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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名称:杨家梦影      作者:文化老狗      发布时间:2016-05-28 21:02:27      字数:4282

  这一天,大安没有坐或躺到河边上去看柴草丛中的小鸟和水中的游鱼,而是坐在自家的门前看比他要高得多的高粱,有时候也望望蓝天。他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夜晚所望见的银河带以及牛郎星、织女星、石头星、灯草星等等,怎么连一个小点点都看不到的呢?夜晚看到星星们都是闪亮的,像是小灯火,白天为什么连一点影子也没有?晚上常常看见它们灯火似的燃烧,为什么总是烧不灭?哪来的那么多的灯油?这样呆望傻想了一段时间之后,他的眼光只能由空中再移到大地上来。他家门前的玉米和高粱早已高过他的头顶了。他想:这种高粱的秆儿到底是不是甜的呢?他不能识别。父亲和母亲能认识哪种高粱秆是甜的哪种不是甜的。母亲还说过,那种甜的高粱秆就像叫甘蔗的一种东西,汁水甜到心底。如果这种高粱秆是甜的就好了,过些天我就可以咬它嚼它吸到甜水了,比糁子粥好吃。怕只怕它不是甜的,又是苦涩涩的那一种。
  大安家的东边是一条小河。河边上长满了茅草和其它几种杂草以及几种小灌木,水边的柴草很繁密,大安坐在自家的门前只能看到个子较高柴草的顶点。柴草微微地点头,那是北风吹佛而使柴草形成的彬彬有礼的颔首致意。大安赏观了一会儿柴草,接着旋转目光便看见人的活动了。有两个大人正在大安家西南边的一户人家的后墙上用刷子刷着大字。那泥土后墙上本来是有大字的,只是那白的颜色不那么显眼了,所以才有两条汉子用白石灰在原来的笔迹上再涂写一遍,以使字迹鲜明耀眼一些。大安南边人家后墙上的字已经涂写得较鲜明了,而西南边人家后墙上的字正在涂写之中。所涂写的字,大安当然是不能全部认识的,只认识其中很少的几个字。大安所认识的几个字,是从宝余、汪豆、吉晞等几个比他稍大一些的人那儿直接或间接学来的。因为那时的家长,还没有形成“不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的具有预见性前瞻性的教育理念。在大安南边人家后墙上的“阶级斗争,一抓就灵”几个字,大安只认识一个“一”字;大安西南边人家后墙上的“X主席万岁”几个字,大安倒是全部认识的,因为那时的教育者,首先得先教孩子认识这几个字,学会了这几个字的孩子或大人,往往也是有意或无意地先把这几个字教给其他人。大安在自家的门旁捡到了一个一寸来长的粉笔头,很是欢喜,简直跟后来的孩子买到了一款心仪的手机或电子玩具一样。这粉笔头是宝余、汪豆他们遗落下的,要是在其他的某个时候,大安向他们是很难讨要得到的,而今天就轻易地捡到手了。大安手拿着粉笔头,就着自家的灰土墙写起字儿来了。字迹无疑是歪歪扭扭的,笔画也不规范。他先写了自己的名字“杨大安”,这是他父母亲教给他的,宝余、汪豆他们也教过他几次。杨大安的“杨”字,笔画很有些不对,但也不会造成误读。他把名字写了三遍之后,似乎觉得有些无聊赖了;就把粉笔头拿在手上想写其他点什么,可一时又感到不知写什么好,于是扭头朝旁边看看,这时,他看到他家西南面人家后墙上的“X主席万岁”了。他也许是想照着写一遍的,但看到那个“席”字太难写,于是就退缩了,鬼使神差一般地只写了“万岁”两个字。这“万岁”二字跟他前面所写的名字连起来一读,就成了“杨大安万岁”了。大安不知道,他正在写“万岁”两个字的时候,他的后面站着两个大人,并且都是当时造反派中的骨干人物。
  大安写完后,正想退后一两步欣赏自己的书法作品时,他的双手一下子被反扣到了背后。由于他背后的大人用力干脆而猛烈,他的骨瘦如柴的小臂膀确实被弄疼了。他扭头一看,他背后的大人也正怒目而视着他。他正想询问身后的大人为什么要反扣他的双手时,他后面的大人已高声地吼叫起来了:“你小兔崽子!你竟敢跟我们最最敬爱的X主席一样吗?X主席他老人家万岁万岁万万岁,你竟敢写你万岁啊!你小反革命分子还不赶快低头认罪啊?”
