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准备去坐牢

　　姐扶着母亲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妻子也正好把衣服买好了。我在值班室里把衣服换好，一个警察在旁说道∶“置身新衣服，准备去……”话没说完，就咽了回去。我的心里亮堂堂地，知道他想说“置身新衣服准备去坐牢，是去显摆还是什么。”。想是觉得我也是个可怜人，本想嘲弄两句，又觉得不妥，所以没有说完。
　　我的心中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我本善良，为何作恶？”《水浒传》里有多少英雄豪杰，或被霄小算计、或被奸贼陷害、或被权贵排挤、或被生活所迫，最后都被逼上梁山，我的遭遇和他们何其相似。
　　妻子见我没有吃饭，就劝我∶“你不饿？好歹吃点吧！吃点也好叫我放心。”我说∶“我暂时还不饿，你把饭菜先带回去吧！等下送中饭来，我再吃点，下午我可能要被送走，你把被子也一起带回去吧！”
　　妻子刚待要走，就被张强叫住：“你跟我去做一份笔录，有些情况还需要核实一下。”
　　
　　妻子做笔录去了。昨天那个痩高个的警察，就坐在我旁边的办公桌前，在电脑键盘上胡乱地点着什么。值班室里里外外开始热闹起来，男男女女、进进出出，上班的上班，办事的办事。先有两个女人来报案，称自己的摩托车就放在派出所的对面被贼偷了。问派出所有没有监控探头，如果有，就把视频调出来看一看。高痩警察回答∶“有，但范围有限，不能照到马路对面。你们是来看监控的，还是来报案的？”
　　女人无奈地说∶“来都来了，就顺便报个案吧！”高痩警察吩咐一名警察给女人做了记录，让她回去等消息。女人走后，又来了一拨人，为首的一个男子，大方地拿把凳子，坐在办公桌前攀谈起来∶“卫所你好！有事想麻烦你。”
　　原来痩高警察是甲镇派出所的所长，不知是姓卫还是名字里有个卫字。那个男子从口袋里掏出两盒芙蓉王的烟来，顺手把其中一包扔给了卫所。
　　“卫所啊！熟人面前不说生话，我有个侄儿，大学毕业后被分到南方C市。不料侄儿眼高手低，嫌钱太少辞职不干。后来不知怎么搞的，混到传销组织去了。钱多钱少倒无所谓，家里也不等他赚钱糊口。只是他三天两头打电话来问家里要钱，也不是个事啊！这不他妈急得不行，劝他回来又不肯听，问他在哪里又不肯说，想去找他也无从找起。就来找卫所帮忙，用所里的网络查一查，看能不能查出来他到底在哪个城市？”
　　“你们有他的联络方式？”卫所问。
　　“有他的微信号码，能行吗？”孩子他妈忙说。
　　“应该可以。”卫所接过号码，快速地查找起来。良久，抬起头来，“他没有在线。”
　　男子和那女人显然有些失望。卫所责问道∶“你们不是不知道搞传销犯法，还要让他去搞传销，传销害人害己。等下我再帮你们查一查，只要他一上线，就可以查出大概位置。有消息了就通知你们，赶紧想办法把他搞回来。”
　　男子和那女人千恩万谢地走了。所里又陆陆续续来了几拨人，都是些鸡毛蒜皮地小事。等到人都走了，卫所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不到几秒钟，电话接通了，电话那头一个女子的声音，幽幽地道∶“你这个短命的，我还以为你因公殉职了，原来还没死，怎么想起我来了？”
　　卫所低低道∶“听说你老公昨天回来了，特意打个电话，看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因‘公’殉职了。我死是因公殉职，公家的公。你死是因‘公’殉职，老公的公。”
　　女人在那头格格娇笑起来∶“你老婆才会因‘公’殉职，我才不会那么卖力呢……”
　　我要不是情绪特别低落，听他两人打电话，一定会笑出声的。是个男人，都好这口，卫所当然不能例外。话又说回来，要是女人不喜欢，男人也不会好这口。
　　
　　上午10点多钟的时侯，主任又来了。他冲我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我也点了点头。主任问卫所∶“一定要送？不能调解？
