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〇章 艾滋阴影

　　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岳辉宿舍前，上去就敲门。
　　大约一分钟后，我才听到里面有动静。
　　“谁？干什么的！”岳辉在里面没好气地问道。
　　“岳辉，是我！”
　　岳辉听出了我的声音，就拉亮了电灯，并应道：“噢，这就来了。”
　　门，忽地一下从里面拉开了，只穿着三角短裤的岳辉便呈现在我的面前。
　　我不容分说就推门进了屋，急切地说道：“兄弟，今晚，你得帮个忙！叶倩要生孩子了，但咱这医院医生说小孩胎位不正，必须立即送到佟集医院，我看你车在院里，就来找你了。”
　　“啊？嫂子要生了？”岳辉一听我说，不敢怠慢，“好，这是大事，你等我一下，我去穿好衣服。”
　　岳辉急转身到自己的床边去穿衣服。这时，我看到他的床前放着一双白色塑料凉鞋，心中很是惊奇，但他的床上搭着纱布蚊帐，所以就没看清里面是不是还有人。
　　见岳辉若无其事的样子，我也没多问。毕竟他又没结婚，带个女的回来也是正常。
　　岳辉穿好衣服，便把蚊帐掀开一条缝，冲里面道：“我带一元哥去佟集一趟，可能晚一点回来。”
　　里面“嗯”地应了一声。
　　岳辉交代完，就要跟我向外面走，刚到门口，他突然一拍屁股说：“还差点忘了，我开的这车刹车有点问题，下午我想去修的，没来得及，这天又黑，能行吗？”
　　“小心点开就行，黑天，路上人也少。”我说。
　　岳辉歪头想了一下，道：“走，我们计生站找车去，计生站长的司机权大利晚上也没走，我去借他的车用去，他的车也好，是新买的桑塔娜。”
　　“能行吗？”我问。
　　岳辉一把关上自己的宿舍门，自信地说道：“没问题，就是我直接去跟计生站长去借，他又敢放个屁？”
　　说着，我俩就朝斜对面的计生站那里跑去。
　　到计生站，顺利借到车。然后，我和岳辉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乡医院，带上叶倩和二姐，直奔佟集医院而去了。
　　赶到佟集医院，当叶倩进入产科接受检查时，我就对岳辉说：“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们等一会。”
　　“要没有什么帮忙的，那我这就回去了，等天明要是没什么事，我再过来看你们。”岳辉道。
　　“回去吧，路上小心点，有什么事我再跟你联系，别再专门往这跑了。”我说。
　　岳辉走后，产科医生已初步做完了检查。当叶倩被安排住进病房后，医生就征求我们的意见：“胎儿在子宫内的身子是斜着的，如果想顺产的话，估计会有风险，我建议剖腹产，如果愿意剖，现在就能去了。”
　　我就问叶倩的意思。叶倩苦下脸道：“我不想剖腹产，把肚子划开道大口子，那该多疼啊！”
　　医生便笑道：“现在许多人都愿意剖了，既快又安全，你还不愿意剖，想不通。”
　　“之前，你也没带她到医院检查过吗？”医生又转头问我。
　　“检查了，但每次查都没查出问题。”我说，“这胎位不正应该很容易看出来的吧？”
　　二姐便报怨道：“小医院就是不行！”
　　叶倩还是要坚持顺产。
　　只好顺她的意。
　　结果就遇到麻烦了。
　　凌晨一点左右，叶倩被推进产房。我在产房等待着，心里忐忑不安。
　　医生终于出来了，她一脸严肃地对我说：“虽然胎位不正，但孩子还是生下来了，是个女孩，六斤多。但产妇有大出血现象，需要输血。”
　　“输！当然得输！”我有些慌张起来，唯恐叶倩出什么意外。
　　好在是有惊无险，叶倩输完血后，身体就慢慢恢复过来。
　　在病房里，看着一脸平和的叶倩和她身旁的那个初生的小宝贝，我心里的幸福感和自豪感油然而生。
　　一夜无话。第二天上午，我回了趟家，把叶倩“生了”的消息通知了我的父亲和岳父岳母。
　　两边老人自然是非常高兴。岳母还满心欢喜地跟着我来到佟集医院。
　　在路上，当岳母听到我说叶倩生产大出血时，立即担心又心疼地问：“现在怎么样了？”
　　“输了血，现在没什么事了。”我笑着对她说。
　　“你看这吓人不？生个孩子哪这么容易的。”岳母心有余悸地说。
　　然后，岳母又跟我讲她生孩子时，还都是找村里的接生婆接的，要是碰到个难产大出血的什么的，是死是活，那就要看命了。
　　岳母的话让想到我的母亲，母亲生我们姊妹仨时，是去的医院，还是接生婆，她生前没说过，我也没问过父亲。
　　到了佟集医院，岳母和叶倩、二姐三人一起聊家常，见女儿安静地睡了，我便走出病房，到院内转转。
