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人生低谷
作品名称:山沟里的牛娃 作者:婉玉 发布时间:2016-06-03 17:15:18 字数:4234
招弟与英英的婆媳关系就如碟与碗,时不时发出激烈地碰撞声,这让家中的两个男人不知如何是好?
“我说你倒是开口说句话呀,你舍不得儿子分家,那你就跟他们过,我是没办法跟那哑巴生活下去了。”招弟躺在床上,一边打着扇子,一边跟三金说话。
“你这人也真是,要娶侄女进门的是你,如今闹矛盾要分家的也是你,咱们就这一个儿子,以后闺女长大嫁人了,老了还不是要他们照顾,你就不能忍忍吗?再说自己的侄女总比外人亲吧!”
“是是是,全怪我瞎了眼,娶了个哑巴进门,你是不知道,这段时间她连他们小两口的衣服也不愿意洗,早上睡到八、九点起床,外面的青蛙都呱呱叫了,你说成何体统?见了我就像是陌生人,连个招呼也没有,不叫娘连姑姑都不会叫吗?到了下午,又是睡觉,这家里家外的,我都忙得连拉尿的时间都没有,她倒好……你不让儿子分家,那你就跟儿子搬到老房子住去,我再也受不了了!”招弟没完没了地抱怨着。
“你这人真是不讲道理的,怎么不问问英英是不是哪不舒服了,怎么整天犯困呢?”三金挪挪身子,躺在床沿边。
“哎呦,气死我了,你……”招弟突然沉默了。
“咋不说话了,睡了吗?”三金用脚轻轻踢了踢妻子。
“你不说,我还没想到那里去,她是不是怀孕了?原来也不这么困呢!”三金听到怀孕两字,兴奋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老太婆,你明天问问,我是不是要当爷爷了?”招弟也跟着坐了起来,皎洁的月光把整个屋子照得清清楚楚,招弟低下头,像是再思索什么,许久说了一句:睡吧,如果真有了孩子,就等她生了孩子再分家吧,我跟这侄女是前生结下的仇,今生无法在一起生活了。三金长叹一口气,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亲戚联姻就是冤家。
第二天,招弟让雨生放下手里的活带英英去医院检查,果真怀孕三个月了,雨生却没有一丝愉悦的心情,因为招弟告诉他:英英生下孩子就要分家。理由是两人脾气不和,吵吵闹闹不如干干脆脆分家算了。这英英也真够懵懂,连自己怀孕了也不知道,也许没上过学也不知道怀孕的生理迹象是什么?
在锅瓢碗碟的碰撞声中,迎来了雪花飘飘的日子,这年冬天特别冷,光秃秃的老梧桐树上,却是“枯木逢春”般地开满束束银花。农历腊月十九这天,英英在家里生下了一个胖嘟嘟的男孩,雨生目睹了女人生孩子的辛苦,在那一霎,他眼睛模糊了,看着窗外的梧桐树,即兴给儿子取名为:桐桐。
这一个月的时间可辛苦了招弟,新年过后没几天,招弟便再次下了‘圣旨’:“雨生,过完元宵节你们就另起炉灶吧,日子我都选好了,就正月十六,我看了黄历,是个好日子。”雨生没有恳求娘,他是个非常孝顺的孩子。这一年多来,他也看在眼里,看到了娘对英英的厌恶至极,与其赖在一起,还不如顺从娘的意思,有一天她会回心转意那是求之不得的事。
两担大米,三十斤油,十来个碗碟,雨生就被娘分到老房子生活了,这老房子就是在艳秋的隔壁,用英英的话说:即便苦点,累点也乐意,不用再受指桑骂槐的气了,这姑侄俩闹僵到这种程度也是罕见,英英的爹娘或多或少知道些,可家里贫穷,怎么也不敢跟亲姐姐撕破脸,只能装聋作哑,毕竟亲情如一根葡萄枝藤,蔓延到哪都连着枝脉。
没当过家不知油盐材米贵,两个小年轻人就在这简陋的老屋里生活。分家时,招弟只给了小两口两百元钱作为生活费,这可苦了雨生,走了几次部队谈工程承包问题,领导告诉他:现在承包不是原来了,要自己先垫上资金,半年结一次帐……雨生垂头丧气地从部队里出来,迎面撞见了瑞平哥和董叔,他正想招呼,董叔露出怪异的笑脸问道:“雨生,这是到哪呢?怎有些不太高兴呢?”一旁站着的瑞平也显出有些尴尬的表情,但一直没吭声。“刚从部队谈点事回来。”雨生敷衍地说了句就要匆匆离开。董春皮笑肉不笑地说:“这年头世道变了,部队的工程也不是好包的,谁都想捞点油水……”“爹,我们走吧,晚了,别人可能就承包了。”瑞平在董春身边催促道。“放心吧,拿人手软,他们不敢这么做的。”雨生凝惑地看着父子俩的背影,嘴里说着:这是啥意思?父子俩葫芦里卖得是啥药?
