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
作品名称:褶皱 作者:宵禁 发布时间:2016-05-22 04:14:04 字数:3111
再后来,事情变得简单,也变的不那么可控了。
某个夜晚。
外面下着飞舞的大雪,单薄的人不足以温暖这寒冷的房间,川治特意开了空调,好让室内保持住温暖。
终于,沉寂几个世纪的门被敲响,她来了。
川治身上某一处早已饱受折磨,甚至连走路也无法挺起腰。
她被粗暴地丢在床上,想反抗却回天乏力,或许更加明确的事实是她根本就不想反抗。她的眼睛里满含着笑意,嘴角却不轻易表露,矜持得像达芬奇笔下勾勒出来的美丽女人。在这样的环境下,川治的心像受到春日和煦的阳光照耀的冰块那样渐渐化开,又像被堤坝无情隔阻的海浪一样汹涌澎湃。
“灼人之痛,纠缠着兴奋的浪潮,不可剥离。我的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已经为情欲所淹没。”
“年轻的女士啊,如果想要得到上帝的眷顾,那就要留意着,去学会怎样把魔鬼打入地狱。”
川治伸手关掉床头的灯,黑暗中他依旧可以看清她的脸,听见她的呼吸声愈发粗重,闻见弥漫的薰衣草香。他急躁地摸索着,撕下她身上所有可笑的衣裤,从头至脚,从脚到头,像病态的格雷诺耶那样俯身呼吸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那薰衣草盛开的圣地,让他沉湎其中,不能自已。
混乱的黑暗中,川治看见了那辆失控的卡车,看见被母亲的双臂紧紧锢住的幼小的自己,看见对面卡车司机惊恐的双眼,看见挡风玻璃瞬间破碎的样子,记得母亲可怕的叫声,似乎要从喉咙里喷出血来,天旋地转,巨大的冲击,沉重的昏沉——
以及川治从母亲怀里闻见的粘稠的,夹带着浓郁血腥气的薰衣草味。
川治的大腿不断地战栗起来,而后忽地僵硬。
狂风暴雨过后,川治像只流浪猫一样蜷缩在清水的怀里。也许他真是一只流浪猫,只是为了寻找一个温暖的,可以藏身的地方。他现在像个不谙世事的幼稚孩子,但有时又是个深通人情世故的老大哥。清水像抚摸自己不幸夭折的孩子一样抚摸着川治。两人没有说一句话,也不必说任何的话,此刻的宁静是如此的来之不易,弥足珍贵。
川治醒来的时候,清水在厨房里准备早饭。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川治藏了那么久那么久的眼泪顺着那面无表情的,麻木的脸淌下。他已经很久没有流泪了,乃至忘记了眼泪的滋味,甚至在直美消失的那个晚上,他依旧能听到到枕边她均匀的呼吸声,感受到她就在自己身边。榻榻米上原先站着的是直美,那个每天都会为他准备早餐的女人。她在飞机上经历了什么,在最后的时刻她看见了什么,她想着自己吗?她又知道自己无时无刻都在想她吗?川治无法体验她的体验,感受她的感受。在这该死的世界里,这该死的状况前,他连一点忙都帮不上。第一次强烈感觉到深深的无力感,像是沙漠里即将渴死之人,荒原百里,无人知晓。
昨夜的激情已然烟消云散,他的故事也随直美的消失落下帷幕,他已懒得去圆满惨淡的结局。川治把自己锁在有着七十二个便盆的梅尔基亚德斯的房间里,结束就结束吧,恶臭就恶臭吧,腐烂就腐烂吧,一切的一切都该被原谅了。
川治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全部丢进了垃圾桶。他一丝不挂地穿过客厅,走进浴室,甚至没有看清水一眼。他打开淋浴喷头,任凭冬日的水浇筑他的身体。他从没有像这样渴望过,渴望寒冷能够将他和时间冻住。这种感觉是如此深入骨髓,清晰可辨。他像是回到用冷水洗澡的大学时光,直美背着书包在寝室楼下等他,待会儿他们要一起在图书馆学习。没有人看得见流过面庞的冷水里肆意混杂的眼泪。
他正在进行一场类同入共济会时庄严的洗礼。他的曾经被圣水一点一点洗去,心逐渐变得坚硬起来。清水坐在客厅的茶几上,摆弄着云片松,逗弄着金鱼。这场洗礼足足持续了两个小时,在饭桌上的煎蛋凉透的时候,川治打开了门。
“你还好吗?”清水站起来问他。
“再好不过了。”川治的眼睛看不出一丝令人心碎的痕迹,像是没有发生过任何的事情。
“对不起。”清水说,“昨晚的事我······”
“不必道歉了。”川治打断她,“没有什么好道歉的,你没有错,是我犯了不可饶恕的错,我没有克制住。”
清水站在那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巨大的负罪感瞬间笼罩了她。她本不想这样。
“我不想再做无用功了,我根本就逃脱不出去。”川治笑得如此苍凉,“你想要留在这里的话就留着吧,这个房子,我不是很需要了。”
川治一把甩开衣橱,衣橱与墙壁重重地撞击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巨大响声。清水浑身筛糠似的颤抖起来,面容扭曲,可能随时都会瘫倒在地。川治从床底下拉出行李箱,放进几件从衣橱里挑选的自己和直美的衣服,姐姐寄来的信件也装进里面去,最后,他打开床头柜,取出存折,放进箱里。
“我该走了。”没有一点预料的话语。
“你去哪里?”清水哆嗦着说出这几个字。
“不知道。”
“还回来吗?”