  大安一下子似乎没有听清楚,于是连哭带喊地说:“我,我写我名字的……”
  大人吼道:“你小兔崽子!你还嘴硬!你的名字后面写‘万岁’干什么?”
  到这时候,大安才把他的名字和后面的“万岁”两字联系了起来,他顿时觉得这样似乎大大的不妥当了。但到底是怎样的不妥当,在他六七岁的脑袋里,实在是有些弄不清。
  
  这起严重的事件,在当时被当成了一个特殊的案件,被视作了阶级斗争的新动向。大安的老子杨泽林,高呼口号打倒伟大领袖的夫人;大安的母亲在买领袖的石膏坐像时,竟用破布带子勒住了领袖的脖子,想把领袖置于死地的用意是不言自明的;六七岁的大安,竟然想跟伟大领袖平起平坐,在墙上写自己万岁,其污蔑领袖的险恶用心一定是他父母亲教的。于是,先前由整天关押而改为回生产队接受监督进行劳动改造的大安的父母亲,也跟大安一起,重新被拘押了起来。
  一家三口人,被关进了同一间破旧的牛棚。三口人被关进同一室,是因为当时空着的房子实在是难得。而原先跟大安的父亲杨泽林同关一室的侯玉同、江瑞青两个坏分子,因为他们在接受监督劳动改造期间没有再犯新的罪行,因而并没有重新改为全天拘押。
  一家三口人成天在牛棚里痛哭流泪哀叹懊悔。几乎每天,都要被押出去批斗两次。这样的进行了两个星期。而后,一家人均被改成了回生产队接受监督劳动改造。
  还是大安的母亲机灵。回家后不几天,她就主动去找大队的周川顺主任:“周主任,我是专门来向您回报思想的,我家三口人都彻底认识了自己的罪行了。特别我家大安,你别看他人小,他不但自己认了罪,还主动要求我们劳动改造要彻底。他说,如果我们不好好劳动改造,他就与我们划清界限,不做我们的儿子……。周主任,你们是不是能够考虑考虑,根据我一家人劳动改造的情况,先把我家大安的反革命帽子给摘掉;而我和杨泽林呢,让我们再改造改造,多学习学习……”
  周川顺当然是听出泽林老婆这番话的精髓了。他想:“这婆娘是想让她儿子先摘掉反革命分子的帽子,然后再慢慢找机会摘除她和泽林的反革命帽子,最后全家人完全得到解放。”他这样想过之后,对泽林老婆说:“好的。你们要好好接受改造,我们也争取早点给你们摘帽子。我会尽量把情况上报,争取宽大处理。不过,”周川顺压低了声音说,“当着广大群众的面,在革命群众情绪激烈的时候,我们对你们的批判还是要严肃的。你懂不懂啊?”
  “懂的,懂的。”泽林老婆连连点头说,同时眼光里传递了那种“我还愿意跟你保持身体关系”的意思。
  大约半个月之后,在全大队社员集中开会的时候,周川顺领着大家学习了几条领袖语录,而后把杨泽林夫妇及其他几个坏分子押到了前台,批判了一通。接着,周川顺在前面的主席台上高声地宣布说:“鉴于小反革命分子杨大安改造表现较好,还能够跟父母亲划清界限,根据上级革命委员会的批准,我们摘掉杨大安小反革命分子的帽子,让他将来也成为一名革命群众,使我们革命的队伍不断壮大!请大家鼓掌欢迎!”
