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笫五章:暂时撑得住

作品名称:十六天后      作者:种田人      发布时间:2016-06-02 20:13:29      字数:3100

  我上厕所回来坐下,心中轻松不少。想想刚才的情形,真是吓得够呛。我要不是失去了行动自由,刚刚就有了寻死的想法。在这个世界上,鬼吓人,一般不会吓死人﹔人吓人,就有吓死人的可能。离我们那里不远的一个村子,有一对夫妻,经常吵嘴打架。有一回丈夫下了狠手,把妻子打倒在地。丈夫慌忙叫来救护车,救护车上下来的医生一检查,大声道∶“哎呀!你把她打死了。”丈夫一急一慌,竟然吓得拿起一瓶剧毒农药一口就喝了下去,还没有来得及送到医院抢救就死了,急救医生悔恨不已。原来那个妻子并无大碍,急救医生本意只想吓吓他而已,故意说她被打死了,希望他今后不会再对妻子施暴。结果那个丈夫永远不会再对妻子动手了,因为丈夫被急救医生吓死了。
  陪审的警察对张强说∶“你去睡吧!我来做完这份口供。”张强交代了几句,起身睡觉去了。审讯室里重又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
  “你有没有考虑到,你一铁锹下去,有可能把仁贵赠打死?你到底打了有多重,为什么铁锹柄都断了?”他问。
  “我当时没有考虑太多,只想着不能被他砍伤,那一下可能有蛮重。锹柄为什么会断,我想起来了,那是一把大铁锹,平时用着不太称手,再加上使用有些日子,锹柄有些朽了,使用时感觉木头断了三分之一。但如果不太使力,还是可以用的。”
  “你想到了什么?”
  “我想锹柄本来就要断了,我一使力,铁锹摔在仁贵赠脸上的同时,柄就断了。”
  “原来是这样。”陪审警察起身仔细察看了锹柄的折断处,果然有了多半的老旧印痕。
  “幸亏是这样。”他淡淡地说,“你把仁贵赠打倒在地后,又是怎么做的?”
  “我当时吓坏了,就忙打了急救电话,看能不能够救他。"
  “电话是你自己打的,还是别人打的?”
  “我叫我妻子打的。”
  “打完电话后你干什么去了?”
  “我就坐上邻居的摩托车,来派出所投案自首了。”
  “你知道打人是犯法的吗?
  “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将他打伤?"
  “不好说。”
  “你是不是觉得他可以先打你,你就可以打他?”
  我没有立即回答他这个提问。
  “在他到你家闹事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选择报案?”
  我在心里说:远水解不了近渴,事有轻重缓急,当时那种情况下,我决不能退让示弱。等到你们来了,我家早完了。但我不敢说出来,只好绕过这个问题,怯怯地问:“我的这种情况能不能算是正当防卫,或是防卫过当?”
  “你认为法官会相信你的这种行为是防卫吗?”他反问。
  我不敢再问什么。他看看也差不多了,问∶“你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没有了。”
  “你近前来看一下这份口供笔录,确认没有出入了吗?”
  我点了点头。
  “你在这里写下‘这份口供我已看过了,跟我讲的没有出入’,就可以了。”
  我写下了这几个字,又在后面鉴了姓名,捺了手印,笔录终于做完了。
  他看了看表,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他喊了一声∶“可以进来了。”审讯室的门再被推开,一前一后走进来两个熟人,赫然便是治安主任和村支书。
  我像见了亲人一样高兴,感激地说∶“连累二位辛苦了,深更半夜还来看我。”
  书记感慨地说∶“小老弟啊!你的这个祸闯得有点大。我和主任刚从省城附三医院过来的,医院给仁贵赠做了检查,办了住院手续,已经安顿下来了。”
  主任接着说∶“刚送到县人民医院做完检查,竟然说他们这里治不了,把我吓了一大跳。却原来是县人民医做不了仁贵赠这个面部缝合手术,怕伤愈后留下疤痕,才拒接收治的。其实并没有生命危险,怕你不明情况着急,我们从省城回来后没有回家,就直接到这里来了。”
  我忙说∶“非常感谢挂心,我这里废话不多说,出去以后再登门致谢。”
  “感谢就不用了,”书记意味深长地说,“我们能帮的就会尽量帮你,不能帮的,也只能怪我们能力有限,有心无力。"
  主任问正在收拾笔录材料的警察∶“他的家人来了,现在正在外面等着,可不可以让他们进来看看他?”
  警察碍着主任和书记的面子,只好点了点头。主任朝外面喊了一句∶“你们都进来吧!”
  我最先看到了红姐和文哥的面孔,他们是我妻子的娘家人。随后,我看到了姐姐和姐夫一起拥了进来。姐姐眼睛红红地,脸上挤着苦笑,开口叫了声∶“老弟……”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我穿着白天那身汗透了的衣服,仓促间根本来不及洗澡,踏着拖鞋。由于皮带被抽走了,手不提着裤子,就没法走路。形容枯槁,面色憔悴。姐心酸地望了我半晌,涩涩地说∶“看你的样子,叫化子一样,也不买条小点的裤子。”姐压低声音,在我耳边问道∶“你没事吧?他们没有把你怎么样吧?”我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忙宽慰她∶“我没事,暂时还撑得住。他们也不会把我怎么样,你放心。”
  姐姐和姐夫一时无语,沉默了片刻,我问道∶“妈应该还不知道我出事了吧!今天先不要告诉她,明天再慢慢跟她说,要不然她今晚没法睡了。”
  “妈那边暂时还不知道,但瞒也是瞒不住的。”姐说,“过了今晚,我会告诉她的。对了,你岳母也赶到了你家。”
  我心说“一人有事,全家不安”这话一点不假。“我妻子呢?”我问。
  红姐说道∶“她刚才和我们一起到派出所来看你,被告知要送被子,临时折返回去了。等会送被子来,你的事不大,那个人的伤情并不重,你很快就可以出去了。”
  红姐可能是天性乐观,又或者是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但我知道,即使仁贵赠不死,我也不可能没事。如果我的行为不能被认定是防卫或是防卫过当的话,我的处境仍然并不乐观。
  “你们可以走了。”警察来下逐客令。我知道时间宝贵,忙嘱咐姐姐∶“帮我留意那个人的伤情,能治就治,不能治就不要去填无底洞。”
  姐听懂了我的意思,我的意思很明显,如果仁贵赠伤情确实不重,那么我就尽全力去救他一命。不是为他,而是为我;假如仁贵赠伤势反复,就不要家里人为了救我而借钱去填这个无底洞。搞得不好,到最后还有人财两空的风险。
  姐含着泪说∶“你就不要多操心了,家里有人帮着把关,你还是照顾好你自已吧!”
  
