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惊艳奇恋

　　双山县虽说是个最东北方最偏远的一个小县城，却是个有山有水有悠久历史、别有风景的锦绣之城。据说还曾是后金时代一位美丽公主居住过的地方，至今县城西南方还有一座叫公主坟的小山，说是那位美丽公主死后就埋藏在那个小山上。只是可能是年代太久远了，山上已经看不见两千年前埋藏的那个坟头了，只能见到一块高高耸立着的巨石，据说那巨石底下就是那美丽公主的坟地。所以那座小山被人们叫做仙女台，把公主尊称为天上下凡的天仙女。可见自古以来千百年来人们就对皇亲国戚有着特殊的好感，有着特别的崇拜心理。连她们死后，都愿意以天仙女命名。可见中华民族五千年文明历史皇权思想和皇权理念是多么样的根深蒂固不可动摇。
　　而当年因为我父亲的父亲在国民党军队里当过主任军医，被定为历史反革命，即只在历史上反对过革命。虽然至今下落不明，现在也不一定反对革命了。可是我父亲却不知道天高地厚，竟然和贫雇农出身的辅导员，争夺系里的一个小女生，还揭发辅导员和食堂里的一个女工偷过情。所以性质就完全变了，于是那个历史反革命就在专政小组的假想中被派遗回了大陆，我父亲和他的父亲秘密接头，接受反动任务。更有他的那些对社会发泄不满的诗词为证。后来我姑妈恶狠狠地诅咒过那个小女生，说她纯粹是个害人的孤狸精，要不是因为她，我父亲也不会得罪辅导员，也就不至于被流放到双山县。不被流放到双山县，也就不会发生后来的那些倒楣事。我父亲也不至于掉进松花江里一命呜呼。
　　后来我想，那个小女生，一定也是一个像陆小美一样，看上一眼就再难忘怀，看上二眼就会令人想入非非，看上三眼就会令人神魂颠倒五迷三倒找不着北的一个小美人。要不然那辅导员也不至于痛恨如彼，把一张小纸条偷偷塞进父亲的档案里。又叫专政小组轮番批斗了二天三夜，才压下了我父亲的嚣张气焰，叫他终于老老实实地低头认罪。而且又对他进行了宽大处理，允许他参加当年的毕业分配，分到了最北疆的双山县。
　　而据说那个美丽的小女生也并没有嫁给辅导员，而是跟着军宣队的一个营长跑了。在解放军报社当记者的时候，还曾经借到东北采访之机，特意跑到双山县来看过我父亲（可是我父亲却逃到了大山沟里躲着不肯见）。改革开放以后，那小女生又当了驻外武官的夫人。有一次回国探亲，还特地从北京飞到东北来看望我父亲。可是她看见的只是我父亲矮矮的一块木方竖立着的墓碑。她献了鲜花，流了眼泪，鞠了三个躬，说了三声对不起，又站立了很久很久，才被随行人员扶上汽车，径直开往飞机场，登上波音飞机，又飞回大洋彼岸去了。
　　不知我父亲是否地下有知。若是他果真地下有知的话，他也应该稍感欣慰和自豪。因为还有一位不寻常的美丽女人，在他死后，千里迢迢去追寻他。虽没能进得去家门，却一个人跑到松花江边上，站在高高的堤岸上，痴痴地遥望着远方那望不见的天际，却千寻万寻寻找不见那个不辞而别的痴心汉。直直在江边上站了一天一夜，苦苦的眼泪珠儿把一江流水都染得苦苦咸咸。那另一个小女生小美女却远涉重洋，飞到他的小木牌牌儿前，又是献花，又是鞠躬，又是喃喃自语，连说对不起。感动得四周围的秋叶都纷纷摇曳坠落满地。彼情彼景，怎不令人眼热鼻酸，感动至深。而且据后来我在双山县得知，我父亲并不止于此二位红颜。他老人家更当知足了。即使是终年长眠地下，毕竟有不止于二位红粉佳人，未成伉俩之心中伉俩，梦魂系之，情爱系之，也算没白白在这世上走一回了。
　　可是，我的父亲一到柳毛河村报到，就被归入五类分子的队伍里，跟着黑五类们一起被监督劳动改造。即便他很不理解，很不服气，很困惑，很沮丧。但是找了几回大队，村支书倒是挺和蔼，没有像对待其他五类分子那样横眉冷对，却也很严肃地告诫说：林卓，你应该老老实实改造自己，争取早日重新做人。国家花了那么多钱供养你们，喝了那么多墨水，叫你跟我们这些泥腿子一样一辈子溜地垄沟，不是白瞎人才了吗？
　　支书虽然没有给父亲一个满意的答复，但是说的几句话，倒也让父亲心里发热。支书显然是说，只要他早日脱胎换骨，国家还会用他的文化水儿。那就老老实实改造，争取早日重做新人吧。
