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四章 寻衅滋事

　　三锤子商店的生意也越来越红火起来。随着新年的到来，买电器的人日益增多。有时经过三锤子商店门口，总是见那里顾客不断，大件小件的家电也不时地有人往外搬。
　　三锤子本人也似乎在一夜之间就发福了起来：脸上的横肉更多，二嘴巴子也出来了，啤酒肚渐成规模。因为胳膊变粗，他走起路来像架着膀子，恨不得能像螃蟹那样在街上横着行。他跟人交流，如果觉得对方不如他，他说话时会仰着脸，仿佛是对着空气说话；如果是他看重的人，他则笑容满面，客气而热情。
　　他自开店之后，基本上就不在家吃饭了。先是在那些小吃部吃，后来有人在他商店南、十字路口的东北位置新盖了一座楼，一层是饭店，名曰“抹角楼饭店”，此后三锤子的午饭和晚饭也就基本在这个店里解决了。他的酒场也日益增多，他要经常请乡机关那些实权派人物吃饭，也不时地有人请他。喝完了酒，他就在街上目空一切地摇晃着回店；有时，他也会去抹角楼二楼去打牌，或者去水利站、财政所那里和机关人员打牌。所谓打牌，其实就是赌博，因为有乡干部参与，我们这些联防队员是查不了的。
　　自从和他闹翻之后，我尽量避免和他见面，我不想见到他那个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但在一些场合，难免还会撞面。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我们便互相点头示意，能不开口就尽量不开口。
　　人要是讨厌一个人，那就会怎么看他都会觉得不顺眼。虽然我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但我觉得我还是要比三锤子强许多，人品、相貌、武力，三锤子都应居我之下。我总是想：如果哪天他惹了我，我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教训他一次，灭灭他的威风，消消他的嚣张气焰。有两个臭钱，有啥了不起的呢？
　　这一天，意外地听到了一个消息：三锤子被佟集派出所拘留了。
　　给我提供这个消息的人是占大海。晚上巡逻前，占大海对我说：“我是听人说的，三锤子在佟集看歌舞表演，上台闹事，结果被当地派出所给拘了。”
　　佟集有歌舞表演的事，我几天前就听赵五跟我说了。赵五约我一起去看，说：“刚过年又没有多少事，看看去吧。”
　　“是哪里的歌舞团？”我问。
　　“是南方来的一个青年歌舞团，节目和演员应该都不错的。”
　　自己以前搞了个歌舞团，最后都弄解散了，现在竟还有兴趣要去看歌舞表演，我觉得赵五的心还是比较大的。
　　回家后问叶倩去不去，叶倩正来例假，疼得一天到晚捂着肚子皱着眉，饭也吃不下。听我说要和赵五去佟集看歌舞表演，立即拉下脸来道：“你觉得能去吗？”看她那样，我确实也没心情去看歌舞了。
　　我不愿意去，赵五也说不准备去了。没想到三锤子竟然去了。
　　“什么时候被拘的？”我问占大海。
　　占大海道：“昨天晚上，据说是三锤子的一个朋友开车来接他去的，看表演时，就出事了，佟集派出所就把他拘了，今天可能还没出来，其他情况我就不清楚了。”
　　“魏辉应该知道具体咋回事。”我对占大海道，“我去问问他去。”
　　“别问了，他不在，我刚才问传达室老阚了，他说魏辉和所长都不在，好像有什么事没来。”占大海对我说。
　　“莫不是去佟集那里处理三锤子的事了吧？所长是不能对他的事坐视不管的。”我说。
　　“我也只是听说，也不知真假，或许三锤子根本就没被拘。”占大海道，“我只是在下午听赵五说了这么一句。”
　　“赵五？”我很是惊奇，“他不是说不去了吗？结果还是去了。”
　　因此，到第二天上午，我特意去找了赵五。
　　“你不是说不去看歌舞演出的吗？”我进门就说他。
　　赵五正双手插着口袋站在院里听歌，边听边跟着录音机唱：
　　我的黑夜比白天多
　　不要太早离开我
　　世界已经太寂寞
　　我不要这样过
　　让我一次爱个够
　　给你我所有
　　……
　　他把一段唱完，才回我的话：“你不去，还不让我去？”
　　“你不说不去的吗？”我笑着问他。
　　赵五道：“原本不打算去的，五义街一个朋友开摩托来，要带我一起去，我就跟去了。摩托又快，二十多分钟就到地方了。”
　　我开始问我关心的问题：“听说三锤子也去了？他还出事了？”
