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千变女人

　　就说刘金玉这个事吧。徐长发那个老滑头，死活不让他儿子办理离婚手续，有他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他一是想长期拴住刘金玉占有刘金玉;二是怕分家分他的财产；三是怕我一旦成为正式夫人，集团大权旁落，他就控制不了了。他那点小九九，我早就看穿了。但是他丝毫挡不住我。我现在已经具有集团百分之十五的股份了。这是我靠摸爬滚打拳打脚踢一笔一笔挣来的。再过二三年。我就有希望拿到百分之二十甚至于更多的股分。有没有正式名分，又能怎么样？我既不会跟老头子吵也不会跟老头子闹。我之所以乐意跟徐老大回来一趟，主要还是为了能来看看你，看看你这位清高高尚的大知识分子过得怎么样了？不知道为什么。我老是对你放不下，心里老提溜着你，但是你别以为我跟你离婚，我后悔了。离开你就不行了。你说说林森，你有哪一点能叫一个女人留恋不舍的？我就只是有那么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罢了。一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心里真是有点心酸-------
　　陆小美真是一个千变万化的女人，刚才还气指颐使不可一世，这会儿却忽然泪眼婆娑，变成了一个多愁善感的女人，眼角边竟闪射出几点泪花花，眼神也变得幽幽戚戚，秋水般的眸子深处竟荡漾着一泓悲悯的涟猗。尽管我从一开始就对她的那一番惊世骇俗的宏论不以为然，甚至于嗤之以鼻。对她暴发户似的傲慢与偏见，不屑一顾。觉得和一个没有文化却装得比谁都有文化的自以为是的女人，不值得浪费唾液。但我却受不了她的眼泪她的那种悲悲切切的声音,和情态和幽幽戚戚的眼神。我的心一下子又彻底软了下来。就像第一次我们气势汹汹地大吵大闹的时候，她忽然声音一哽咽，眼泪疙瘩啪哒一掉，我的心就会猛地一颤，就立马软了下来，不管自己有多少理由,多么正确，立刻缴械投降。我实在见不得女人的眼泪，那怕是一滴眼泪，也能像一颗炮弹一样,立即把我打垮。而且这个时候也就是陆小美泪眼婆娑的时候，是她的形象最美丽最迷人,最能打动一个男人,最能叫人心醉的时候。因为她的一双弯眉像是挂上了一层似有似无的寒霜，那似有似无的雪白的霜，又似从眼仁深处迸发出来，带着一道幽幽的柔光,幽幽地闪烁着，致使那一张椭圆形的小脸蛋，两个深深的小酒窝里，荡漾着叫人心疼的脆弱和柔软。而那看不见却能感受得到的脆弱和柔软，顷刻之间便化成了一股温甜的甘泉，像是流进你心间的小溪，熨平了你心中所有的抱怨不满,和牢骚以至于伤痛，叫你忘记一切一切的不愉快,不满意和不妥协，一下子生出满腹的怜悯和疼爱，尽释前嫌.猛一下张开双臂,紧紧地紧紧地把那个柔软又坚硬的散发着醉人气息的娇小身体,抱在怀里再不放开。这时候你会觉得世界上再没有什么能比抱住一个柔软女人的娇小身体,更甜蜜更幸福的了。那身体紧紧贴在你心房颤动的怀里，轻轻地抽泣，也可能一边用小拳头捶打你的后背和前胸，而且还可能用尖尖的手指尖尖,狠狠地掐你身上的肉，掐得生疼生疼。你却心甘情愿，根本就不觉得疼而是觉得亲切亲密和亲爱。这时候我就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尽情地无限地享受着一个美丽女人所爱的男人。
　　然而。这样的时候和时机，实在太少太少，因为陆小美越来越不喜欢撒娇，越来越喜欢高声大嗓地训斥人，越来越喜欢女儿有泪不轻弹。我也就越来越成为一个强大强权女人重压之下的可怜和软弱的小男人。
　　所以,当分手一年另九个月之后的今天，又是在远离大都市的穷乡僻壤的双山县,又一次看到陆小美的泪眼和真情流露，不能不叫我血热心跳，眼眶湿润。我禁不住叫了一声”小美------“喉头便有些哽咽。
　　可是,我马上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和过于感情用事，就赶紧挤了挤眼睛，装做是眼睛里可能掉进了什么东西似的。又赶紧躲开她那一双火辣辣的眼睛。顾左右而言他地说：你看大老远的，你还带来这么多东西。
　　我指着陆小美一进屋就放在地上的几个大网兜和几个大包裹说。
