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心动红颜

　　当她把经她的手又重新回了锅的饭菜，端到我面前时，我差不多惊呆了。那是一双什么样的巧手啊！竟能如此翻云覆雨？后来，当我有机会紧紧握住她那双葱管般细白如玉的小手，并把它紧紧按在我心口窝上的时候，我才知道那是一双能够发出电流的手，一股簌簌的电流，不知不觉间像是流进了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浑身的血液就好似沸腾起来，开始无边无际地燃烧------
　　可是，在那天早上那个时候，我却不敢去握她那一双令我神迷的雪白的小手。只是在当天晚上的梦境里，感觉到有一双细软的小手，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把一种迷人的气味，吹进我的身体里，使我心醉神迷，飘飘欲仙。
　　但是我却清醒地意识到，我是在作梦。不是白日梦，而是黑夜梦。
　　不过，自从那天以后，两个人似乎是心照不宣地约定好了似地，都尽可能早早地回到家里来。她没有再去找那个杂货店店主老头的几个儿女，我也一上完课就急匆匆地往回赶，王老师一迭连声地喊我再杀二盘，我头也不回地说有点事，拔腿就往回跑。果然如我想像的那样，她已经在厨房里合上面了。我就帮她摘菜，眼睛盯住她的手盯盯地看，直看得她有些不好意思，两腮绯红绯红的，更是只低垂着头揉面，不看我一眼。
　　打从这天起，我们两个人就好象有了个不成约定的约定，她做饭时，我就在她旁边看，或是帮助她打点下手。她好象也非常乐意叫我在她身边看她，不仅不像开始那时候，总是有意和我拉开些距离，而且还总有意无意地找个什么机会，能使两个人凑得更近一点。有一天我看见她端着一个大盆要去倒水，就赶紧跑过去帮她，两只手却一下按在了她的手背上，她没有躲闪，直到倒完了水，我也没有放开，她也没有把手抽回去，只是脸涨得通红，像一个刚刚恋爱的小姑娘一样，羞答答地让我握着，眼睛却瞅着别处。直到放在煤球炉子上的水壶烧开了，吱吱叫起来，她才从我的手掌里抽出手，赶过去取下水壹，却又扭回头来脉脉地看了我一眼，嘴角羞涩地笑了一下，就又去做饭了，
　　那天晚上，我在房间里批阅作文，她破例，也是第一回，主动来到我的房间，把手里端着的一碗红枣黑木耳莲子汤送到我面前，轻轻地说：这是我从山里采的野生黑木耳，莲子也是绿色食品，你尝尝，要是爱吃，哪天我再上山去采一些。一下过雨，山里的新木耳就都长出来了。
　　刘金玉今天没有像往常那样，总是穿长衫长裤，而是穿了一件白地中间点缀些粉红小圆点点的短袖汗衫，所以比平常裸露的地方就多了一些，我才得以看见了她身体上比平日更多的地方。而当我看见她那半截雪白如玉的胳膊，和脖子下面的一小块肌肤时，我不能不再一次地惊呆了，她的身体——这时候我还只是看见很小的一小部分——简直就是一块美石璞玉雕刻而成。
　　这时我不知为什么又想起了陆小美，恰恰是跟这两个人，一个外露一个内敛的性格一模一样的是，她们的身体的美也是一个外露，一个内藏。陆小美的娇小玲珑，妖娆妩媚，张扬疯狂，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抗拒的，只要她喜欢和愿意，是没有一个男人能不为之倾倒和迷醉的。而刘金玉的美却是深藏而不露，若是你不能深入进去，深入到她的内心和心灵深处，你看见的顶多只是一个俊俏女人，一张经久耐看越看越觉不同导常的面容，而绝难看见她深藏在厚厚衣服之下，隐密内心深处之中的，那种独一无二的另类之美。所以在不久的以后，我终于窥见到了，她那洁白无暇美玉般的胴体，我才平生第一次认识到，女人的美，不完全在外部的艳丽华贵，而更多的是那种内在的美丽，那种似乎总也看不清楚，但却能够深切体会和感受到的美。
　　不知为什么，当我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我就隐约觉得自己看见了她深藏在身体和心灵深处的独特之美。所以这天晚上她的主动来临，就不能不便我格外激动和感动。我真想紧紧地抓住她的手一直不放，从而把她拉得更近更靠近我的身体，可是我到底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欲望和冲动，装做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把将要伸出去的手强行抽了回来。只是痴痴地盯住她的眼睛傻傻地看。于是她的脸唰一下绯红绯红，垂下头，一声不响地站在我面前。站了好一会儿，又猛一下抬起头来，羞涩涩地瞥了我一眼，一转身，急急地踩着小碎步走了。