雨生没有直接回家,绕道到招弟家里,一进门看到娘吃力地提着大木桶,沉甸甸的猪食,他快步上前,抢了过来:“娘,这么重以后自己别提了,喊我一声。”招弟有几分感动,又有几分酸楚,这个儿子她说不上半点缺点,可却被自己硬生生赶出去。
“别帮她,活该!”三金不知何时从后门进来了,一脸的乌云密布。招弟没理他,只顾自己喂猪去了。“雨生,工程承包还没谈妥吗?我听说今年部队承包有变动了,瑞平也回到部队了,听说还承包了今年最大的工程――七层家属楼。”
“难怪,难怪……”雨生回忆起董春临走时父子间的对话。
“爹爹,今年承包要自己垫付资金了,原来都可以预付一半的,我为这事还真头痛。”
“这样呀,跟你娘说说,看看她那里有点积蓄不?”三金用手摸摸门槛灰尘便坐了下去,“听说董春这矮子为了包这项工程可大出血了,你说现在部队的领导怎也敢……以前,像那张主任,都不会发生受贿的事情,可惜他已经转业了。”
“啥,董春还送钱给领导了?他们不是从来不收钱吗?前年小罗送两条烟还被领导批评了,退了回去,结果工程也未承包到,这……这……世道变了吗?”还是一个二十一岁的孩子,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世间变化多端。
雨生没有求他娘借钱,他知道娘不会答应,再说分家了一切都要独立,于是他早出晚归,好言好语恳求领导,终于给了一个维修各个宿舍楼的活,不需要大的投资。雨生心里烦躁,夜里常常出去打牌,每回都到深更半夜回家,这晚小夫妻俩吵架了。
“开门,开门,英英开门。”“咚咚咚”敲门声如雷贯耳,艳秋听得惊心动魄的,她踢踢那头的丈夫:“老头,是雨生的声音吗?这孩子这段时间晚上经常出去打牌,输了钱还跟英英吵架,英英告诉我几次了,我都忘了跟你说了。”金蕃醒了,“嗯”了一声:“小两口的事我们别掺和了,雨生本来就恨我们。”
“咚咚咚……”脚踹门的声音,“哇哇哇……”孩子的哭声,门一会开了,“啪啪”扇耳光的声音。接着哭声,殴打声,孩子哭声,混杂一片。艳秋再也按耐不住了,来不及穿鞋,打着赤脚跑到隔壁雨生家,吃力拦住雨生:“你这孩子回来晚了,还要打人吗?”
“老子要你管吗?你算老几?”雨生醉醺醺的,也分不清谁来劝架,劈头盖脸地骂出口。
“啪”得一声,金蕃重重的巴掌打在他脸上,“没教养的,没大没小了,反天了?”雨生摸摸脸蛋,泪水流了出来:“我容易吗?部队工程包不了,看看我过得是啥日子,看看,天天都是红薯当菜……”“呜呜呜……”雨生被金蕃强行扶进房间躺下。
“英英,好好照顾他,喝醉的人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别怪他。”艳秋临走时安慰了一番,有点不安地回到自己家。“老头,你看招弟夫妻俩可真沉得住气,孩子闹腾得这么厉害会没听见吗?这是外人吗?怎能这么心狠也不来劝劝这俩孩子。”金蕃没吭声,他几乎不怎么说话,但发脾气来可像只猛虎,凶着呢!
