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愁人知夜长

　　“志士惜日短，愁人知夜长。”我疲惫不堪地躺在值班室铁长椅上，愁肠百结、思绪万千。已经是凌晨3点多了，还有1个多小时天才放亮。天亮以后，我的归宿又在哪里？我不敢想象，而又不得不想。先想到妻子，原本就是个病人，遭逢大变，会不会彻底崩溃？妻子为人大大咧咧，做事毛毛躁躁，时时条理不清，偶尔黑白混淆。有时要梳头了，寻不着梳子﹔要洗澡了，翻不到衣服；要吃饭了，却原来饭没有煮熟；要睡觉了，睡意全无﹔该起床时，神情困乏。丢三落四、云里雾里，我这一去，家里肯定会乱成一锅粥。幸亏有她娘家人帮衬，短时间里，应该还撑得住。
　　“家有贤妻，丈夫不做横事。”妻子啊！我想你不会明白这句话的真谛。古今中外，成功男人的身后，都站着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女人。要想自己过得好，前提是让自己的男人发挥好。绝不是时时制肘、刻刻烦扰。你在否定自己男人的时候，同时也否定了自己。今天这场祸事，如果你还不从中吸取教训，认识自己，那么，你将无药可救。
　　或许，你还有更好地选择，那就是另找依靠。就算你跟我离婚，带着贝儿，另嫁他人，我也不会怪你。如果我被判个三年五载，你是绝对撑不下去的，不如早作打算。我唯一不放心的就是贝儿。
　　贝儿的学习成绩不太好，身体状况不太好。我本想针对贝儿的学习制定一整套计划，包括英语、奥数和作文。贝儿，你要对爸爸有信心，爸爸有能力教好这些课程。爸爸对贝儿也有信心，因为爸爸对自己有信心。贝儿，哪怕你只是遗传了爸爸一半的基因，在爸爸的辅导下，你的成绩会有突飞猛进的。我本想陪着贝儿一起锻炼身体，控制体重。为了减肥，我以身作则，成功减重。我要把我的切身体会告诉你，贝儿，减肥是可以轻松实现的。
　　而今爸爸失去自由了，不能时刻守护你。在你偷懒地时候，不能督促你；在你馋嘴贪吃时，不能及时制止你；在你生病感冒时，不能陪你去看医生；在你上下学时，不能骑车接送你。贝儿啊！你该懂事了，你已经十一岁了。爸爸在你这个年纪，已经能够帮妈妈做好多家务，你起码要做到生活能够自理。你千万不能趁着爸爸不在，荒废自己的学业，放任自己的惰性。那样，只会害了你自已。
　　“万恶淫为首，百善孝居先。”贝儿，你还要孝顺。孝顺，是中国传统美德。中国最后一个封建王朝就是自翔以仁孝治国的。孝顺是一个人应该有的基本品格，如果一个连孝顺都不懂的人，在那里大谈仁义道德，那么她（他）是可耻的。尽孝心，践孝行，你的奶奶在这方面堪称楷模。几十年如一曰，照顾瘫痪在床的外曾祖母，无怨无悔、任劳任怨，至今在当地传为美谈。
　　你爷爷常常教育我，活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可以没有，但是不能没有自尊。爷爷的一生，虽然贫寒困苦，但始终傲骨铮铮，不肯向罪恶低头。爷爷是一位有着四十多年党龄的基层老党员，公平公正，刚直不阿。有着坚定地信仰，对党和国家，忠贞不贰，有正义感，有爱国情怀。宁肯自己吃亏，也不做损害国家和社会的事。
　　不要为爸爸的犯罪而感到羞耻。爸爸是被逼无奈的，相反，你应该感到骄傲和自豪。爸爸行得正、坐得直，是个响当当地男子汉，是个敢做敢当的人。爸爸是全世界最勇敢的人，为了保护你和你妈妈，爸爸甚至连命都可以不要。
　　贝儿，你的最大缺点就是缺乏毅力，做什么事都沒有长性。而做任何事都需要持久的恒心和坚忍的毅力，除非你不想做一个成功的人，而只想成为一个平凡的世俗人。即使你做了一个平凡而又世俗的人又怎样，爸爸也不会怪你。你的最大优点是心地善良，继承了爷爷奶奶的传统美德。但爸爸还是想提醒你，心地善良只能择人而待，你还是要学会多保护自己。
　　天，就要亮了。透过派出所值班室窗户的玻璃，看到了黎明前的黑暗，被第一缕晨曦刺穿。我彻夜未眠，半边身子被吊得麻木不仁，也不想挪动一下身体。天亮后，母亲马上就会得到消息。不知道年迈的她会急成什么样子，不管什么时候，孩子永远是她的心头肉。她会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团团转。她无助的像一个溺水地人，抓住一根稻草，也会当成一个机会，来拯救我脱离苦海。尽管她能力有限，但母性的坚强会让她尽一切努力去救。母亲啊！你这一生都在为别人着想，何曾善待过自己。年轻时，由于舅舅的刻薄寡恩，小姨的缺乏耐性，你一个人挑起了照顾自己母亲的重担。虽说这其中有自己应尽的义务，但在茫茫人海中，试问又有几人能做到这个份上。你勤俭节约，省下来的几个小钱，差不多都借给了几个儿子急用。而今你已年迈体衰，我却身陷囹圄，不仅不能照顾你，反过来让你操心劳力，搭救儿子。母亲啊！是我不忠不孝，连累了你。
