徧徧写‘坏人整好人’?”又有几个人在大声附议着。
  肖侠不紧不慢地说:“情况是这样,在一份小报上报导一个材料,说是城市一些地痞流氓组织一个造反队,批判和揪斗平时监管他们的一个街道公社书记,最后把书记给整死了。我们认为这是坏人整好人。因为嘴里说这个事,顺手也就把它写在报纸上了,”
  “你撒谎!你瞎编!你把那个小报拿出来!”徐红根声嘶力竭地这样喊起来,手还狠劲地指点着肖侠,会场气氛顿时哄动起来。
  看来会场的气分对肖侠没大影响,她还是那样从容地说:“我没有撒谎,这是真的。那阵每天小报、传单那么多,看过随手就扔了,记不准是什么报,所以我现在也就拿不出来了”。
  “不对!不对!不交出那份小报,你就是撒谎!”会场又是一阵喊叫,一阵骚动。
  “肖侠,你说:“坏人整好人”的字,是在谈论小报上材料时随便写出的,那我问你,你为什么徧徧把它写在老工人批判刘少奇那块文章上?”连长胡朋又提出了新的质问。
  “这不奇怪,写字时报纸就在桌子上,我根本没看报上的文章,那块方便顺手就写上了呗!”肖侠这样回答着。
  “革命的同志们,我们不要听向东和肖侠的狡辩,他们涂写反标的证据确凿,他们是赖不掉的!”顾宇执回手去取档案袋中的那张胶片,差点把眼镜碰掉下来,赶紧用手扶住,戴好后把胶片高高举起说:“这就是证据。我们是重证据,不重口供,他不承认,照样定他的案。狡辩只能证明他们态度不老实,只能证明他们要和革命人民为敌到底”。
  “对呀!我们不要听他们的狡辩!他们顽抗,他们不老实,绝没有好下场!”徐红根又这样喊叫起来。由于过分激动,他额头上的青筋都暴露了出来。
  “向东,肖侠涂写反标,证据确凿,就是反革命!”
  “向东,肖侠态度不老实,顽抗到底,死路一条!”
  “彻底揭露和批判向东和肖侠的反革命面目,不获全胜,决不收兵!”
  一阵口号声过后,连长胡朋宣布:“批判大会暂时休会,什么时候开,听通知。”这时他冲着向东、肖侠提高了声音说:“我代表革命人民警告你们,要端正态度,彻底交待问题,向革命人民低头认罪。继续顽抗,是没有出路的!”
  会散了,人们走开了,向东和肖侠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那样,平静地走回了各自的住处。
  
  批斗会过去两天了,连里竟没有什么动静,很显然,批斗会没有达到他们预期目的,是批斗不下去了?还是所谓的“阶级斗争又有什么新的动向?”人们猜测着,等待着。
  又过了两天,连里宣布,按照大队布置,要连队全部总动员,打好秋收这一仗,做到颗粒归仓。肖侠要和女同志一起,参加秋收劳动。考虑到向东身体状况,留在住处,帮助食堂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秋收结束,干校学员撤返回沈的消息证实了,连队吃过散伙饭,即将返沈的头一天,连队把向东找到了连部。一进门,顾宇执、胡朋等几个头头,显露出热情关心样子,让向东在椅子上坐下。胡朋先开腔:“怎么样向东,身体还好么?”
  “托毛主席的福,一时半会地还死不了”。向东这样冷冷地回应着。
  顾宇执一边把擦拭好的眼镜戴上一边说“那是!那是!咱们都托毛主席的福,有个好身体好干革命嘛”。向东不屑地瞪了他一眼,没有吱声。
  这时,胡朋从档案袋里抽出了一张纸,说:“是这样向东同志,在干校的斗批改已经结束了,明天就要返回沈阳了,对于你在文化大革命中的错误也该有个结论了,你看看这个材料并签个字,就……”
  “那么请问各位头头,我到底有什么错误?”还没等胡朋说完,向东就这样质问着。
  “当然喽,还不是什么敌我问题,是一般性政治错误”。
  付连长吕芳插嘴说:“你路线斗争觉悟不高,在运动中站错了队,犯了方向路线错误,这不就是政治错误嘛”。
  向东毫不客气地提高了嗓门说:“你少跟我来这套!我没有站错队,也没有犯错误,中央领导明确表态,辽宁三大派都是革命群众组织,你们不听中央指示,自认正确,派性恶性膨胀,压两派,大整革命群众,给许多人造成极大烦恼和痛苦。更为严重的是,你们抓住一点,无限上纲,利用大字报、大字块,给革命群众戴上现行反革命分子帽子,大会小会进行批斗。所有这一切都证明,是你们犯了严重的政治错误,你们应该向广大群众赔礼道歉!给我和肖侠在同样范围内公开平反昭雪”!
  向东这一番有理有据、义正词严的话语,在场的几个头头都楞住了,互相瞅了瞅,不知怎样回应。指导员顾宇执显然是被激怒了,似乎想要发作却又憋了回去。他站了起来,摘下的眼镜也没顾得擦,就结结巴巴地说:“向…向啊东,你这…这…是强词那个……夺啊那个理,按你啊这…这么说,还…还是那个…我…我们错了?你这么个啊…态度,咱们之间…就没…没什么可说的了。”
  胡朋气呼呼地说:“既然没什么可说的,咱们就不谈了,走!”随着几个头头也都附和着:“走!”,跟着胡朋走出了连部。
  向东冷笑着哼了一声,说:“走,走了和尚,走不了庙,不承认的错误,不给我们平反是不行的。”
  
  转过年的1970年春,省直机关干部开始陆续下去插队,在省革委会既定的干部插队强力政策督促下,在造反派软硬兼施、多管齐下的强大压力下,向东这个二等甲的残废军人,不得不随着诸多老革命、老干部、卧病在床的人们一起,被所谓照顾下到辽南和辽东的农村插队落户,而他的所谓错误也一直没有结论,直到四人帮倒台,文化大革命结束,才得到平反纠正,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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