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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名称:杨家梦影      作者:文化老狗      发布时间:2016-05-28 20:46:17      字数:4219

  当日,巡逻的红卫兵把这件事回报给了他们的司令,司令对这件事似乎兴趣不很浓,他只下令给泽林老婆戴了一顶白纸和竹篾子做的大约有一米左右高的高帽,押着她在全大队游斗了一通,而后就把她交给了生产队,让她在生产队劳动改造了几个月,而后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就在泽林夫妇即大安的父母被监督劳动改造期间,大安简直成了孤儿一般没人照看。大安的爷爷奶奶虽然仍在人世间,但爷爷奶奶也有他们的生计,不能一天到晚地照看大安,只能偶尔地看护一段时间;大安的父母白天因挂着牌子劳动改造而几乎看护不了大安,只是到了晚上的时候把他寻回家,给他点吃的,而后把他安顿到铺上睡觉。大安,简直成了一只野生的小狗或小猫了。他有时候坐在自家门前的地上,一坐就是老半天。庄稼还没有成熟的时候,他就开始呆望着庄稼,飞翔自己的想象。麦子刚抽穗的时候,他就想:穗头发黄了,再过几天麦子就可以吃了,这是母亲对他讲过的;高高而绿绿的玉米杆的腰间开始长出带胡子的棒头时,他就想:再过几天,把棒头外面的衣裳撕掉,然后放在锅里煮,手拿着棒子啃上面的玉米籽儿,那味道真是好极啦。或者,或者把玉米棒头放在锅堂里面用火烤,那烤出来的玉米味道就是不一样,也是非常的好吃。类似的事情,母亲都对他讲过,或者,有的事情,他已经经历过了。当然,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他也不是全部待在家门口的。田间,田埂上,沟坎里,小山的土坡上,草木丛里,几乎都成了他的领地,而并没有其他大型动物跟他争夺领地,他没有猎杀其他大型动物,因为在这长江下游平原一带,跟非洲的大草原或美洲的亚马逊河流一带是有所不同的,这里的人们从来没有见到过大象、老虎、狮子、猎豹等的影子。因为这些大型动物也许从未光临过长江下游平原,因此,五六岁的大安也并没有成为这些大型动物的盘中餐。有一天,他呆坐在家南边的一条小河的沟坎上,沟坎的坡地势相当平缓,并没有滚落到河水的危险。即使滚到河水里,河边的水相当的浅,也很清澈,即便是少年儿童,也没有被淹着的可能性。大安坐在河边的半坡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小鸟在柴草和小树木间自由地穿梭着,有时候还发出悦耳的啼叫声。忽然的,有两只黄黄的小鸟,在一棵枝桠繁多而茂盛的小树上,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地跳腾飞跃着,一只小鸟一跃而停歇到另一只小鸟的身上,一上一下两只小鸟,上面的小鸟用喙啄住下面小鸟的头上的绒毛,同时张开了双翼拍打着。下面的一只鸟缩着头,好像是心甘情愿地被啄住似的。这一幕图景太有意思了。晚上,大安兴致勃勃地对母亲说:“妈!今天我看到鸟儿打架了!一只鸟儿踩到了另一个鸟儿的身上,还用嘴咬住了它头上的毛!那另一只鸟儿后来就飞走啦,也没有倒过来踩它咬它!唉!有一只鸟儿太凶,有一只鸟儿太可怜!”母亲眨了几眨眼睛,终于听懂了。她对儿子说:“有好多东西到你长大了你才能懂的。那不是鸟儿在打架,它们是一家人,它们是闹着玩的。那下面的一只鸟儿是雌的,它后来就会生下蛋来,那蛋后来就会出来很小的鸟儿,那小鸟再慢慢地长大……”大安疑疑惑惑似懂非懂地望着母亲:“是这样的吗?”