“不知道。”
“我可以联系你吗?”清水终于瘫倒在地上,近乎乞求的说道。
“我会联系你的。”
川治说的很平静。不是为了敷衍清水,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总之不要留于这里就是最好的选择。
行李箱与地面摩擦发出隆隆的响声,川治围上黄红各半的围巾,带上黑色的宽檐帽,穿上黑色的皮鞋,像是去参加肃穆的葬礼。
外面依旧下着大雪,昨夜伊始已积累了厚厚的一层。川治拖着行李箱走得很慢。雪花落满了他黑色的宽檐帽,黄红各半的围巾,黑色的大衣。清水看着川治留下深深的脚印从这儿延伸到街角,兀然断了。
《教父》里“不顾家庭的男人就不是真正的男人”是曾经是川治行事的一项准则,如今却变成了硬生生的嘲讽。
他就这样走了,爱情这棵芳香四溢却暗遭虫蛀的番石榴树已然死亡。
川治撒了谎,就像很多很多年前在婚礼上,他说过会保护好直美一辈子那样。这么多年里,他没有给清水打过一个电话,甚至是幸子。在无数个繁星满布的夜晚,川治的心柔软下来,他想过给清水打电话,这种渴望像潮湿的环境里不断滋生的青苔,愈演愈烈。他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坚不可摧,无论怎样硬化他的心,却始终留有一道缝隙。他也曾在那样的夜晚里流泪,他也想找个人倾诉。只是当他一次次拿起手机的时候,一次次发现这已经不可能了——清水的号码在他离开的那天就被他删除,手机里只剩下那个永远都打不通的号码了。
自此,他只能希冀清水能给他打一个电话,哪怕就一个也好。不过可惜的是,清水履行了川治的诺言——她一直在等待川治给他打电话,等到白发苍苍,哪怕一个也好。
四十年了,川治一个人走遍大半个世界。他的脚曾踏上过覆盖着雪的阿尔卑斯山,他知道自己的脚印能在那片冰冷的雪域里陷多深;他的手曾伸进过宁静澄清的瓦尔登湖,他知道那片属于梭罗的水的冰凉;他的耳朵曾听过像蟒蛇一样盘踞于凯巴布高原的科罗拉多大峡谷呼啸的风,知道那风里面包含了多少散沙;他的头发曾纠缠过湿热的亚马逊热带雨林藤蔓,他知道那藤蔓坚韧的足以扼断他的手臂;最后,他去了法国,在母亲的陪伴下在普罗旺斯定居,他的鼻子停留在普罗旺斯盛开的薰衣草群里,那种味道让他留恋。这一停,就是十年。
每个人都是孤独的,即便是在热烈,再刻骨铭心的爱也不能化解这种从心底里涌出的孤独。我们啊,原来都是孑孑一人。
“我要过来了哦。”小女孩拿着剑笑着示意小男孩。
“你过来呀。”小男孩站在原地,“我动了我就是小狗。”
小女孩冲过去,剑一下子刺穿了小男孩的心脏。他定在原地一动不动,眼里只剩下惊骇。
“啊!”小女孩惊呼,她看到殷红的血从顺着剑汩汩流出。
小男孩倒在地上,他就快要死了。他对小女孩说,
“我没有想到你真的会刺过来。”
小女孩用满是鲜血的双手抱着小男孩,颤抖着说,
“我以为你会躲开。”
小男孩笑了。他没有和师傅说他的愿望是长大之后娶小女孩,小女孩也没有和师傅说她的愿望是长大以后嫁给小男孩。两个人是如此的有默契,如此的坚信对方。
竹林里起风了,竹叶簌簌的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