　　可是改造了一年多，还是没有任何说法，支书也确实去问过公社，公社也说没有得到上级任何批示。那就继续改造吧，反正劳动改造总没有坏处吧。可是我的父亲却一天比一天悲观失望，看不到前方的出路，看不到未来的希望。难道就这样在农村当一辈子农民，撸一辈子锄扛吗？而同班的那些同学，结婚的结婚，成家的成家，有的都有了孩子。那位他一直热恋着的小女生，进了一家大军区的报社，前不久还来东北采访，特意跑来双山县。县革委主任全程亲自陪同，她提出要到柳毛河看看，可是我父亲一听说那小女生要来柳毛河，就慌了手脚，慌不择路地跳上一辆上沟里地抢子拉粮食的大车，躲进大山沟里去了，他实在无颜见江东父老，更何况整天用一根麻绳扎住腰带子的他，实在不愿意在他心仪的女人心中，留下一个落魂者的狼狈形象，让一个无辜的女人心酸和深感自责。就让昔日那美好的形象，永远留在她的心中吧。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也不会想到，正是因为那个小女生的来访，和父亲为了躲避小女生而偷偷跳上了进山拉粮食的一挂大车，在七沟八岔的大山沟里迷了路，险些丢了性命，才发生了父亲作梦也没有想到的，奇特得不能再奇特而又顺理成章水到渠成自然天成的一件事件。也许是上帝早就安排好了的，也许是上帝对一个无辜落魄者的怜悯和眷顾，始料未及又在情理之中的那件事件，就发生在那片苍苍茫茫的深山老林子里，从而更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一系列不该发生但却终于发生了的故事和悲剧。此乃后话，容后再述。
　　却说我到了双山县以后，虽然教育局把我分配到县教师进修学校，叫我负责小学老师的进修培训工作，倒还对我的心思，也打算好好发挥我的能力，做点成绩出来。可是住宿的地方却让学校很为难。因为县里虽说有招待所和宾馆，但是学校哪里拿得出那么多费用。又不能让我住得太差。还有个起伙吃饭的问题，就更让领导犯难。当时我并不知道我的到来，竟然让学校如此做难。还以为一切都是顺理成章，一帆风顺呢。后来我才知道，多亏曲校长巧遇了刘金玉，顿生灵感，才侥幸解决了我的吃住问题，而正是这个刘金玉，使我一个下派到边远县城的失意之徒，又有了人生的第二次艳遇，和第二次悲欢离合的人生奇异体验。
　　其实曲校长很早就认识刘金玉，和刘金玉的父亲刘会计还曾在一个单位呆过。后来那个厂子黄了，刘金玉的父亲进了一家私营煤矿当会计，曲校长上地区党校脱产进修了二年，就调到教育口了。起初在成教股负责扫盲工作，干了几年后提了个股级，派到镇小当了几年校长，又提了副科，就又派到进修学校当副书记，后来又当校长。所以曲校长跟刘金玉一说，刘金玉就说行。反正我那个院子前后院都有房子。只要省城里的老师不嫌乎，就住吧。在我那儿吃也行。反正都是粗荼淡饭。我也做不出啥好吃的，只要不嫌乎就行。于是，我的住宿问题，就这么顺利地解决了，还一并解决了吃饭问题。
　　刘金玉的家也算得上是本县的首富，在东城盖有一座三层的豪华小楼，但是刘金玉却从不住在那个小楼里，而是一直住在原来的那座旧院子里。那座旧院子，在县城的尽北边，快到城边子了。跟那一带半城半乡的平房小院一样，半坯半砖的几间小平房，只是刘家的院子比较大，前后院各有二间小平房。由于长年只住着刘金玉一个人，后院那二间房，一直没人住，显得有些破败荒寂。本来刘金玉一定要我住她住的前院那二间屋，我却怎么能好意思把主人挤走？而且我觉得后院那二间房，前后都有花有草，很有些世外桃园的感觉，很喜欢。后院还有个小后门，我出入也方便，就坚决要求住在后屋。而且我也觉得这样更方便一些。毕竟一个院子里，住着一男一女二个人，距离隔得远一些，中间隔着一个园子，或许更好一些。曲校长也说，那就让林老师住在后屋吧。反正你说啥也不叫学校交房祖，那我就代表学校谢谢你了。谢谢你对咱们县教育事业的支持。你可真是替我们解决了大问题了。
　　开始的时候我很有些纳闷，刘金玉家有那么好的房子，她为啥非要住在这栋街边子的老旧房子里？曲校长却只是含混地说，她不愿意住那个新房子，她老公公住在那儿，她每天都过去给老头做饭收拾屋子，干完活就回来住。咱们县城人不比你们大城市人，住平房住惯了，住楼房总觉得别扭，而且老房子住了多少年了，有感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