　　“肯定要送，下午就送。刚请示了领导，这也是局里的意思。不然除非，押10多万元在所里，用完再押，人就没事。”
　　主任无奈地望着我∶“我今天来，意思也差不多。仁贵赠的家属来电话了，说做手术没有钱。”
　　我忙问∶“我妻子没有出钱吗？”
　　“出了2000块，连做味精都不够。”
　　我借主任的手机打了个电话，要妻子尽快去借钱。妻子支支吾吾地说∶“你不在，我借不到啊！”
　　我对主任说∶“先要仁贵赠的家人把钱垫了，等我妻子借到钱，再跟他们慢慢协商，可以吗？”
　　主任说∶“你叫你妻子出钱出得爽快点，一次多拿点出来，反正将来医药费你一定要出。”
　　我有些恼火，这个该死的仁贵赠，害得我现在借贷无门。主任和所长的意思很明显，破财免灾嘛！但问题是我没有钱。如果我有台印钞机，日夜赶工，印个千儿八百千万，全部给仁贵赠都行。因为没有印钞机，所以不能及时满足仁贵赠家人的要求。这个局又是一个死局，和昨天仁贵赠来我家闹是非一样，根本无法破解。我的心里其实已经妥协，只要我能拿得出，随他要多少，给他就是。
　　人，其实是种很茫然的动物。能够凑出多少钱来，包括借的，自己心中有数。我在派出所值班室里，没有想明白这个道理。如果我是个有钱人，就根本犯不着和仁贵赠这种无赖计较﹔反过来说，如果我有钱有势，仁贵赠也不敢嚣张地把我砍伤。
　　我央求主任，让他再去做做我妻子的工作。我知道妻子借不到钱还有一个原因，怕钱又花了，我仍然没有救出来。这种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但又怕我认为她见死不救，心中着急，只好顾左右而言他。
　　
　　主任走后，王富赶来了。他一夜未睡，但为了作证，来不及休息。我心中除了感激就是感激。且不论他的作证，能为我的案子带来多大帮助，单是这份心意，也足以让我感动。除了王富，还有书记和主任，甚至包括派出所的所有民警。张强、卫所他们都有正义感，有同情心，他们的形象跟电影电视里的角色有差距，他们不是那种正义得不食人间烟火的英勇形象，也不是那些见利忘义的邪恶坏人，他们就是现实生活中有血有肉的警察，和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常人。如果你把警察当成神人，什么事都依赖警察，自己没有担当，那是你太乐观了，难免会要失望。警察只是一种工作，代表政府的职能，犹如农夫耕地、工人生产一般，各司其职。
　　中午时分，妻子送来了午饭。我也没有继续逼着她去借钱了，只叮嘱她要好好顾家，那个风雨飘摇地家，再也不能出事了。我草草扒了几口，打发妻子回去了。下午3点多钟，还是暑热当头的时候，张强和另一名警察押着我离了派出所，驱车驶往s县。经过家门口时，警车作了短暂地停留。张强问我妻子要了一部手机，不是给我，而是给他。我不知他要做什么，但肯定有用。村里一切如旧，并没有出现我最担心的场景，那就是張罗仁贵赠的丧事。我隐隐觉得，仁贵赠应该脱离危险了。我看到了贝儿，大声地叮嘱她∶“要听话，要按时完成作业。”还看到了意哥，我知道家人不会放弃，我并不是孤军作战。意哥努了努嘴，示意妻子拿了两包槟榔和两盒烟，塞进车里。车子重新启动，往s县驰去。
　　s县公安局，座落在闹市区中心地带。最让人惊叹它的雄伟不是地面建筑如何高耸，而是地下。警察押着我进入一个地下通道的入口，来到一扇写着“执法办案重地、闲人免入”的大铁门前。守门的警察首先对我们三人的身份进行验证，然后和张强作着简短的交谈∶“什么事情？”
　　“打架。”张强答。
　　“我看也像，一副莽莽撞撞地样子。肯定是为了屋场地基、山林田土的问题和邻里打架吧！对方伤得怎么样？”
　　张强回答∶“差不多是这样子，那个人的伤情还不明朗，正在医院治疗。你看送哪里好？＂
　　警察在电脑键盘上拨弄了一番，很快得出结论：“先刑政拘留吧！那里好进去一些，你说呢？”
　　张强说∶“先这样吧！看情况再说。麻烦你把门打开”。
　　警察拿出一张卡，在铁门的一个装置上刷了一下，门就开了。走进去后，才发觉里面别有洞天，道路四通八达，而且有着不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