  夏日的晚上,农人们为了躲避草屋里的焐燥和烦闷,就卸下门板,在屋子旁或门前摆上条凳,搁上门板纳凉。晚饭喝了两碗稀饭之后,大安被他母亲安排到了搁着的门板上面坐着乘凉。一个时辰之后,母亲忙好了家务,也用凳子坐在门板旁纳凉来了。这时的大安正躺在门板上呆望天上的星星。那时的空气不像后来这样污浊,能肉眼看见的星星真是繁密得如花园里闪烁的小花朵。母亲坐在门板旁用蒲扇不时地给大安拍打着蚊子。一会儿,母亲指着天空的一条宽宽的乌蓝而泛白的带子说:“这是一条大河,有人叫它银河。”大安细细地用眼光扫视天空,终于看出一条银河来了,他在想象着河水缓缓流动鱼儿在其中自由地徜徉。母亲又指着一颗星说:“那是牛郎星。”接着又说:“这边的一颗是织女星。”母亲继续说:“织女星是天上的一个仙女变的。这个仙女共姊妹七个,她是最小的一个。她下凡跟牛郎结了婚。结果被她母亲王母娘娘知道了。王母娘娘在他们中间用金钗一划,就形成了这条大河,让牛郎在那边,织女在这边,使他们夫妻两个不能团圆。只有到了七月初七的时候,让不会说话的孩子躺在茄子田里朝天上看,才有可能看见牛郎和七仙女相会的情况。”
  大安瞪大眼惊奇地问道:“那让我躺在茄子田里能够看到牛郎和七仙女吗?”
  母亲说:“要是不会说话的孩子才可能看见。你已经六岁啦,怎么可能看见呢?”
  大安感到十分的遗憾,怨自己长得太大早已学会了说话。
  母亲又指着天空对大安说:“那边,有三颗星,中间的一颗大些,红红的,而两边的小星有点向旁边偏去,看见了吗?”大安竭尽目力向空中看去,终于看见母亲所指的星星了。母亲又指着另外三颗成一条直线的星星,大安也看出来了。母亲说:“那三颗不在一条线上有点歪的星叫‘灯草星’,而那呈一条直线的三颗星叫‘石头星’。”
  “为什么这么叫呀?”大安好奇地问。
  母亲:“这里面的故事就长啦。在天上,有一户人家,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是前娘生的,二儿子是后娘生的。前娘当然是不在世了。有一天,这个后娘就叫两个儿子挑东西过银河。这个后娘就让前娘生的大儿子挑了一担石头,而让自己生的小儿子挑了一担灯草。——灯草,是多么的轻呀,她让自己的儿子轻轻巧巧少花力气。哪想到,到了银河的大桥上,大风刮起,灯草被风吹得飞动拉扯起来,小儿子站立不稳,不能迈步向前,而挑石头的大儿子却因石头沉沉的而稳步走过了大桥。你瞧:那挑灯草的小儿子眼睛都哭红了,扁担都挑弯了,也不能过银河呀!……”
  大安想象着小儿子流泪的样子,同时感到浑身使尽了力气也不能举步前进的艰难。母亲看着发呆的大安说:“人还是不能有两样心啊。”大安没有透彻理解母亲这句话的意思,他在想象着:天上原来也有人家啊,有河,有水,有桥,一定有草有树,有野兔,还有各种鸟儿和鱼……
  鸟儿翩翩飞动,鱼儿自由自在游来游去,大安还没有想象停当,呼吸的节奏就变得均匀了,他沉入到梦乡一角了。到下半夜凉意加重的时候,大安的父亲就把儿子抱到了屋内的床上,给他赶走了蚊帐内的几头蚊子,又把蚊帐门用木头夹子夹紧,以防蚊虫从缝隙里钻进蚊帐袭击熟睡的孩子。
  等到大安睁开双眼望着蚊帐顶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父母亲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外出干活儿了。大安一骨碌下了床,走到尿桶前,没有像成年人那样用手扶住鸡鸡,而是把小鸡鸡直接对着尿桶,一边用手揉着眼睛,随着尿桶里滴噜噜一阵响,他解决了憋得慌的问题。那时乡下的男孩,未必全有洗漱的习惯,大安的早上不洗脸,也是常有的事。他看到小杌子上有一碗粥,知道是父母亲留给他的早餐。他用双手端着碗,很快就喝了下去,不曾像成年人那样需要咸菜。一碗稀粥下了肚,也无所谓饱与不饱,反正就是这么多。但大安已经感觉到大半饱了。大安把他家的门关了起来,在外面搭上了铁扣子,这是父母亲关照过的。