　　赵五道：“正想跟你说他的事呢！他真去了，也是跟他朋友去的。他那朋友是佟集的，有个车队，也很有钱。那天中午来和三锤子几个人喝了几个小时的酒，然后就把三锤子带到佟集去了。”
　　“那他怎么会闹事的？”我问，“又不是小孩了。”
　　“你看，估计还是酒的事。”赵五道，“那天，三锤子和他朋友喝了不少的酒，晚上到佟集，估计又喝了。喝完酒，再去看演出，三锤子和他那个朋友倒还能稳得住，他朋友那几个小年轻手下就稳不住了。当晚，演出一开始，先是一段热舞，男的女的十来个人，女的长得漂亮，衣服穿得也少，她们在上面舞，下面的观众就有人吹口哨，说流氓活。三锤子的朋友的几个手下，趁着酒兴，忽啦一下都跑台上去了。”
　　“他们也去跳舞的吗？”我问。
　　“要光跳舞那倒没什么事了。”赵五道，“他们上去先是跟着跳舞，看样，迪斯科和霹雳舞，他们都会跳几下子。跳着，有人就开始下道，往女演员跟前凑，有两个伙计还想趁机摸摸索索，这样一来，女演员就不乐意了，就不愿继续演下去了。男演员过来理论，双方就推推搡搡，交上了火。三锤子和他的朋友见状，立即上台帮忙，很快，台上就乱作一团。保卫人员报了警，派出所过来一批人，将三锤子和他的朋友都带走了。”
　　“是把三锤子拘留起来了吧？”我问。
　　“那还能不拘？这是扰乱公共秩序，也是寻衅滋事，那几个小青年还是耍流氓，说不定能送去劳教。”赵五道，“你在派出所混，还不知道这些？”
　　之前，街上有个人被送去劳教，出来后他在劳教时，天天要在采石厂砸石子，要用锤子把大石块砸成玉米粒大小的石子，不合要求就得挨罚，可受了罪了。
　　要是三锤子能被送去砸几年石子就好了。我心中生出了这样一个心愿。
　　“他三锤子把佟集当成三孔桥了。”我对赵五说。
　　赵五点头道：“离开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块，就有人治你。”
　　说完，赵五又道：“那天晚上，三锤子几人被抓走后，演出继续进行，有个哥们的霹雳舞跳得真棒，我当时心里直叫好。还有个哥们唱的歌非常好听，唱的《让我一次爱个够》，就跟庾澄庆本人唱的差不多。”
　　“怪不得你刚才学唱这歌，连我都不想理了。”我说赵五道。
　　赵五嘿嘿笑道：“说真的，我一唱歌，心里就舒坦。”
　　说完，赵五便又哼唱了起来：
　　愁啊愁
　　愁就白了头
　　自从我和你分手后
　　我就走进监狱的楼
　　……
　　听赵五突然唱起了这首歌，还没等他唱完，我就打断他说：“你应该继续唱《让我一次爱个够》，《愁啊愁》应该是三锤子这时唱的。”
　　但最后的结果没能如我所愿，一天后，我就又见三锤子出现在他的店里。他没有被送去劳教。
　　见到魏辉时，魏辉又给我透露了一些关于三锤子的情况。他说三锤子的朋友在佟集也是一个名字很响的人，当然他们几人被带到佟集派出所后，所里的人对他们也都很客气，原打算当晚就放人的，怎奈歌舞团方面不依不饶，坚持要三锤子他们给演员赔礼道歉，还要求派出所依法处理他们，否则，歌舞团就向上级公安局反映。迫于压力，派出所才拘了三锤子他们一天一夜。从派出所出来后，三锤子的那个朋友又带着三锤子去市里逍遥了一天，说是压惊除晦气。
　　所以，三锤子回来，神情态度看上去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以为三孔桥街上的人都不知道他的事，实际上已经悄悄传开了。
　　虽然三锤子没被送去劳教，但想到他毕竟已是“进去过”的人，心里多少都有些欣慰。
　　晚上巡逻前，在派出所里，我又把三锤子被拘的前后经过跟大家细说了一遍，队员们听了都觉得非常快慰。认为三锤子这样的人就该治治，否则尾巴能翘上天，可惜，这次治他治得还是太轻了。
　　有个队员气忿忿地说：“上次，我嫂子带我侄子去他店里，我侄子调皮，不小心把他放在柜台外的一个电炉子踩了一下，他就说电炉子坏了，非得逼我嫂子把电炉子买下来，我嫂子身上没有钱，更不想买什么电炉子，你想，一个种地的乡下人，谁能烧得起电炉子？三锤子就说不掏钱买下电炉子，就把我侄子给扣下来。嫂子没法，只好借钱，买了那个电炉子。”
　　“简直就是个孬种，这样的人最终不会得好的！”有人恨恨地骂道。
　　就在我们议论着三锤子，准备出去分头巡逻时。突见一个男人推着自行车匆匆走进派出所院子，进来就哭也似的喊道：“可不得了了，有两个人被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