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时髦理论

　　所有这一切，我当时确实一点也不知道，如果当时我要是知道的话，最起码，我要把该交的伙食费，一分不少，或是加倍地交给刘金玉。或许我还能帮助她出点主意，想想办法。当然，像我这种既无权又无势的一个小小的教书匠，帮不上她什么大忙，但至少可以帮助她了解一下，关于打这种官司究竟该去找谁，谁能解决这样的问题，谁有权解决这样的问题？已经判了刑的犯人，如果有新的证据证明他无罪，应该去找谁申诉？
　　我国的宪法规定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法律应该是最公正无私的，不能参杂半点个人私利，更不是可以用金钱来摆布的。如果金钱能改变法律，改变一个犯人的命运，或是只有花钱才能找到公正，那这个法律就不叫法律，就是一种买卖和市场交易了。即使是市场行为，也要遵守市场规则，不能让金钱变成规则。如果一个社会让金钱和权力控制法律和公平的话，那就等于没有法律，没有法制可言了。我们毕竟是人民当家作主的社会主义社会，绝不会容忍权力和金钱肆意践踏法律和法制。
　　而我万没有想到，陆小美的那位新男友公司老总，竟然就是徐勇强徐老大，就是刘金玉尚未离婚的那个丈夫。他们两个人是回到双山县，要和刘金玉办理离婚手续的。不管我怎么惊诧和百思不解，陆小美都已经站在我的面前了。而且不知为什么我们两个人一说话，竟一下就说到了刘金玉要打官司的事情上。
　　当她听了我上面的那些话，那一张因为用了法国高级化妆品，显得更加艳丽生动的小脸蛋，细细眉毛一拧，小小嘴唇一歪，眼角边上瞬间浮上来的那一丝嘲讽，又像利剑一样射向我：我还心思你下到农村改造了这么多日子，能多少有点长进呢。你心思你是生活在世外桃园里呀！市场经济说到底就是金钱经济，没有金钱哪来的市场？你买菜不给人家钱，人家让你拿走吗？你想要住房子，你就得花钱买。不花钱，人家能白给你房子住吗？打官司咋的？打官司就不花钱了。在中国打官司还算最便宜的呢。你上美国打一个官司试试，比中国贵几十倍，吓死你！要我说花十万元就能把她老爹从监狱里捞出来，那就算便宜的了。上个月我同学的弟弟打仗把人家给打残了，花了八十多万才摆平。我们家的邻居，做买卖叫朋友把十万钱给卷走了。最后告到法院，法院判是判了。可就是执行不了。那家为要回这十万块钱，往法院跑了三四年，光请吃送礼就花了五六万。最后倒是把钱要回来了。刨去花销，也就等于要回来三万多。要不然你一分钱也要不回来。你心思啥呢？市场经济，你到现在还是一窍不通，一点都不懂。我看你这个大学算是白念了。
　　陆小美歪着小嘴，好一顿给我上政治课，直说得我当时哑口无言，无言以对。但又绝对地不服气，我还是坚持认为金钱不能摆布法律，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我们不是资本主义国家，我们毕竟是社会主义国家。
　　陆小美这时候已经不屑于再和我辩论了，吊了一下眼梢，转变话题说：其实我也挺同情那个刘金玉的。但是作为一个女人，没有能力控制住自己的老公，那只能说明她窝囊和无能。失去了女人的魅力，对男人来说她已经没有了价值。不就擎等着叫男人抛弃吗？我对你一向实话实说，徐老大为啥死求白赖非要和我结婚？当然他迷恋我的美色，他一天也离不开我的身休。但是你以为仅此而已吗？像徐老大那样的大款，身边美女如云，要多少有多少，都是主动上赶子奉献。可是他为什么偏偏对我情有独钟？那些女人能够给予他的，除了美色就是肉休。而我能够给予他的除了这些以外，还有他的事业，和他事业的发展。
　　以前我没告诉你，你知道一开始他为什么死求白赖非要请我当他的秘书吗？他的房地产开发公司，偷税漏税一千多万。我那个同学正在查他。要不是我出头帮他把窟窿堵上，把事摆平。等待他的只有蹲八离子和破产。