　　
　　早上7点多钟的时候，妻子送来了早饭。我满嘴潦泡，食欲全无，就说∶“先放在那里吧！我等下再吃，你给我送一身换洗衣服来，我的裤子太大了。”
　　妻子忙说∶“我给你去买一身吧！家里的衣服不是大了就是旧了，根本不能穿。我这就去，买了衣服再来陪你。”
　　妻子匆匆走后，姐姐和母亲就急急慌慌地来了。隔着值班室窗口的玻璃，母亲带着哭腔，大声地叫着我的名字。
　　我忙应了一声，喊道∶“妈，你怎么来了？我又没有什么大事，他们说我很快就可以出去的，你尽管放心。”
　　“我怎么能够放心得下，你也不用骗我来安慰我，我又不是七老八十，老得不能再老了，我还撑得住。”母亲接着说，“我知道你平时为人谨慎，做事稳重，这次出事，我不怪你，你是被逼到这种地步的。换了是我，也会这样做。”
　　母亲泪眼婆娑地望着我清瘦地面容和白了多半的头发，颤抖的双手抚着窗口的玻璃，就像抚摸她儿子的脸，恨不能立刻把我抱在怀里，痛哭一场。
　　流泪眼对流泪眼，断肠人望断肠人。望着伤心欲绝的母亲，我在心中呐喊︰“苍天啊！让我多看一眼我的母亲吧！等会儿子将被押送到县看守所关押起来，一时半会看不到了。风烛残年的老母，还能不能等到她儿子出狱的那一天？
　　母亲咬了咬牙，坚定地说∶“儿子，就算是拼了我这条老命，也要把你搭救出去，我不会让你继续受苦下去，大不了，我不建房子了，我就住到你家楼上去。”
　　
　　母亲原本和我同住，但由于和妻子性格不合，怕我为难，就搬到大哥家去了。今年大哥把老屋拆了，一时不能重建新房，母亲就变得居无定所了。母亲勤扒苦做，打工赚了几个养老钱，本来打算明年开春再建两间平房居住。母亲一生，建了三次房屋。但为了儿子，情愿自己住老屋，把新房让了出去。三个儿子，三个媳妇，母亲心性高傲，不想和媳妇制气，更不想让儿子难做。情愿另起炉灶，一个人孤单。今天讲这样的话，想是准备把建房子的钱拿出来搭救我。
　　“可怜天下父母心”。母亲知道，我的这场祸事，没有钱根本无法了局。母亲把自己的养老钱拿出来搭救我，会有很大的风险。但她依然决定，义无反顾地搭救她的儿子。“我的儿子，我不救他，谁救？”尽管这个儿子，严格来说也不能算个好儿子。
　　我艰难地忍住即将夺眶而出地热泪，沉着地对母亲说∶“妈，不到万不得己，你还是不要把钱拿出来。你辛劳节俭了一辈子，也该为自己的晚年打算。我不在的日子，你要多多保重你自己。”母亲伸手拭去眼泪，心痛地说∶“不用担心我，反而是你自己……”母亲哽咽地说不去了。
　　我强忍心中的悲苦，对姐姐说∶“姐，你和妈还没吃早饭吧？你带妈先回去吧！”
　　母亲抢着说∶“你不要赶我走，让我多看看你，多陪陪你。你在这里受苦受难，我就是吃人参燕窝，也会吃不下的。”
　　姐姐叹了口气，伤心地说∶“老弟啊！你知道的，姐姐帮不到你，只能干着急。”停了停顿，转过身去擦了擦眼泪，接着说，“姐姐要钱没钱，要权势没权势，连个沾亲带故的权势亲戚都没有。你姐夫只知道干脏活累活，连句场面话都不会说，更不要说交个有能力的朋友。除了难过，什么忙都帮不了你，千斤重担，只能你一个人扛。但有句俗话有得好，‘天无绝人之路，吉人自有天相’。我们贝家世代贤良，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我不伤天，天必不绝我。无论什么情况，你一定要撑住，要多想想你的贝儿。我和妈每天烧香拜佛，等你回家，你一定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的。”
　　说到这里，姐姐已经泣不成声。我肝肠寸断，心如刀割，狠心说道：“回去吧！姐姐，你只要能抽空帮我照看一下贝儿，就已经帮了我最大的忙了。我自己做的事，当然要由我来承担，你也不要太自责了。”
　　姐姐不满地说∶“昨晚和大哥通过电话了，他有事脱不开身，不是今天，明天也一定能回来。要是他在，也好多一个人商量着办。”
　　我忙说∶“大哥有事，切莫急着要他回来。我的事只能靠我自己，他回来也不起多大作用。你和妈先回去吧！不要在这里哭哭啼啼地，我看了心里更加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