　　当以后我们终于得以短暂地在一起渡过一个非常时刻的时候，她告诉我，如果那天晚上——也就是今天晚上，我敢于一下把她抱住的话，她是不会拒绝的。然而，我却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勇敢，仅只限于在心里想入非非而已。无怪乎陆小美常常讽剌我说；你就是个伪君子，心里想的火急火燎，却还装做像个正人君子似的，假正经。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就这点，你们这些假腥腥的男人，真还赶不上那些个没多少文化的野男人，他们知道自己是半个野兽半个人，不像你们这些假斯文的男人，老觉得自己像个人儿似的。心里想的可都不是人事儿。
　　陆小美虽说只是中专毕业，还是上外县考的试，成绩也是大大注水的。可是她的有些理论，你真是不能不佩服。就如男人一半是野兽，一半是人的理论，我在大学里就没学过。虽然我的哲学老师曾经去过罗马尼亚留学，获得过博士学位，却从未教过我们关于人的本质一半是野兽的理论。所以面对陆小美，我常常汗颜，自愧弗如。
　　打那以后，我对自己才算有了一个比较全面的认识，认识到自己也是个一半是野兽一半是人的男人。
　　著名作家张贤亮先生却说，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不知道和陆小美的理论相比，谁对谁错？孰是孰非？是相辅相成的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呢，还是彻底对立的矛盾的不可调和的两种理论呢？
　　不管怎样，打这以后，我们两人却都不那么拘谨了，也不会一见面就互相脸红，目光相互躲闪，明明想看对方却又把脸故意扭过去看着别处。现在我们可以面对面地站着，面对面地对视，面对面地说话，甚至于能够在一个小桌上吃饭，不必像以前那样，她故意早早地先吃完，让我能够自己单独吃，以免我拘束，不好意思，不舒服。
　　现在她知道我总是找机会想和她在一起吃饭，乘着吃饭的时间，能够多说上几句话。而我也发现，我的这种心里，其实她也同样有，也总是希望能有更多的机会和时间，和我多在一起相处，一起多呆一会儿。所以我们两个人只要可能，就都争取早一点回家，早一点见面。只是她说什么也不让我干家务活，说那是女人干的活，男人应该干大事。我说我没什么大事，上完课就完成任务了。顶多晚上批改点作业。反正晚上有的是时间。她说不对，我看见你每天晚上都要看书，有时候我半夜起来，还看见你屋里点着灯呢。我就说我是在看一些闲书，睡早了也睡不着，就看一些文学作品诗歌小说什么的，打发长夜而已，她听后只是莞尔一笑，两个本来看不见的小酒窝就显露了出来。说了一句有点莫名其妙的话：多好啊！真好！
　　我不知道她说的“多好”和“真好”是什么意思。直到我在她房间里发现了几本书，我才知道她说这话的意思和深刻含义。
　　我可以而且敢于进入她的房间，也是打那次我们两个人敢于面对面以后，敢于在一个小桌上吃饭以后。或者说是陆小美窝囊废的声音又一次在我耳畔响起来以后，我觉得我没有理由不坦坦荡荡地面对一个，与我同住一个院子里的女人。那天我甚至于在学校旁边的山根底下采摘了一束野花，就是那种本地人称之为达子香的映山红，可是当我走进她的房间的时候，我的这一束颜色单一的野花却有点相形见绌，因为她的屋子里，窗台上，小木桌上，甚至于炕沿上，都摆放着一些玻璃瓶子，玻璃瓶子里插着的都是各种各样五颜六色的山花，斑斑斓斓，绚丽多彩。
　　房子虽然是很老很旧的半砖半坯的老房子，却收拾得窗明几净，整洁舒适，每个角落都飘逸着烂漫山花馨香的气息。
　　我有些惊呆了，因为这和她有些土气的衣着打扮很不相称。在我和她接触的这一段时间里，她给我的印象一直是一个纯朴无华的女人，和陆小美的流漫风流，没有一点相同之处的朴素女人。
　　想到这儿我却自己噗哧一声笑了，笑自己的无知和浅薄。难道衡量一个女人是否美丽，是否漂亮，是否气质高雅，是否风流浪漫，就仅凭穿着打扮，仅凭举止言谈，仅凭外表的一些印象吗？
　　岂不是更肤浅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