但是大门并没有上锁,这并不是因为全社会的人都能做到路不拾遗,而是因为简直无“遗”可拾,即使是屋内,也简直无东西可盗。大安关了门之后,就沿着小田埂向西向南走去,那里有曲折蜿蜒的小河,也有草木丛,甚至还有野花儿。这时候,外面庄稼和草木上的露水已经干了,但太阳还不甚火辣。大安就坐在一处平缓的沟坎腰间,看清澈河水边上的小小的游鱼。有一两只细长腿的小水鸟从水面上掠过,飞向小河对岸远方的柴草丛里去了。大安想看到以前所看见过的一只鸟儿蹲在另一只鸟儿身上的情形,可是,那种情况当天并没有发生。他似乎有些淡淡的失望和落寞了。“大安,你在做什么呀?”大安忽然听到有人叫他的声音。声音是从东面传过来的。大安扭头一看,原来是自己家北边的叫久绿的女孩。这个女孩跟他同年龄,只是生日比他大几天。小女孩一只手拎着一只小竹篮,另一只手拿着一柄小锹。小篮子里已经被扔进了二三十棵野菜了。看样子,女孩子一般都懂事早些,久绿已经能铲野菜了。不管是她出于主动,还是家长指派她所为。
  “你干什么的呀?”当久绿来到大安面前的时候,大安这么问。大安对久绿所干活儿的性质、作用及意义似乎还不能认识明白。“我铲野菜呢,你还看不出来啊。——大安,我家北边河边那几棵柳树上有知了,你能帮我捉一个吗?”
  大安:“能啊,但现在没有叫,不好找。等到中午天热的时候,它就可能叫。它叫的时候,就容易找到了。用蜘蛛网一罩,就抓住了。如果不在高处的话,用手一摁,也能抓到,但手要快!”
  久绿:“那你今天中午给我捉一个。昨天,宝余捉了一个,他给汪豆玩了,却不给我。他们头靠头一起玩,还不让我看!”
  大安:“我给你捉知了,你给什么东西我吃呀?”
  久绿:“我有什么给你吃呢?我家里什么也没有呀!——我教你拿么儿,你不是不会拿么儿么?”
  大安:“我才不想学拿么儿呢,有什么意思啊。”
  久绿:“怎么没意思啊?还可以比赛呢!我先拿给你看,后我再慢慢教你!”说完,久绿把竹篮和小锹放到了一边,自己从打了几处补丁的裤子的右袋里拿出了十来个螺蛳壳。接着,她就着一处较平坦的地面,开始了她拿么儿的表演。她把一只螺蛳壳抛向空中,而后迅速抓住地面上所有的螺蛳壳,在抛向空中的那个螺蛳壳还没有掉到地上的时候,她已经抓住了那个正下落着的螺蛳壳。有时,几个螺蛳壳同时被抛向空中,她捉住地上的螺蛳壳之后依然能逮住空中的螺蛳壳。——这种游戏,抑或也属于一种杂技,大概人类学家、民俗学家、儿童行为学家们也许从来没有探究过。这类传统游戏的意义及其缺陷,而今文明且富裕、腾达的人大概也无暇顾及或不屑于顾及了。
  大安看着久绿拿么儿的情形,觉得也还算有点意思,并且感到久绿也有些本事,能把那些螺蛳壳玩得滴溜腾跃,磕磕作响。不过,这时,大安又很快定着目光,呆愣住了:因为久绿裤子本来的破烂,加上这时久绿张开两腿坐着,裤子几乎没有声响地撕裂了开来,久绿两腿之间最私密的部分已经完全暴露在大安的面前。——若干年之后的演员、模特及其他行业的美女们有意或无意的展示或走光,绝对没有达到大安眼前的这种程度。大安呆呆地望着久绿的私处,觉得新奇又怪异: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的呀?怎么跟我的下面一点儿也不一样的啊。久绿拿么儿停下之后好久,才感觉出大安在盯着她的两腿中间看。她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裤子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完全裂开了。她本能地感觉这不好,兴许也是女性自我保护的本能,她站起身,挎着她的小篮子,拿起小锹,朝她的家走去。一会儿,大安也离开了这里。两个衣裳灰黯且破烂的不同性别的孩子各自回了自己破败草房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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