　　走到前院的那个水池边时，听到两个男人在交谈：“那个卖血的三狗蛋怎么这些天没见往这来？”
　　“谁知道的，不会是不干了吧？他这几年可没少挣钱。怎么，你也想卖血啊？”
　　“现在动不动就要钱，咱就在家捣弄那二亩地，哪挣什么钱？有时真想找三狗蛋卖点血去。”
　　听他们说到三狗蛋，我就走过去问他们道：“你们两人是三孔桥人吗？”
　　“是，我们是马湖的。”刚才那个说想卖血的人答道。
　　没容他们再反问我，我便笑着冲他们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在医院住了三天，看叶倩恢复得差不多了，我们就办理了出院手续。
　　回到家后，左邻右舍和同事朋友听到我喜得千金的消息，都来看孩子，送祝福。
　　但也有人说：头生要是男孩就更好了。
　　立即就有人回应道：过两年再生不行吗？一元想多生个孩子，他计生站的人敢来问？
　　叶倩听了这话，就道：“一元又没权没势的，他哪这么大的脸面？”
　　我听了，只是笑。但我心里是认可的：在生孩子这个问题上，计生站的人还是不敢来“计划”我的，就算六亲不认的计生站长，见我说话，都得注意语气。
　　“你看，你是一月一日生的，你闺女又是六月一日生的，都是开头，又都是节日，多好！”一邻居大嫂对我说。
　　别人便都说真好，真巧。
　　“你闺女生在儿童节，小名就叫童童吧？”大姐对我说。
　　我在心里默念了两遍“童童”，就道：“好，就叫这个名字吧，在医院里我们还商议着该叫什么呢，大姐这一说，不错，就是童童了。”
　　众人也附和着说：童童这名字不错。
　　还有人凑到女儿的身旁，小声喊道：童童，王童童……
　　而这“王童童”也在以后成了女儿的大名。
　　按照习俗，女儿出生的第九天，我们办了喜酒宴。
　　在喜酒宴上，魏辉给我带来了一个令我无比震惊的消息：那个卖血的三狗蛋得了艾滋病！
　　“什么，三狗蛋得了艾滋病？”赵五睁大眼睛问，“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一点不假！”魏辉郑重其事地说，“他都在家躺好长时间了，一直在吃药。昨天跟着乡长去他们村检查工作，听他同村的人说的。”
　　这一消息，无异于一个重磅炸弹。艾滋病，在人们的认识中，本来就是个外国人才会得的病，即使国内有，也都离大家非常遥远，而现在，它竟来到我们身边了！
　　“他怎么能得这个病？”有人不解地问。
　　“那还不明白得很？他三狗蛋自已卖血，这几年又当了血头，赚的那些钱干什么去？不还是吃喝嫖赌！有人说，他没事就去市里找小姐玩，你想整天跟那些人混，不染病才怪！”魏辉道。
　　人们的情绪就有些复杂起来。特别是我们这一桌上的人，都是二三十岁的大老爷们，谁没有过找小姐的经历？谁没去过黄窝？三狗蛋难道只是去市里找小姐？
　　我看到盐豆、张毅、陶伟、葛健他们，表情都有些异样。
　　“其实，血液也能传染，他三狗蛋又是个卖血的，也许是针头没消毒的原因。”张毅道。
　　张毅的话让我的心一下子提了上来：叶倩生孩子大出血，不是也输血了吗？而之前，三狗蛋就是在佟集那里卖血的。
　　想到这里，我觉得身体从上到下猛地一凉。
　　席宴结束后，我没把三狗蛋得艾滋的事说给叶倩听。而是在过了几天之后，以复查身体为名带着她到市里的医院进行了相关的检查。检查结果显示：一切指标正常。我如释重负。
　　回家后，“艾滋”这个词便渐渐在我心里淡化了。
　　半年后，听到三狗蛋的死讯，我才又一次体会到艾滋病的可怕。此后不久，又听到有几个三孔桥病人因在佟集医院而染上艾滋的消息，病人及其家属联合起来去医院讨要说法，惊动了市、县有关部门。紧接着，各级媒体都对此事进行了报道。
　　对于艾滋的恐慌，在整个三孔桥及周边乡镇弥漫开来。
　　叶倩当然也知道了这个信息。
　　“我不也是在佟集医院输过血吗？”叶倩紧抱着女儿来到店里，满脸慌恐地问我。
　　“没事，你放心好吧！”我一手抚着她的肩头，一手摸着女儿的脸蛋说，“记得我上次带你去市医院复查吗？当时是全面检查，你身体健康，啥事也没有。”
　　“真的？”叶倩惊喜道，“哎哟，刚才在外面听说三狗蛋死了，还有几个得了那个病，我都要吓死了，你知道吗？”
　　“你就安心地带咱的大闺女吧！”我轻拍了一下叶倩的头，然后对着女儿唱了起了起来：
　　祝你平安，祝你平安，
　　你永远都幸福，
　　是我最大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