　　林森，你不用皱眉头，你也不用摆出一副清高不屑的样子。清高能当饭吃呀？能当房子住吗？你这一辈子吃亏就吃亏在清高和不懂得起码的人情道理上。我是最了解你了，不错，你是个好人。你心地善良，事事讲良心，讲道德。当时我嫁给你，看中的也是这些。可是，你不觉得生活在这样的社会里，一点不懂市场经济，不懂如何创造财富，不懂得如何进取上升，不懂得怎么样才能让自己和自己的亲人过得幸福，过得快乐，是一种耻辱吗？你看你现在，和出家当和尚有什么区别？你在省城当和尚还没当够，又跑到这个穷乡僻壤来寻找世外桃园来了。你要是能跟你的那些大学同学，多少学习那么一点点社会经验，你也不至于沦落到这步田地，我也不至于最后离开你。
　　你老拿你那一套高尚的理论来衡量现实，可是你根本就不了解现实。现在干什么不得花钱？公安局帮助你重新调查取证，光出差费就得花多少钱？出差在外，吃不吃饭？喝不喝水？给你办事，你好意思让人家掏腰包吗？这是给你重新做案子。法院要重判，不是一张口就能重判的。那也得花费多少人力物力。没有经费能行吗？在你们看，啊，十万块，那么多钱哪！现在十万块能干多少事儿？那个好心人说的一点没错。你知道我们请法院检察院的人吃饭，一个月得花多少钱？哪一桌不得三千往上数。平时你不联络感情，不舍得感情投资，到时候现拜佛现烧香，来得及吗？我告诉你，这一点，你别看你是大学生，知识分子。你半点也比不上徐老大。他一个乡下的土包子，能够在省城搞房地产开发，仅凭着一点点本钱，就能从银行贷出一，二个亿，靠的是什么？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房地产开发里头的学问和猫腻。其实开发的成本仅是房价的一小部分，更多的是其它方面的投入。我跟你说你也不懂。如果要是换了你，你能不能把那一多半的利润让出来？让给帮助你办事的人？那可是几百万几千万哪！徐老大就能，他不仅能把利润让出一半，甚至于有时候自己宁可一分钱不得，全让出去。要搁你你行吗？所以你和他的确不是一路人。你可以说你高尚，你伟大你有良心，你不搞歪门邪道。但是你却只能住在五十年代你姑妈给你留下的房子里，虽然那房子是苏联老大哥帮助建设的，当年还是最高档最让人羡慕的高楼大厦呢。可是苏联老大哥都早已不再住这种破旧不谌的房子了。你不是也因为分不到房子而骂过教育局和校长吗？为了能评上个高级职称，每个月多开几十元钱工资，被流放到这么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你说你活得惨不惨？你可能看不起徐老大那种土包子暴发户。可是徐长发就能当上政协副主席，跟县长书记一起坐在主席台上，而你连县长书记的面，平常你都见不着，人家和县长书记一起商量国家大事，你连听都没地方听去。
　　是，你不服气，你差不多天天都要骂几回娘，可是归期到了又怎么样？徐老大现在是区人大代表，每回开区人代会，所有代表和工作人员的伙食和记念品，都是他全包。最后指定在五星级酒店撮一顿，上度假村潇洒一回，他从不心疼这些钱。街道办事处和区里的那些人，都说徐总慷慨大方，够敞亮，全力以赴支持区里和街道上的工作。明年他就是市人大代表了。他还野心勃勃地想当全国代表呢。可是你堂堂重点名牌大学毕业，重点中学的骨干教师，恐怕连人大代表的门朝哪开，你都不见得知道吧？
　　你是不是以为，我只是奔着他有钱，就要嫁给他。我不是那种眼光短浅庸俗不堪的女人。要光是为了找一个有钱的大款，当初我也不会选中你。在和你结婚以前那几个，哪个不比你有钱？就是和你结婚以后，那二个暴发户，还恋恋不舍地一劲上医院堵我追我呢。我看中的是人，是能够顶住得天立得住地的男人，是敢作敢为，有抱负有理想有前途有希望的硬汉子。
　　林森，我知道你不爱听这些话，我们俩在这上头，永远也说不到一块去。用你那文言的话说，叫做道不同不与谋，对吧？跟你过了二年，别的没长进，文言话还有唐诗宋词还是学了不少。你不与我谋，我也不与你谋。但是咱们毕竟夫妻一场，有些话我不能不给你提个醒，省得你吃亏上当，到处碰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