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八章 如同雷震

　　“洋洋”一报名字，我的手心立刻有了绵柔的感觉。就像上次夏可能说出高佳名字时的反应一样，我禁不住走到魏辉身后，仔细打量眼前人：的确好相貌，乍一看还有点王祖贤的影子呢。
　　显然，魏辉之前对“洋洋”这个名字也有所耳闻。他瞬间坐正面子，提高音量道：“抬起头来！”
　　洋洋便调整了一下姿势，将头抬了一抬。
　　她的头发比较长，右边的头发把少半边脸都遮住了。
　　“再把头发撩起来，长得俊还怕人看吗？”魏辉又发出指令。
　　洋洋翻眼瞅了魏辉一眼，但还是照着做了。
　　“哼，看样还有点小脾气呢！还敢对警察翻白眼。”张毅在洋洋一侧坏笑道。
　　“翻白眼不让翻？又没翻你的钱包！”洋洋不满地又翻了张毅一个白眼。
　　洋洋向张毅转脸时，我注意她右眼角处有一颗一分硬币大小的紫斑。这斑影响了她整张脸的美感，看了让人不怎么舒服。
　　这斑也应该是一颗痣，记得以前街上的那个喜欢看相的王夫康曾对我说过：女人眼角有痣，表明这女人会不守妇道，是淫邪的标志。
　　“说吧，半夜去白蛋那里干啥去的？”魏辉问。
　　洋洋漫不经心地答道：“去商店当然是买东西去了，还能干什么？”
　　魏辉笑道：“买东西还要跑屋里？买半个小时？你觉得我们是傻蛋？”
　　然后，魏辉又指着我和张毅道：“他们俩是我们联防队的老队员了，这条街上有什么人，哪些是本地人，哪些是外来人，都是干啥的，他们都是一清二楚。你的名字他们早听说了，今天才算见了真人，果然是个大美人。”
　　“听说你的活特别好，不知真的假的？”张笑毅笑嘻嘻地问道。
　　洋洋就又翻了张毅一眼。
　　魏辉咳嗽了一声，对洋洋道：“不跟你废话了，有话直说吧，什么时候到三孔桥来的，平时在哪住的，除了白蛋，你还和这街上的哪些男人睡过觉？”
　　魏辉一连问了这好几个问题，洋洋倒是不慌不忙，逐个地给出了答案：“上个月我就来你们这了，多数都住在拐角楼上面的旅馆里，晚上，你们说的那个白蛋是他白天就跟我约好的，跟其他人都是每次五十，我看他那个样，就问他要二百，他答应了，要我晚上十点之后去他店里找他，出来就遇到他俩了。”
　　“那其他人都有谁？”魏辉问。
　　洋洋伸出左手，然后用右手的食指在左手掌心一点一点地答道：“我给你说，都有谁啊，回头你一个一个地去找、去调查吧，听好了，有大锤子、三锤子、刘永田、夏可能，还有你们乡的民政助理、建管站长，还有一个副镇长，胖胖的，秃顶。这些人都跟我睡过，下边的几个村干部也有专门来找我的。怎么样，还要我一一报名字吗？有的我不知道名字，你们可以一个个地对号去。”
　　洋洋说完了，魏辉却犯难了。
　　他看看我和张毅，又挠了挠头。
　　“怎么样？把他们都抓来，我可以当面对质，该罚的罚，该逮的逮。”洋洋挑衅似地对魏辉道。
　　魏辉苦笑了一下，道：“这要当真弄，可有好戏看了。”
　　洋洋看魏辉那个为难样，脸上竟有了幸灾乐祸的笑。
　　张毅便对洋洋道：“你看你得意的嘛？你以为治不了你？”
　　“我先出去一下，你们俩在这看着。”魏辉对我和张毅这样说了，就走出门去。
　　十几分钟后，魏辉又走了进来，他拍着洋洋的肩膀道：“走，上楼，跟我去找所长去。”
　　魏辉和洋洋一出去，张毅就对我说：“看来不太好办啊，魏辉都请所长亲自出马了。”
　　“你看洋洋供出那些个人，哪个是能惹起的？要想在三孔桥混，能不给他们留脸？”张毅道。
　　正说着，魏辉回来了。他将办公室的门一关，情绪有点激动地说：“这个洋洋在咱街上至少得卖给几十个人了，如果把他们都抓过来，每个罚五千，那得罚多少钱？现在好了，她一下子报了那些人的名字，如果都是真的，你怎么去罚？谁买咱的帐？”
　　“那能是洋洋瞎报的名吗？”张毅问。
　　“怎么去核实？去问本人，那不是自找麻烦吗？”魏辉道，“所以对洋洋也不能来硬的，如果惹恼她了，她不知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那就是说，刚才还不如不抓来。”我说。
　　魏辉摇头道：“也不能这么说，看所长最后怎么拿意见。”
　　又等了将近半个小时，所长打电话让魏辉上去。
　　魏辉很快就将洋洋领了下来，进屋就对我和张毅道：“你们先回去吧，洋洋得先关一夜，明早上再说。”