　　陆小美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你瞅瞅你过的是啥日子？人都瘦成一条条了。我就知道你永远也不知道什么叫自己照顾自己，还以为是有我在的时候，啥啥你都擎现成的呢。知道你胃不好，时时刻刻想着给你弄点好消化有营养的东西呢。
　　天地良心！你什么时候时时刻刻了？有倒是有那么几回怕我犯胃病，张张罗罗给我做了几回饭，当然还应该加上一次又一次请我上饭店潇洒。但是，我还是特别地感动和感激。分手陌路之人，还能如此惦记我的胃病，不远千里带来这么多营养品，这个世界上，唯陆小美其谁？
　　林森，不是我老说你，你也不是三岁二岁小孩子了，也得学会点自己照顾自己，要是你在省城，咋说我也能顾得上，我不能亲自去看你，也还能打发个人去看看你，现在你天南海北住这么老远，皇帝老子都够不着。就凭你自己管自己了。别人你还能指望谁？来这几天我就一直在想，你不能老把自己关在这么个小院子里，你得交几个朋友。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今天晚上县里几个头头请吃饭，我想叫你也去，一方面认识认识，再一方面，给你搭搭桥，联系联系。往后有个大事小情，也好能找个人帮忙。你人生地不熟的，二眼一抹黑，真要有个急事，到时候你肯定得抓瞎。
　　一听小美说出这话，我第一个反映就是能不能通过她和她的那位徐老大，认识县上的头面人物帮帮刘金玉，就脱口说道：那你们能不能跟县上的领导说说刘金玉她父亲的事儿，她父亲确实是被错判的-----
　　没等我的话说完，陆小美不楞一下就立楞起眼珠子：我说林森，你是不是脑袋瓜子里进水了你？你都落到这步田地了，还有闲心思去管什么刘金玉，咋的，你看上那个小娘们啦？徐老大说那小娘们长得挺像我，肯定模样也不赖怠。可是林森，你是饥不择食了，还是被那个弃妇鬼迷心窍了？你怎么也不至于爱上一个乡下女人，而且，还是那样的一种女人？
　　听到这里，我实在忍无可忍，就反感地打断她说：陆部长陆秘书陆大小姐，你能不能嘴下积点德？你连刘金玉的面都没见过一回，刘金玉也没招你没惹你，你干么那么嘴下无德尖酸刻薄？我只不过是觉得我们的社会太不公平太不讲人道，欺负刘金玉这样一个孤苦伶仃的弱女子，我们社会的良心何在？正义何在？难道县里的各级领导，没有责任帮助这样一个社会底层小人物，讨回她最起码的公道吗？------
　　陆小美却不让我说完就打断我的话，这是她每当听到她不爱听的话又没有充足理由反驳我时惯用的手段：行了行了！你那一套济世扶贫的大理论我早就听够了，你以为各级县领导是给你一个人服务的呀，全县好几十万人口，都一个一个去管，还不得累死呀！领导只能把握大方向大政策，还能管你一家一户鸡毛蒜皮的小事呀！我是想让你和县领导见见面认识认识，以后有个大事小情也好有个关照。你不仅一点不领情，还抬出个什么刘金玉来。你是不是看上那小娘们啦？林森，我可告诉你，虽说我现在管不着你了，也不许你往他们老徐家里头搅和。他们家是个什么人家，你不知道吗？他那老爹不就是个地头蛇地方上的刀枪炮吗？怎么发的家？谁不知道？县领导都不乐意惹他，就是因为有人把他当个财神爷供着。你要是想女人了，今天晚上你就上我宾馆的房间去住，徐老大现在还管不着我，再说这几天他和他老爹从早闹到晚，也顾不上我。你愿意住几晚就住几晚。叫你好好解解馋。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你，表面上装得像个正人君子，碰上女人都不敢正眼看。其实你心里早就猴急猴急的了。你脸红啥？这块儿又没外人，掉不了你大知识分子的份儿。
　　我就像一个一下子被扒光了衣服赤裸裸站在一个女人面前的可怜男人，脸一下子红到脖子根上。如果眼前直盯盯盯住我的不是我的前妻，不是曾经同床共枕过的亲密女人，我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我知道这是因为陆小美一语中的，一句话捅到了我的腰眼子上了。一个将近一年没碰过女人——不是不想碰而是没有机会碰——的男人，不想女人，不想和女人那个，除非他是个性无能。特别是当我远远地朦朦胧胧地看见过刘金玉在自己屋子里光着身子洗澡，就没有一天晚上不做那种又可耻又下流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