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风马旗飞

　　风马旗，似乎环绕成了一片海，在眼前如层层波浪般起伏。
　　他们纷纷下了自行车，拿出手机拍摄着环绕着白塔的风马旗。
　　风马旗在梵唱，它们似乎是七彩佛光的化身，在这凡间跟随着微风一遍遍地梵唱，为了祈福，也为了等候它们的到来。
　　风在轻轻吹，风马旗在轻轻唱着佛歌，望着这一片经幡，冯韵莲似乎忘却了纳帕海的存在，眼前只剩下了漫天的经幡在飘荡。
　　如果可以，风马旗能不能替她多诵几次经，多唱几次佛歌？
　　风吹过她的耳畔，撩起她的长发。她没有扎头发，就这么任头发散着。
　　“天啊，天啊学姐的头发好漂亮！”妍禄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忽然喊着，将冯韵莲原本似乎平静的大脑唤醒。
　　“学姐你别动！我来拍特写！”阿伦拿着他的手机，靠了过来，“你的脸稍微朝我侧过来一些！”
　　冯韵莲稍微将脸部往右侧侧了一些，“行了么？”
　　“对的！学姐你等一下，等风再稍微劲一些！”阿伦调整好了手机的角度。
　　阿伦虽然不是学艺术的，可他绝对是个摄影大神。并且他照相不用单反，用手机，再加上他神一般的美图技术，就可以拍出单反的效果。
　　“你毕业时我陪你去云南玩，然后给你拍漂漂亮亮的照片喔。”那一次，她告诉闻沐玦，大四的毕业旅行她计划去云南，闻沐玦自然拍着胸脯要陪她一起来。
　　结果，她大四没去云南，而是去了甘肃青海；结果，闻沐玦没陪她来，是她和班上的同学一起来。
　　“西藏就算了，云南我跟你一起去！”那一次，她告诉郑泽嵘，研究生毕业时她准备搭车滇藏线，郑泽嵘不让她去西藏，就打算跟她一起来云南。
　　结果，她去了青海，然后从西宁一路徒步搭车到了拉萨，又从拉萨一路徒步搭车往云娜前进，全程都是她一个人。而今在这样这片经幡之下，与她一同玩耍的，是驴友。
　　风似乎使了些劲儿，她的头发似乎想要飞升成仙，融进头顶上那片蓝色的穹顶。
　　“好了好了，学姐你看看。”阿伦的声音响起时，冯韵莲走到了他身侧，阿伦将手机拍到的照片给她看。
　　“我们俩都拍了，不过肯定没阿伦拍得好。”毛毛在一旁擦了一把汗，一路骑上来已经是三十多公里，一边骑，一边时不时停下来摆个姿势，拍个照。
　　“你太牛逼了吧！”照片上的自己，双眼微闭，有如在沉思。睫毛小小的影子打在了她的眼皮上，明明是静止的画面，却仿佛在隐隐颤动着。头顶除了蓝天与经幡，再无其他。一席长发，就这么在蓝天与经幡的衬托与风共舞，与经幡共舞。
　　回到古城时，已经是傍晚六点多。还了租来的自行车，四个人找了一家馆子。
　　“你们明天要睡懒觉么？我准备早早起来去松赞林。”下定了决心再次去松赞林，冯韵莲生怕自己再度早早起床会吵醒她们。
　　短暂的相会，眨眼间，明天自己还在这儿停留，他们却要各奔东西。下一次四个人一起吃顿饭，又会是在什么时候？亦或是后会无期？
　　“学姐你又要去呀？”说话的是毛毛，可他出口的那一瞬间，冯韵莲似乎觉得他们三人似乎隐隐都发现了什么，气氛瞬时间有些奇怪了。不过，他们什么都没有多问。
　　此时，店里那位上了年纪的阿姨将一大盘热乎乎的青稞饼端了上来。
　　“嗯，你们要晚起么？我尽量手脚轻一点。”冯韵莲问道。
　　“我们明天准备九点多走，没关系的学姐，我们俩睡得很沉。”毛毛说道。
　　“我估计早点，我可能七点多就走，我明天下午要从丽江回昆明，得早点走人。”
　　“所以咱们这是最后的晚餐喽。”阿伦耸了耸肩，虽然大家都嬉皮笑脸的，可别离的惆怅，却没有被口中青稞饼的香甜驱散。
　　“来，我们大家一起喝一杯。”大家都是穷游族，不敢掏钱点酒水，就以麦茶代替酒，留住此时此刻即将流走的欢聚。
　　“哐当”的交错声，似乎在为他们唱着临别前的小曲儿。
　　不过是旅途中认识的驴友，短短几天的相处，即将到临别时，却是那般的难舍难分，有如是认识许久的老友。因为驴友，是共同的热情与不羁，还有那份对冒险的热爱，对未知的期待所紧紧联结在一起的。
　　回想起来，她与郑泽嵘，仔细想想，似乎除了一个“两家人知根知底”，似乎除了两家人不断的撮合，便没有任何自然而生的纽带。如此强扭，似乎不过是在努力遮掩闹剧上演之前的种种迹象罢了。
