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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名称:姚家梦      作者:文化老狗      发布时间:2016-06-01 09:21:24      字数:4391

  五六天之后,晚上,又轮到两条汉子看场了。他们用同样的方法搞到了二三斤麦子。按照他跟肖汉子的口头契约,这一回轮到思城爷爷送麦子回家了。其时天气灰蒙蒙阴森森的,但并没有下雨,正是暗中走路别人不容易察觉的好时候。他穿着通常所穿的破旧衫子,怀揣着沉沉的打了补丁的小布袋子,心藏着让老婆和孩子吃几顿厚粥的甜蜜且美好的愿望,蹑手蹑脚地走到了自家的门前。他轻轻地敲了几下门,没有得到回应。毕竟是有点做贼心虚,他不敢强有力地敲门,他不敢引起巨大的声响,他只得到他和老婆睡的房间的窗口轻轻地敲窗户,连续敲了多下,才听到老婆的回应声:“谁啊?”老婆在床上问道。
  “我。你起来开一下门,有事!”他尽量压低声音说。
  “什么事啊?你打更的人回来做什么啊?什么事明天说不行吗?”老婆没好气地说。
  “你开门!我肯定有事!你开门就知道了。”他坚持说。
  老婆在房间里似乎磨蹭了好久好久。过了好一会儿,门才打开了。冷不丁地把他吓了一大跳:一个男人模样的人从门里出来了!昏暗中他仔细一瞧,原来是队长从他家的门里出来了!队长两手紧紧抓住他的双手,说:“哎呀,我找你找好长时间了!我想请你喝酒的啊!原来今天轮到你看场啊,我记混了!现在不谈了,今天不谈了,明天再说吧!”
  正在他万分受惊而疑惑的时候,队长已经松开了握他的双手。队长一闪身,便迅速消逝到茫茫的暗夜之中了。……
  “队长!找我?喝酒?这夜里?”他由万分不解而立马领悟了过来,觉悟的痛苦让他如尖剑穿心一般,“这狗日的,趁我看场,要了我老婆的身子!他睡了我老婆了!这狗日的,什么照顾我啊,什么让我多拿工分啊,都是幌子!幌子!”
  那时农村才刚刚通的电,刚刚装上电灯,这时他才想起拉亮堂屋的电灯。他想即刻朝队长去的方向追,但无奈队长早已飞速地离开,要想追上队长,已经不可能了。他迅速地奔到房里,这时老婆仍坐在床上,夏天盖的薄薄的被子胡乱摊放在床上。他走上去,一把揪住老婆的头发,一手扇了她几个耳光:“你说!怎么回事?是你勾他的,还是他逼你的?你们睡多少次了?说呀!”啪啪,他又给了老婆两个耳光,也更着力地揪她的头发。在他的一再追问和不断的抽打之后,老婆只轻轻地说了几句:“我勾他?我馋了吃了屎的!我拗得过他?我不让他睡,他能好好给工分?他能好好分粮?孩子等着挨饿?等着死?”他听老婆这么一说,也万般无奈了,也并不再揪她的头发,搧她的耳刮子了。他在极其苦痛而懊悔之后,下定了决心,第二天准备找队长算账。
  这一夜,他也没有再折回去跟肖汉子一起睡觉、看场。他气愤仇恨得大半夜没有合上眼。他首先想定要用棍子把队长打死,要朝队长的脑壳打,而后便想到把队长打死后怎么办。他想,逃是肯定逃不了的。那么,自己也死?自己死固然是可以的,但孩子怎么办呢?我和队长都死了,但家里没人做工分了,分不到粮食,两个娃子活生生地挨饿?——那就把今天的事情化小?但队长狗畜欺人太甚,绝不能这样便宜他!那么,我也睡他的老婆?他老婆那大白田螺眼,一看就招人嫌,甚至有些怕人。那婆娘浑身上下好像全是脏兮兮的,好像有一股臭味,看着都恶心,实在不高兴碰她!要么,让队长他狗日的赔钱,赔粮,我去把情况报告支书,撤了他的队长。但支书一句话就能让他当队长,支书一定会保他,撤不了他。……明天,天一亮,我拿棍子,定要揍他狗日的!
