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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生死之爱

作品名称:多少事,欲说还休      作者:千山风雪      发布时间:2016-05-25 20:06:53      字数:3263

  爹没辙舅没辙,小韩杏儿也愁得抠下了眼窝窝。
  偏偏杏儿娘的老病又复发,坐不住躺不下,饭也吃不下,捣气捣得脸通红,女儿看了心揪揪着疼。赶紧又去请刘长福号脉抓药扎银计,别看那刘长福走路点着一只脚,三代祖传的针法,十里八村独一无二。长长的几根银计,捏一捏,捻一捻,倏地一下扎下去,再搓几搓,捻几捻,不大一会儿,娘的心口窝就不堵了,不疼了,就能喘上气了。又煎上二副汤药,苦苦地喝进肚,娘就能躺下睡个好觉了。
  哪一回娘犯病,就只有刘长福能扎古好。刘长福那几根长长的银计,一扎一个狠,一扎一个准儿,一扎就能缓住疼,一扎就能扎好病。比啥样的西药片片都好使。可是上回抓的药,还一分钱没还上,一回回颠儿颠儿跑过来扎计,还一分钱就诊费没给。刘长福好说歹说说不要,可欠人家的债,短人家的情,何年何月能还清?那刘长福,三代祖传中医,现如今就只剩下他孤身一个人儿。爹死得早,娘也死得早,腿肚子上贴灶王爷——人走家也搬。吃完了上顿不知道下顿上哪儿去找。杏儿娘也让,杏儿爹也让,一个劲儿叫刘长福家来吃。添双筷子加个碗,费不了多少事,也费不了几粒粮。
  却瞥一眼灶坑门儿前正忙活着的小韩杏儿,白白的脸子一下子红到脖子根儿。三脚二步就慌慌走出门。点着脚儿就不敢再回头。不回头也得再回头。娘的病离了刘长福,没人能治得了。
  一个刘字掰不开,刘钰鑫的娘小学老师一下子就有了辙。说辙就有辙,一个盘算就一举两又得。何不做个好事,成人之美积个德。那小学老师不光有一个三寸不烂之舌,还有一颗足智多谋之心,还有一套两全其美的计划。这两全其美的计划,连副书记都击节赞叹。又是支书和妇女主任作大媒,又有公社领导主婚带证婚。迅雷不及掩耳,趁热打铁铁才硬。说行就行,说办就办。说娶就娶,说嫁就嫁,一个倒插门女婿,就一插插进了老韩家。再不用心急火燎救火救命地跑去请三代祖传中医给娘救急。也不用颠颠地点着一只脚尖颠颠地往老韩家住的下屯跑。随时犯病随时治。亮闪闪的银计,拳豢的心,娘的心口窝里跳动着女儿的心。娘却低一声高一声地悲悲戚戚:杏儿啊,我的儿,是娘害了你呀!
  小韩杏儿赶紧紧紧搂住娘:没有娘哪有小韩杏儿?死人堆里捡回条小命儿。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娘是亲娘,爹是亲爹。娘是杏儿心肝肝儿上的魂儿,杏儿是娘心尖尖儿上的肉。娘身上的病,也是杏儿身上的疼。娘的心疼,杏儿的心尖尖也痛。
  儿呀儿,娘知道你心里早有了可心的人儿。可那可心的人是天上的人。儿长不出翅膀腾不了云,黑土地上的树叶叶,再飞也飞不上山尖顶。苦了我儿的痴心,苦了我儿的情。娘的心咋能不疼。
  娘啊娘,可心的人就要可心地爱,有啥比天还高?有啥比地还广?有啥比哥的前程还重要?儿不嫁人,哥不穿军装。儿不嫁人,哥的心不死。九条牛也拉不转的拗性子,会毁了倔哥哥的一生。为了哥的幸福哥的前程,儿又有啥个舍不出?又有哪样不能行?哥的幸福就是儿的幸福,哥的一生就是儿的一生,儿心虽苦也觉甜,儿命虽薄也心甘。一百个情愿一百个值。今生今世不改变。
  九条牛也拉不转的倔小子,终于被拉回了金光道。金光道一去就不复返。不复返的人,却难有不复返的心。心窝窝里藏着个忘不了的心上人儿,忘不了的人却就是忘不了,今生今世就爱那么一个人儿。爱的人儿早已经是人家的人儿,兴许早已经是孩儿的娘,人家的人咋就老是挂在自己个儿的心尖尖上?空空落落一颗心,一颗心碎八瓣儿,每一瓣儿上都有那个人。完完全全陌路上一个人,却完完全全放不下一颗心。就差一点点把个单独开着的教练机,一头撞向山尖尖同归于尽。
  却不知,肚子里的孩子还没落地,那能给别人治病的刘长福却没能治好自己的病。娘也走了,爹也去了。呱呱坠地的小小女孩儿,既没见着姥姥姥爷也不知道爹是个啥模样。韩杏儿给女儿起个名字叫金玉。没人去推测名字里头有个啥含义。为啥有金还有玉?是刘钰鑫的根还是刘长福的苗?反正一个刘字掰不开。铁板上钉钉是老刘家的后。