  妻子送来了被子,看着我提着裤子,就又想转身去买裤子。我说∶“已经这么晚了,服装店早就关门了。”我知道她做事本来就思维混乱,毫无逻辑可言,现在更像没头的苍蝇一样,急得团团转。我忙安抚她∶“我没事,你只需要带好贝儿就行,有事找意哥和二哥商量着办,不用太担心我。”
  妻子本想多说几句,就被警察轰出去了。我被带回到值班室,由值班民警看守。我恳求他给我松开手铐,再上了一趟厕所。然后在厕所里用凉水草草地把身子擦了一把。
  回到值班室,警察让我躺在铁长椅上,再用手铐铐住我的一只手,另一头铐在铁长椅上,这样他就不会担心我逃走了,他也可以安心睡上一觉。我躺在铁长椅里,值班室的空调开得很冷,我忙盖上妻子送来的被子。手被悬吊着,非常不舒服。我张口欲喊,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不舒服又怎么样?难不成你还想在家中一样舒服?难道你不知道自己摊上事了。苦难,才刚刚显露冰山一角。
  想到这里,我的眼泪奔涌而出,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四十年了,回想我在这个繁华热闹的人世间,不知不觉四十年了。劳劳碌碌苦中求,东奔西走何日休?在这个人欲横流的世界里,我的存在,基本上都是垫底。都是为了衬托别人的存在而存在。在这四十年里,能有多少美好的回忆?童年生活的困苦、少年时的拮据、青年时的苦苦挣扎。临到中年,生活有了一点点起色,却又天降横祸。难道是天要灭我?
  一时间绝望像遮天蔽日的阴霾,笼罩了我。天杀的仁贵赠,是你害了我。我此刻恨不能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一会儿又想,仁贵赠此刻可千万不能死。如果这个人渣死了,今生今世我也跟着完了。人总也难免一死,但要我陪着这个杂碎去死,那就太没意义了。仁慈地上帝啊!把这个人渣的脑袋寄存在你那里,让我先过了这一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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