　　临走时，我问魏辉：“所长是什么意思？”
　　魏辉道：“等明天再说，刚才他跟我说，以后再抓到小姐，如果涉及到副村级以上的干部，就直接交给他处理。”
　　“什么是副村级？”出了派出所，张毅问我。
　　“谁知道？可能就是指的村干部，那些副主任什么的应该属于副村级。”我敷衍答道。
　　张毅道：“洋洋都被这些家伙上过了，还都装得跟没事人一样，这也给所长出了个难题，不过，听魏辉一说，我心里也觉得挺可惜的，要是洋洋都招了，那些男的又都是能罚得起的，咱可是能拿到一笔不小的提成啊！”
　　“别想那些好事了，免得失望。”我说。
　　到了第二天晚上，我和张毅特意跑到魏辉办公室，问洋洋那事是如何处理的。
　　魏辉道：“还能怎么处理？上午把白蛋喊过来罚了款，其他的人，洋洋说只有她供出的几个，没有别人了，又不能硬逼她，中午就让她走人了。”
　　“那不便宜她了？”张毅道。
　　“还能怎么着，刑讯逼供？”魏辉问张毅，“给她灌辣椒水，上老虎凳？”
　　张毅“嘿嘿”笑几声，不再追问。
　　“白蛋这罚款已经交了，到时你俩的提成是不会少的。”魏辉道，“就这样了，柿子只能捡软的捏。”
　　然后，我们又和队员们一块去巡逻，围着街区转了两个大圈，只希望能抓个“猫”过来，但结果连个“猫”影也没见着，倒是每到一处，能听到空洞狂躁的狗叫声。
　　近十点的时候，我们一共五个人在街东的三孔桥上休息。我给他们讲以前在这儿见到孙斗科的情景，讲自己在南边河道里炸鱼失手的细节，讲平坟时的情景和小引坟墓所在的地方。
　　四个人听得很是投入，还不断地提这样那样的问题。
　　当我说到小引坟墓时，我又讲自己小学时和盐豆几人一起在坟地练胆和偷瓜的趣事。受我的启发，他们也各自讲了一些鬼故事，有的还让人有点毛骨悚然。
　　中间静了一会，竟然听到有歌声传来，凭声判断应该是街东谁家放的录音机。
　　歌曲不是流行歌曲，竟然是豫剧《穆桂英挂帅》选段：
　　辕门外三声炮如同雷震
　　天波府里走出来我保国臣
　　头戴金冠压双鬓
　　当年的铁甲又披上了身
　　帅字旗飘如云
　　斗大的穆字震乾坤
　　上写着浑天侯穆氏桂英
　　谁料想
　　我五十三岁又管三军哪
　　……
　　当然，原本我是不知道有这个戏的，也不清楚这个剧种是豫剧，更不知这唱词。但街上有个老头喜欢听豫剧，刚过年的时候，他来我店里问有没有豫剧磁带，我说没有，他就让我再进货时给他捎几盘。结果，我就给他买了《花木兰》、《朝阳沟》和《豫剧名家唱段》。他拿到手后，就天天坐在家门口听，因此，对其中的几个唱段我也比较熟悉了。
　　一段《穆桂英挂帅》还没有唱完，突然一声巨响，打破了这春夜的宁静。这巨响是从街里西北方向传来的，像多年前蘑菇厂锅炉房爆炸的动静差不多。伴随着“嘭”的一声，大地仿佛在猛地抖动一下，随即传来鸡鸣狗叫的声音。
　　“啊，怎么了？地震了吗？”有人问道，语气中带着惊恐。
　　响声过后，又隐约听到街里有人喊叫的声音。
　　“可能出大事了！”我对大家说，“咱抓紧过去看看。”
　　听了我的话，大家立即快速地找到自行车，飞身上去，飞快地骑往街里。
　　越向街里，出来看动静的越多。看来，刚才的那一声把大家吓坏了。
　　到了邮局门口，向北一看，空中雾沉沉的。许多人正顺着小路向北跑去。
　　“那儿不是盐豆家吗？”我惊问道。
　　“好像就是他家所在的位置。”陶伟道，“难道他家里藏炸药了？”
　　我顾不上多想，立即弓下身子猛蹬自行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盐豆家门前。
　　果不其然，盐豆家里发生了爆炸事故！
　　“你抓紧去派出所报案！”我对陶伟说，“要快！”
　　陶伟立即调转车头去报案。
　　“哎呀！这是要弄哪出呢？”“这家难道造炸药吗？”“不知家里人有没有事。”“连我家的房子都震坏了！”……围过来的邻居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或惊讶，或恐惧，或同情，或质疑，或报怨……
　　空气中有浓浓的火药味道。
　　有人开始拿着手电或火机去院里察看。
　　光影里，我看到盐豆家的堂屋已完全被炸塌了，盐豆住的西屋也已损毁大半。
　　院子里，一地的断瓦残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