  他这样胡乱翻腾了几个钟头的思想,脑子似乎要涨裂了。他身子动了一动,被窝里的双腿换了个姿势,他的脚后跟碰了点被褥上凉凉的东西,分明感觉到了粘糊糊的。他把被子掀起来一看,湿湿的一片大斑,果然是他心中所估计的是人的体液。这是队长和他老婆体液的混合物,大概是他敲打窗户时,队长和他老婆在慌乱之中没能处理好“善后工作”所致。他又一次地被激怒,揪住老婆的头发,又一次地左右开弓,给了老婆几个嘴巴。老婆的脸被他打得晃动起来,但老婆却一声也没有吭,更没有手脚的丝毫的反抗。
  他没有继续揍老婆,而是在心中继续翻滚着嫉妒和仇恨。可是,他自己也没有预设,在黎明降临人间之前,他竟睡着了一段时间。他睁开眼时,天已经大亮了。他有些昏乎乎的,他眨了几眨眼,看到一个人影挂在房间南半侧的二梁上,模模糊糊的。他又眨了眨眼,才算看清楚了,原来是老婆挂在屋子里的二梁上。他吓得从床上蹦跳起来,连忙捧一张长凳,他站上凳,想把老婆抱下来。无奈麻绳挂住老婆的颈项和下巴,他抱不下来。他只得又慌忙地下来,到房间破书桌的抽屉里拿那把坏剪子。他家的坏剪刀按习惯都是放在那抽屉里的。很顺利,剪子很快拿到手了,他颤抖着把老婆颈项上的绳子剪断。因为没能控制好,他和老婆一起摔到了地上。老婆身子已经僵硬发凉了。大概在他刚睡着的时候,老婆就挂上屋梁了。老婆挂着时,身下有一张杌子,杌子上面有一张圆形的小凳子。老婆在把绳子套上自己的颈项之后,踢去了那圆形的板凳。可惜,他睡着了,板凳掉地的声响并没能使他立即醒来。
  这天,他并没有能像他前一天晚上所想的那样用棍子打死队长。他慌忙托人请人来安放了老婆的尸体。那年岁,想穿不破烂的衣服是艰难的。老婆身上的衣裳跟他自己的衣裳一样,都打上了好几个补丁。他请来的人在他家的破衣柜里翻来翻去,终于找到了一套没有破烂的衣服。来人烧了些温水给他老婆擦洗了身子,给他老婆换了一套补丁较少的衣裳。他又请来了懂得下葬礼仪的人给老婆确定下葬的时间。他把昨晚队长睡他家的情况禀告了前来他家察看情况的支书。支书咬牙切齿地痛斥了队长几句。并悄悄地对他说:“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也要想开点,跟两个娃娃好好过。俗话说,只有复礼,没有复打。现在把队长打死了,可你老婆也不能复活啊。如果你老婆能复活,我不要你动手,我会亲手打死叶圣进这个畜牲!这个畜牲,将来不会有好死的,死后阎王老爷也不会让他好过的!现在我已经派人把那个畜牲关起来了,将来要让他到你老婆坟前磕头。你可要节哀啊,你也要相信组织啊,我会为你主持公道的,也会给你家照顾的。现在,你先忙着,先把丧事办好。余下的事,我会给你做主,公道地办。”
  事已至此,只能如此了。
  两天后,他埋葬了老婆的尸体。大队给了他家10元的照顾。叶圣进的队长理所当然地被撤销了,大队支书任命了叶圣进的大侄子叶元福接替了叶圣进的职务。
  ……就在他孙子姚思城过满月的这天清晨,老头儿的脑海里汩汩涛涛地翻滚了这些往事。可他现在毕竟是有所开心了。老队长叶圣进始终没能生个儿子,菩萨有眼,让他绝后了。而他自己,不但儿子姚长远早成了家,现在孙女儿孙子也全生出来了,真是菩萨保佑,老祖宗保佑啊。
  后来取名叫“姚思城”的这个男孩,他的外公本来也应该来参加他的“满月”庆典的。爷爷和外公,对男孩姚思城来说,在血脉上是完全平等的。可是,在我们民族传统的伦理方面,外公,好像完全成了外家族人了,真有点怪乎乎的。外公,本应该跟爷爷同等角色地来参加孩子满月的庆典,其道理是显而易见的,似乎无需要多加赘述的。事实上,思城的父母亲和思城的爷爷也是十分希望思城的外公前来庆祝庆祝热闹热闹的,只可惜,思城的外公因为年事已高,身体多有不便,所以,尽管思城的外公还活在人世间,但也只能和思城自缢而去的奶奶一样,在思城“满月”庆典的这一天,也缺席了。