　　第二天，又一次在天色未亮的时候起床。她的动作很轻很轻，没有吵醒依旧在梦乡中的三人。等到她回来时，也许他们三个人都已经出发踏上新的旅程了。
　　这一次，这几位一起玩的驴友似乎对寺庙并没有太大兴致，只是都来了香格里拉，所以还是打算来一趟松赞林寺。
　　“我到啦，你们路上要注意安全喔。”她往四个人建的群聊发了信息。这四个驴友的群聊名称，叫“神经病四人组”。
　　是，大家都是不愿安逸，喜欢冒险的神经病。
　　看来真的是天助她也，如此一来，她就可以自由行事。
　　松赞林寺依旧是松赞林，只是今日，她的心境又和昨日不同了。如果说昨天是高山仰止，今天高山仰止依旧不变，只是多了些许期待，些许解开谜团的期待。
　　“你们几个先过去转吧，我想在大殿里再多待一会儿，你们不用等我啦，我估计要在这儿转上个大半天。”从昨天初见喇嘛的大殿出来后，她开门见山地对那几个姑娘道。
　　必须尽快甩开她们，不然等到她们转完准备回头，她还不确定那个年轻喇嘛会不会依旧在大殿那一带。松赞林寺佛殿僧舍众多，整个寺院听说有近千名僧人，若是不抓住时机，她就只能去大海捞针了。
　　几个姑娘没说什么，点了点头让她注意安全，便分头行动了。
　　望着她们的身影在前方右转消失后，冯韵莲才回头，此时，一位上了年纪的喇嘛从她身边走过，手中提着空空的木桶，似乎准备去打水。
　　大殿里，他依旧在默默点着酥油灯。冯韵莲的脚步依旧很轻，可在万籁俱寂的大殿中，沙沙的脚步声却不可能消失。
　　她站在角落里，看着他绛红色的背影缓缓弯下来，而后随着他的手缓缓移动，一盏盏酥油灯如星星般眨着眼亮起。
　　“呃……嗨……”当他转过身看冯韵莲时，冯韵莲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就这么尴尬地挥了挥手手，朝他打招呼。
　　“跟我来吧。”他看着她，目光不再如昨天那般叫她无法琢磨。酥油灯照耀下，干净的双眸里尽是波澜不惊的温柔。
　　还是一样的地方，还是一样的温暖，还是一样的糌粑与酥油，可是眨眼间，昨天一同来的伙伴，两个即将往拉萨前进，另外一个即将返回忙碌的工作岗位。
　　他和她面对面跪坐下，他将她面前的木碗里盛满了热气腾腾的酥油茶。
　　“热热喝点吧。”他在看她的眼睛，可是她不敢去直接凝视。
　　“没想到你真的会再过来。”喇嘛的嘴角扯出了优雅的笑，看到他微微上扬的嘴角时，冯韵莲不禁稍稍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
　　“啊……是啊……”她竟有些语无伦次，脸有些涨红了，完全不知该如何回他的话。就这么与他面对面单独共处，似乎叫她更紧张。
　　“你不介意的话，愿不愿意在寺里多住几天？”年轻的喇嘛柔声问她。
　　“啊？这……这……可以么？”她断然没想到他如此直接，毫无拐弯抹角。青旅那边没有收押金，只要跟掌柜说一声就可以走了。
　　“我直接跟客房那儿的人说你是我朋友，就没问题了。”他看着他，嘴角依旧挂着笑，“怎么，还怕我坑你么？”
　　“没有啦……只是觉得……太……不好意思……”她的话语愈来愈低，低到几乎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见。他又一次点中了她的忧虑。突然间，冯韵莲觉得自己很可悲，明明他无意要害自己，她却总是像太多都市人一样，失去了信任他人的能力。
　　“你不必对我这么客气。”他的笑，如同雪山上的白雪般永恒，仿佛从未被尘世所沾染，“喊我贡布吧。”
　　“你的本名么？”她喝了一口甜甜的酥油茶，他点了点头。
　　“我叫冯韵莲，也可以直接叫我莲子，随你怎么喊。”似乎就是从他告诉自己他本名起，她不再紧张了。
　　“莲花的莲么？”他的声音，轻柔如微风，冯韵莲不禁在思索，他究竟知不知道“生气”是什么意思。
　　“对啊，韵嘛就是押韵的那个韵，冯……”
　　“姓冯的冯呗。”贡布来了个“神补刀”，嘴角上露出了调侃的笑，“不然还能是哪个字？”
　　“你懂的就行。”冯韵莲放松了下来，有如他就是自己许久未见的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