好一段时间,雨生沉醉在酒与牌桌上,小夫妻俩隔三差五就打架,英英脾气很犟,从不回娘家诉苦,而招弟却若无其事似的,从没过问,甚至连马三金嘴巴也像被招弟粘上了胶带,唯独艳秋夫妻俩每天惊魂未定的生活着,英英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树上又变成了光秃秃的一片,燕子早飞到南方去了,只有几只难看的乌鸦在呱呱叫。松树上几个松果被风吹得乱摇乱摆,好像在说:“冷死了,又快过年了!”
“爹,娘,您们别烧饭了,下去吃,今儿个是桐桐生日,我把饭桌搬走了。”
“好,搬去吧!我在喂猪,待会就下去。”招弟在屋外答应着。
小夫妻俩忙碌了一整天,吃完晚饭,客人们都回家了。到了深夜,桐桐突然哭个不停。“雨生,快起床,孩子发烧了,额头很烫。”英英推推熟睡如猪的雨生,夫妻俩锁好门,雨生骑着单车,英英坐在后座,抱着桐桐,手里还吃力地打着手电。
“医生,医生,我儿子发烧了。”夫妻俩一起在走廊里叫喊着,乡村小镇医院的晚上连值班的护士都不见人影。许久一个蓬头散发,穿着粉色护士服的女子从值班室里走出来,大约二十四、五岁,胖嘟嘟的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有什么急事,这么大声嚷嚷。”
“护士,我儿子发烧,烧得厉害……”英英断断续续地说,声音还有些颤抖。
“知道了,到急诊室去,我马上就来。”那女人还是不紧不慢的样子,雨生忍不住骂了一句:这是什么人?没一会医生来了,看了看那女子手中的温度计说:“三十八点六,我这就去开药,准备吊瓶。”半小时过去了,桐桐的体温下降了些,医生临走时再三叮嘱那位护士说:“现在温度降低了,我去楼下的值班室睡一会,有急事找我。”医生走了,胖护士挂了吊瓶也走了。
“你躺在那头睡一会,我在这里看着孩子。”英英看雨生一脸倦意,有几分心疼,女人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不知不觉,英英靠在床边也睡觉了,梦里她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手里拿着一根拐杖,一脸气势汹汹地守在桐桐身边,突然一条好大的毒蛇正往老人和桐桐这边爬过来,英英被惊喜,看了一眼桐桐,只见他全身抽搐,一摸桐桐额头,天呢,她尖叫起来:“雨生,快喊护士,桐桐烧得更厉害了!”雨生被英英叫声吵醒,飞速奔跑到护士值班的地方,却不见那胖护士的人影,于是又飞速跑到楼下值班室,医生正好出来,他说感觉有人在叫他,可还是晚了,桐桐发烧到四十一度,虽然人被救活了,确诊为“小儿麻痹症”,一个星期后,孩子出院了,医生告诉雨生:孩子以后生活不能自理了,很可能在轮椅度过一生。
回到家后,雨生很不甘心,四处借钱,要带桐桐去上海治疗,可是肯借钱的人并不多,甚至连他的娘也推说没钱,雨生心灰意冷,再一次跑到部队,找到领导,恳请把这一年的工钱结清,好歹凑了千把块钱,可惜医生告诉他:孩子神经系统已经萎缩了,不能恢复到正常人,要么把他留在上海福利院,免得成为你们的包袱,要么就要多挣钱,以后请保姆侍候……雨生不敢相信医生的话,英英更是哭得死去活来,好好的一个孩子怎就变成这样了呢?
回到家后,雨生不吃不喝,英英天天以泪洗脸,自己的亲骨肉谁舍得扔掉?看看这可怜的孩子,他突然端起碗来,吃了满满两大碗饭,还一边安慰英英:“别哭了,哭又能改变什么?我就不信我就这个命。”这个年过得非常苦涩,只有艳秋送来了自家宰猪时留下的十斤肉,还有一些小肠、大肠、猪肝等,雨生这才明白一点:亲生父母对孩子的爱是掏心掏肺的。只是他一时还没法原谅曾经抛弃过他的亲生父母,有些事情永远只能藏在心里,有些人也许一辈子也无法获得别人的原谅,因为有些话你解释了,在别人眼里只是一个为自己开脱的借口,这正是艳秋不去解释,而只是尽力弥补她的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