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平安夜时2

　　
　　冯韵莲坐在电动车的后座上，喝着热腾腾的抹茶奶绿，看着华灯璀璨之下来来往往的行人，还有来来往往的车辆。
　　抹茶有些苦苦的，却在苦中带着为味蕾带来欢愉的甜。
　　她和闻沐玦都是“抹茶控”，现在细细想起，和他在一起的时光，就和这抹茶一样，有些苦涩，又有些甜甜的。
　　平安夜的晚上，街道两侧的商铺均装饰着圣诞树、塑料雪花、圣诞贴纸，还挂着红彤彤的圣诞帽，似乎在一夜之间，这座南国小城伪装成了伦敦。
　　街道上，手牵手的情侣似乎是人群的主流，不少人头上都戴着红色圣诞帽，当然，也有人戴着金色的。那些金色的圣诞帽，在昏黄的路灯之下，闪耀出和星星一样的光点。
　　郑泽嵘坐在她的前面，高大的背影，将前方的视线全部挡住。
　　手机一震动，她掏了出来，一看，是罗子汶向她发的微信。
　　“你们今天一起出去啊？”罗子汶在末尾加上了一个坏笑的表情符号。
　　“是啊。”她简单回了两个字，很快罗子汶就回复道：“都一起出去好几次了，感觉咋样呀？”
　　“看情况，还好吧。”她不知道怎么说，一切都很平静——正如妈妈所说，郑泽嵘十分暖心，并且很在乎她。
　　今天他送给她的礼物，是一条上绘古罗马角斗士图案的披肩。除此之外，里面还有一张小小的明信片，上面写着“偶稀饭你（网络语：我喜欢你）”。
　　“慢慢来，不急不急嘿嘿。”
　　她将手机放回了书包，有些呆愣着看着郑泽嵘的背影，心中开始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请他来自己家吃饭。
　　她打心眼里并不想，问题是妈妈下午已经跟她把话说明白了。也许妈妈本意并非是“必须请他来”，可是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态度，就是“非请他来不可”。
　　她微微张开了嘴，却很快闭上了嘴巴。他们之间相处的节奏是不是有点太快了？郑泽嵘的攻势、家人和冰钰阿姨的撮合，他俩身后似乎就是一个加速器，在不断逼着他们加快发展的速度。
　　可情侣之间哪儿有这样的呢？越想越觉得别扭，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爱情、婚姻是一场漫长的马拉松，并不是讲究爆发力的一百米短跑。一开始就冲刺，怎么可能有力气跑到终点呢？昔日和闻沐玦谈恋爱时，根本就没有人催促，没有人撮合，就是两个人这么一点点踩出一条路来的。
　　红绿灯由红转绿了，但是冯韵莲突然间不知道，她和郑泽嵘这般顺顺利利，这般为家人所鼎力支持的关系，前方是绿灯还是红灯？
　　“我们到啦！”正在发呆时，郑泽嵘温和的声音把她拉回了现实里的平安夜。
　　夜色中，教堂穿着自己最洁白的礼服，无声欢迎着每一位来客。
　　红色的十字架，在苍穹下闪耀着红色的光芒。冯韵莲抬起头，却没法在这一片夜空中找到那颗指向伯利恒的星。星星打不过城市的霓虹灯，只好躲在一片黑暗之后，偷偷地望着地球。
　　福音书记载，耶稣，也就是以色列人口中的“弥赛亚”降生于伯利恒。看着好像蒙上一层灰的天空，冯韵莲不禁在想，在这样的工业革命后时代，牧羊人真的还能在雪原中看见那颗指向伯利恒的星么？
　　她将视线停留在了天主堂身上——没有伦敦圣殿大教堂的优雅，也没有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壮丽，却有几分南方少女的温婉与恬静。
　　“你当时去过威斯敏斯特大教堂么？”郑泽嵘从停车场停好车过来后，她问道。
　　“没有，我不是很有兴趣耶其实。”郑泽嵘很坦诚地承认。
　　他自己说，他在爱丁堡和伦敦时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图书馆里，连宿舍也很少回去。不得不承认，郑泽嵘是真的非常努力。
　　郑泽嵘高考时发挥失常，便只在本地读了一个独立的三本院校。小姨说，他本科四年特别勤奋，基本除了读书学习，就是出去找实习。果然，本科四年的努力让他成功申请到了英国爱丁堡大学，成功翻了身。而后，他还想继续读，便又申请到了伦敦政经的硕士，也就是说，他在英国读了两个硕士学位。