  还有一个老刘家的远亲叫刘功德。去年死了媳妇,又成了跑腿子单身一个人儿。人又老实又本分,又有手艺又是干部又是吃皇粮。一说合就说合了个八九不离十儿,只要把我的小金玉当成自己个儿的孩儿,韩杏儿当牛做马吃糠咽菜咋都行。刘会计没儿没女没说道。从今往后金玉就是我的亲骨肉。
  视如已出,疼爱有加。小小的小女孩儿就有了一个不是亲爹的亲爹。韩杏儿感恩戴德勤奋持家,却也把个日子过得红火火。那年月煤炭是个金贵的物件儿,凭证供应还常常得托人才能买到。于是韩杏儿就也跟着一些个老娘们,上火车道线上去扫煤面面。那是从路过的煤车上洒落下来的。去一趟扫一小面口袋也够做两顿饭的。
  这一年早已经搬进城里的副书记和小学老师,终于给当飞行员的儿子说好了一房媳妇。也是个公家人,也是个干部家庭,也是个俊模俊样的俊妮子。奶奶打信说大孙子要是不回来娶媳妇,她死也闭不上一双眼。
  于是一去不复返的飞行员还是复返了。复返回来的飞行员。一踏上双山县的黑土地,眼窝窝里还是止不住湿漉漉。贴身的衣兜兜里掏出雪白雪白一方小手帕,却舍不得抹一抹湿漉漉的眼,湿漉漉的眼看见了一针一针绣在上面的一对比冀飞翔着的蝴蝶。仿佛又听见了杏儿那轻轻柔柔的声音轻轻柔柔说着的一个故事:梁山泊与祝英台----眼圈圈儿就红,心尖尖就酸。
  眼圈圈儿红了又红,心尖尖儿酸了又酸,韩杏儿老远老远地站在老远老远的地方,老远老远地只想看一眼,那一身四个兜兜的草绿色军装是个啥模样。看一眼,哥红红的方脸盘,红红方脸盘上高高的鼻梁粗粗的眉,黑黑的眼珠大大的嘴,厚厚的嘴唇比炭火热,毛茸茸的胡茬也扎人。看一眼,哥瘦了没,胖了没,又长高了没?看一眼,回家娶亲的哥脸上有笑模样没有?心里头欢喜不欢喜?---
  却就见一挂迎亲的马车披红挂绿,响着叮叮叮悦耳的铜铃儿,朝着铁道线儿飞奔而来。看见了!看见了!看见了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高高身材,看见了那一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的黑黑短发,看见了那一身草绿草绿第一回看见的四个兜兜的绿军装----
  可是,却咋就冷不丁听见了火车呜呜的几声吼叫?人一激灵,马也一激灵。却就看见了那挂迎亲马车驾辕的花鼻梁,一尥蹶子四蹄腾空就疯跑起来,冲着飞驰而来的火车就撞了上去-----
  没来得及喊一声:危险!也没来得及喊一声:站住!娇小小身材的韩杏儿,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死死地抓住马缰绳。不,不是用一双手,而是把整个身子都缠住了马缰绳,死死地勒住马嚼子。不到一百斤重的一个娇小小女人,楞是把个惊了车的花鼻梁,马嚼子死死地勒住一动不能动,不停也得停。不停也得停的迎亲马车就趔趔趄趄停在了道线前,飞驰的火车却停不住,飞驰而过的一瞬间,一个娇小的身子被撞飞出去十几丈远。一车的人没有伤着一个。虚惊一场全都安然无恙。
  安然无恙的一车人,赶紧跳下车寻找那个人。那个人却再也爬不起来站不起身。娇娇小小的一个小女人,哪来那么大力气,那么大的劲?生生就把个千斤重的花鼻梁,勒了个死死不能动。不能动的花鼻梁,救了一车人,救了十来条命。可是那个娇小的小身体,却伤遍了内脏伤着了命。只剩下一口气也要强睁着眼,强睁着眼,是为了看一眼哥身上有没有带上伤?强睁着眼,是为了看一眼哥的绿军装是不是还那么鲜亮?强睁着眼,是为了看一眼哥脸上有没有笑模样?娶亲的好日子,哥要高高兴兴,别冷了老奶奶的心,别辜负了爹和娘。强睁着眼,是为了叫哥别伤心,妹子没伤着骨头没伤着筋,还是囫囵个好好一个人。死人堆里捡回来的命,一个换俩都合算。强睁着眼,是为了叫哥快赶路,别耽搁了时辰叫亲人着急又担心。妹子就这么远远地看着哥哥去接亲。
  躺在哥哥的怀里,直觉得哥哥的胸脯还跟以前一样热烘烘直烫人。她就用她那红红薄薄的小嘴巴,朝哥哥笑了一笑,撒娇似的眯缝着眼睛甜甜地笑了一笑。那时候她躺在哥哥热热怀里撒娇时,就是这么眯缝着眼睛甜甜地笑。笑了一笑的娇小女人就安详地闭上了长长睫毛的大眼睛。长长睫毛的大眼睛就再也没有再睁开。
  刘钰鑫走了,只带着一条雪白雪白的绣着两只蝴蝶的小手帕,和韩杏儿一张小小的照片走了。他告诉家人,他已经娶完亲了。今生今世不会再娶第二个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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