  据几个年老人说,姚思城的外公,在年轻时,可算是闻名遐迩的一条汉子。据说,思城的外公在长到十三四岁的时候,就能挑两木桶稠实的大粪快步如飞。那两木桶稠实的大粪,少说也有一百二十斤重的。他长到十五六岁的时候,就能跟其他汉子“杠膀”了。所谓“杠膀”,就是两人用膀子敲膀子,好像草原上两头长颈鹿用长颈项打斗一样。也许是从动物界带来的特性,尽管饥饿时时袭击着人们,但雄性之间仍然免不了要经常打斗。但跟一般动物有所不同的是,一般动物除了为了爱情和食物而打斗之外,一般很少为了娱乐为了振奋精神增强心志而打斗的。因此,普通的动物世界里,体育或艺术的水平,即便是不低下,但其精神实质,跟人类还是颇有些不同的。像在通泰县直盐镇大山大队这一带,人民公社初创的时期,虽然没有形成很多的体育项目和形式,但在田间地头却自然产生了如“杠膀子”“摔跟头”“投掷砖块瓦片”之类的带有体育性质的活动。思城外公跟人“杠膀子”的英雄业绩,以他十八岁的那年秋天最为突出。有一天,傍晚时分,包括姚思城外公在内的十来条汉子,都集中到生产队被称为“同儿里”的一块地里挖田间的小沟槽。被叫为“同儿里”的那块地,大概有七八十亩,四面都被小河流围拢住,只有一处地方被打了一座大坝,大坝下面按了两个大大长长的水泥筒子,以便让河水保持流通。这座坝成了村里人跟同儿里之间的唯一的进出口通道。那天傍晚,几个汉子都亲眼所见,监督他们劳作防止他们偷懒的生产队长从坝头已经走出同儿里向远方的田野去了。于是就好像老师离开了教室的小学生一样,汉子们就嘻嘻哈哈松松垮垮起来了。其中有一个叫武全的汉子,忽然捋起了自己的衣袖,看着自己的膀子说:“我这个膀子,杠过两回了。一回跟元武杠,一回跟泽林杠,哈哈,结果,他们都认输了!我谅他们再也不敢跟我杠了!”旁边有汉子说:“胜了元武泽林算个屁啊,那两个家伙瘦得像棒儿,脸上黄巴巴的,风吹得倒,屁打得散,上床都费劲。你有本事,你跟我较量较量?”说这话的汉子跟其他人比起来,确实可以算得上是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子。他的话一时里倒有些把叫武全的汉子给唬住了。武全犹豫了起来,并没有被激起斗志,并没有立即决定跟壮汉决一雌雄。正在武全心中犹豫而不敢应战的当儿,姚思城的外公,在当时那些汉子里,是属于较年轻的一员,这时倒高声地插起话来了。他对武全说:“你跟他斗是必定输,跟我斗也是必定输啊。”武全的年龄比当时的思城的外公要长好几岁,听到思城外公小瞧他的这些话,倒很是生出几分被轻视被羞辱的感觉了。大丈夫是可杀不可辱的。他有些被激怒了,没好气地对思城外公说:“别人说大话,你小兔崽子也说大屁话。我几下子把你小狗膀子给杠断了可别怪我没省点劲!”思城的外公一点也不示弱,并且开始捋衣袖子了:“我把你的狗膀子杠断了,你也别怪我灯不省油!”旁边的汉子觉得出现了扇阴风点战火的大好时机了,哪里肯轻易放过呢。于是几条汉子都嚷嚷起来:“杠!杠!不敢杠的是孬种!不敢杠的是龟孙子!”武全立即捋起了右膀子的袖子,一直捋到接近夹肢窝的地方。这时,思城外公右胳膊的袖子也已经捋得高高的了。几个汉子围站在他们两个的身旁,既充当看客,也充当裁判的角色。两条长颈鹿长颈项似的膀子就正式相互敲击起来了。武全开始用力很猛,他想三下五除二快刀斩乱麻,以最快的速度把思城外公的膀子打痛,让思城外公支撑不住,快速退下阵去,让自己急速迎来胜利的欢欣与荣耀。哪晓得,思城的外公不但丝毫没有认输的迹象,而且让武全明显的感觉到,对手的劲丝毫没减退,且具有越战越勇的力量。身旁的看客们好像看到了高规格高水平且异常激烈的体育比赛一样,欢呼着直喊:“好!好!用劲!用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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