　　妈妈一直说，郑泽嵘的确很拼命，懂得为自己的未来去奋斗。相比之下，自己在上海外国语的本科四年，似乎根本没他这么努力。
　　“不过我记得你说过你喜欢来教堂嘛，那今天就来这儿看表演啦！”郑泽嵘看着她，眼中透着些许羞涩。
　　“老天你居然记得。”一阵暖心取代了方才凌乱的思绪，她笑着看向郑泽嵘，俩人的眼睛在那一刻彼此凝视。
　　她的手忽的一热，低头一看，郑泽嵘的大手已然将她的手包起。他的手很温暖，很大，仿佛就是一片广阔的天空。
　　他将她的手握紧，嘴角勾起了一丝羞涩的笑容，这是他第一次牵她的手。
　　她没有将手抽出来，只是自然平摊着，没有去握住他的手。她被他牵着，走上了高高的台阶。
　　长长的木椅凳上已是人头攒动，大家不约而同地在此夜团聚，共享天赐荣光。就在祈祷台边，许多身着白色礼服的小孩子正列成整齐的队伍，在主持人的报幕声中准备上台。就在孩子们的身边，有的家长在为自家的小宝贝照着纪念照。
　　红色的十字架挂于祈祷台白墙正中，望见十字架的那一刻，冯韵莲不禁在想，上帝是否真的在茫茫人海中仔细打量了每一个人？
　　“平安夜，圣善夜；真宁静，真光明；圣光环绕圣母圣婴，圣洁婴孩纯真可爱，尽享天赐安眠。”稚嫩的童声，在宁静的钢琴伴奏中，用英语唱起了《平安夜》这曲圣歌。
　　他们的声音是那么纯真，那么舒服，有些尖细，却并不刺耳。和谐的高低声部，在男孩女孩轻柔的吟唱中就如黑白键盘般彼此融合。教堂是那么高大，那么空旷，每一个音符都在墙壁上游走，迟迟没有散去。
　　“平安夜，圣善夜；牧羊人，在旷野，看见天上荣光降下，众军齐唱哈利路亚。主耶稣今降生。”跟着孩子们的童音，冯韵莲跟着他们一起低声哼唱。曾经，她也是学校合唱团的一员，也曾经在高中的文艺晚会上唱起这首圣歌。
　　孩子们的声音那么清澈，就像那些宝蓝色的圣湖一样。那些依旧尚未被尘世所激荡的双眼里，藏着多少人类最原始的天真烂漫。童声合唱团的孩子们，不是名家，不是名人，却用他们最明净的嗓音，唱着最为纯净的天籁。
　　不知道上帝听见孩子们的歌声，会不会嘴角也欣慰地一笑呢？
　　她看见了布道台上圣母玛利亚怀抱小耶稣的画像，她似乎还看见了圣母最为慈爱与悲悯的目光。
　　圣母是不是也在聆听着孩子们送来的天籁呢？她和郑泽嵘坐在长长的椅凳上，目光稍稍一瞥，却是发觉郑泽嵘并未在看孩子们唱歌，而是在看自己。
　　“你不看啊？”她侧过头，扫了一眼郑泽嵘，却没有注视他。
　　“看你不就行了？”她的手再次一热，低头一看，她的手再次躺在了郑泽嵘的手心里，只是她依旧没有伸手握住。
　　“人家唱多好呢？”虽然知道他不感兴趣，冯韵莲还是接了话。
　　“你唱得更好。”郑泽嵘似乎在坏笑，“以后要经常给我唱喔。”
　　“你喜欢就行呀。”冯韵莲听着不禁耳朵有些发红，脸有点烧烧的，不知是有些害羞，还是因为教堂里有些闷热。
　　“对了……”她定了定神，终究是开口，“你后天有空么？晚上来我家吃怎么样？”
　　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至少开口了，就可以摆脱妈妈一而再再而三的狂轰滥炸。
　　“哇这么好啊！你怎么不早说啊！”郑泽嵘喜出望外，看他那兴奋的样子，就像是在圣诞夜收到了圣诞老人礼物的小孩儿。
　　“还不是怕你觉得会不自在嘛，毕竟是来我家里……”方才内心的平和就这么转瞬即逝，她又开始在大脑中提取各式各样的借口。
　　“好啊，好啊，不过这样不会麻烦你爸妈么？”郑泽嵘貌似是巴不得马上飞到她家里。
　　“没有啊，我妈是就是来随便吃吃，不是什么大餐呢，你别介意。”她努力挤出了一个自己都感觉不自然的笑。
　　“怎么会介意啊？”郑泽嵘故意皱了皱眉眉头，捏了捏她的脸蛋。骤然间，冯韵莲只觉脸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说不出的不自在。
　　手机再次震动，打开，又是罗子汶。
　　“他牵你手啦哈哈！他告诉我啦！”罗子汶虽然是发文字，可是看着文字，冯韵莲都能感觉到罗子汶的兴奋。
　　“你想干嘛啊？”冯韵莲看着对话框，无奈地笑了笑。郑泽嵘这到底是想怎么样？谈个恋爱要搞得全世界都知道？
　　“不错，不错，哈哈！我去跟我妈报喜去！”罗子汶随后发来了一个“恭喜”的表情符号，“下次要不要让姐夫请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