  于是大家鼓掌欢迎,声音极为的响亮。
  七岁的杨大安懵懵懂懂似懂非懂的听着众人的掌声,他隐隐约约地感到自己终于成为了一名正常的孩子了。周川顺命他向领袖像和台下的革命群众敬了礼。
  大安获得了自由,不久大安的父母亲又被监督劳动改造了一段时日,而后就渐渐地被放松了监督,再之后就几乎成了一名正常的社员,做稳了一名时常起早贪黑地劳动而食物仍然短缺的劳动者。
  自从大安被摘除了反革命分子的帽子,用不着在大人们集会时被押解去挨斗之后,他似乎又回到了大自然的怀抱了。孩童大概是不太容易回忆往事的,大安的因书写反动标语而被拘捕被批斗,在经过了一些时日之后,他似乎基本忘却了,连噩梦也没有做过一次。不过,所谓梦,有人把它分成了潜意识的梦和显意识的梦,大安有没有做过潜意识的梦呢?这实在是无从知晓的了,但显意识的噩梦,他似乎确实没做过。大安的母亲是如何用尽心机和手段使大安早点释放的呢?大安也是无从知晓的。
  在大安被释放后不久,大安母亲就开始报答周川顺主任和生产队长的恩情了。在具有刑侦学专业知识的办案人员看来,同一犯罪团伙其犯罪手段往往前前后后都是相似的,而大安母亲报答周川顺等人的手段也是前后一致的。她在走到被称为“同儿里”的那片草木地边缘的时候,周川顺也就尾随在她的身后了。她此时虽然仍被监督劳动改造,但差不离已经成了半自由状态的人了。跟上一回一样,周川顺依然首先轻轻咳嗽了一声。周川顺走到了她的面前,一句话也没有讲,就把她朝草木湖海的极深处拉。她甩掉了他的手,她示意会跟着他走的。于是不多久,两个男女就藏到了草木湖海的极深处,由当着众人面的两个政治色彩浓浓烈烈的人物而变成了纯然生物学意义上的人了。跟上次犯罪的情形依然差不多,周川顺叫大安母亲用手扶住一棵树,而他自己在她的身后扯下她的衣裳,并且仍然是两层一起拉下。跟上次犯事情况不同的是,这一回周川顺跟大安母亲正在进行男女之间的好事的时候,在草木密林深处多了一双窥视的眼睛,这双眼睛就是大安家所在队生产队长的眼睛。生产队长本来也是尾随着大安母亲的。在众人的眼前,队长跟大安母亲说话,往往都是教育她好好劳动改造,争取早日从宽处理之类的话,都是带有浓重时政色彩的话,而如果离开了众人的视线,特别是到了被本大队人称为“同儿里”的草木丛林这类地方,作为生物本能的人性就会占领上风了。——难怪有人说,试图改变人性,最终都会遭遇失败。生产队长暗中跟随大安母亲的目的,和周川顺是一样的,都是为了身体的需求。生产队长在尾随大安母亲的时候,忽然发现了大安母亲和周川顺的幽会,这使他顿时爆燃起了嫉妒之火。——可惜得很,当时的国人反腐败的手段或方法远远没有几十年后这么先进。当时的生产队长不能也想不到拥有一台摄像机,在全国大大小小的城市或乡村里,也几乎没有安装任何监控设备。当生产队长窝了一肚子嫉妒之火的时候,他想到了喊人,想到了捉奸,但转念又想到:如果自己一叫喊,两个男女快速地穿好衣服,而后什么事儿也不承认,也许还会反咬一口,说他生产队长图谋不轨,结果自己定会遭遇大殃,而自己又是周川顺的下级,因为跟女人的一次交媾而得罪了上级,这就等于是赔了血本了。再说,泽林老婆又不是自己的老婆,只要自己能睡到她就不错了,何必计较她也跟别的男人。于是生产队长压住了嫉妒,改为偷偷地窥视了。当他在远远的草木地里看见周川顺在泽林老婆的身后重复着相同的动作的时候,他就感到了几分滑稽和可笑:“他妈的,活像是两条狗子!”
  周川顺和泽林老婆的好事完成之后,周川顺向西北走去,也许是到他的大队部去罢。而泽林老婆则向家的方向即东边走去。生产队长弓着腰,从南边向北边急窜,一下子站到了泽林老婆的前面,把泽林老婆吓了一跳,一下子停住了脚步,瞪着眼,同时红了脸,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还是队长先开了口:“刚才,你们在做什么的呀?”
  泽林老婆微微低着头,不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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