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拍即合

　　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后，开门的一瞬间，冯韵莲只觉得她瞬间从温暖的春天回到了冷雨夜的伦敦。
　　然而更悲催的是，她还得到天台上去晒衣服。天台在三楼，到天台上意味着还等去吹吹高原夜里的冷风。
　　“妹子，上去时小心别受凉啦！”走到楼道前，刚好青旅的掌柜阿青准备回她的房间。
　　“我都快冷死了。”冯韵莲故意做出一副哭脸。高原的鬼天气就和伦敦一样，一天之内，春夏秋冬都要走一遍。
　　“赶紧上去，别受凉了，你湿着头发吹冷风很容易受凉的。”阿青今年也三十多了，却依旧活像个调皮的小丫头那般可爱热情。
　　楼道里有些昏暗，冯韵莲还穿着拖鞋，只觉她的脚趾头似乎都快冻掉了。
　　“什么鬼天气……”她在心底默默吐槽着。
　　走上天台的瞬间，冯韵莲忽然之间只觉所有的寒冷都被赶走了。
　　她的魂，瞬间被眼前那篇布满星星的苍穹吸走了。恍惚之间，她只觉神灵似乎打开了水晶马车，向她伸出手，邀请她一同在马车里，游览这片星空之海。
　　“天啊……”她已经忘了自己手中拿着堆满衣服的盆子，只是仰望着这片如梦如幻的星空彩绘。暗蓝色的天空，化作了最为华贵的暗蓝色绸缎披风，而星星，就是那华丽披风上熠熠生辉的钻石。
　　这是美术大师笔下的油画么？还是传说中那片难以寻觅的星海？苍穹之下，天台上只有她一人。
　　星空手拉着手，彼此挨得很近很近，仿佛想拥抱她，她放下了手中的盆子，伸出右手，似乎想触摸那遥不可及的星辰。
　　远方，雪山在苍穹顶下如同静卧的美人，她似乎听见了雪山在星空下的气息。
　　“妈，香格里拉的星空好美啊！我真的整个人都被环在了星星里！”她赶紧发微信给妈妈，她不知该用怎样的语言表达了。
　　还是她不过是在做梦？可是不可能，那星空离她那么那么近，她能感受到轻轻的晚风拂过她的脸颊。
　　她想触摸星空，却是碰不见。人太渺小了，群星，就是高山仰止的神灵，在群星之神的眼里，人类不过是蜉蝣罢了。
　　“欺负我看不到啊？”妈妈在微信的句号后面还加上了一个哭的表情。
　　她拿起脸盆，将牛仔裤挂在衣架上，而后挂上了阿青事先就准备好的晾衣绳。水滴答滴答落下，砸在地上，有些像雨的淅沥声。
　　回到房间后，她看见最角落的上铺床，一个扎着马尾辫，小麦肤色的女孩在叠着衣服，那姑娘一见到冯韵莲，赶忙睁大了眼睛问道：“你就是那个从英国回来的学姐？”
　　“对呀，你是明天要走么？”冯韵莲坐在了床边，和她隔空向往。
　　“不，我多续了一天假。明天早上去下松赞林，然后环纳帕海，明天才回程去学校实习。”那女孩儿似乎颇为遗憾。
　　“你现在是实习？”冯韵莲忽然很庆幸她不用这么早就去实习。
　　“对啊，按理说都是9月份上班，但是我这学期就要实习，而且请假还特别难。”那个女孩一脸不满，却也无可奈何。
　　是啊，以后工作了，想出来玩就没这么容易，好好珍惜一下当下的自由，冯韵莲心想。虽然她不喜欢伦敦，但是她从来就没想过早点从帝国理工毕业然后工作挣钱，她还想多享受享受校园。
　　可是时间永远这般不等人，她似乎还未享受个痛快，就已然走到了就业的坎儿上。
　　“学姐，你明天去松赞林么？我们三个准备一起五点多起来去逃票，松赞林七点前可以直接进去，售票处那时候根本不上班的。”那个反戴棒球帽的学弟问道，“我们凑四个人，打的车费更划算。”
　　“可以呀，组团逃票，那去完松赞林你们怎么安排？”
　　“纳帕海！”两个学弟和那个学妹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学姐要不要一起？”
　　“行，跟你们混了！”冯韵莲站了起来，“明天你们喊我，我怕我起不来。”
　　“肯定的。”她上铺的学弟点了点头，“还有搭车去拉萨的，学姐我们很多路上要慢慢跟你讨教。”
　　“尽管问，我刚刚才搭下来呢。”冯韵莲眨了眨眼。果然，她还是与这些勇敢的背包客们更投机。
　　人真的好奇怪，她在心中默默感慨着。一个人出来旅行的魅力，就在于奇妙的未知，比如忽然就遇到了素昧平生却合拍的驴友，便相约一同出去玩，就此结缘。
　　可是面对郑泽嵘，她就可以找各式各样的理由推脱他的邀请，而这些刚刚认识的驴友，她就可以一拍即合，跟着他们说走就走，一起去环纳帕海，一起去逃票，一起在青春的尾巴里抓住转瞬即逝的疯狂。
　　她的思绪，又一次回到了四个月前，那是她回家的第二天，她记得非常清楚。
　　“我说，这个寒假回来，你那些什么同学啊，或者郑泽嵘如果约你，你不要管家里有没有什么安排，只要不是什么很重要的全家聚会，你尽管去。”吃午饭的时候，妈妈似乎在隐隐约约暗示着什么。
　　“明白！”她故作俏皮地应着，却在心中开始酝酿如何先挡住郑泽嵘。
　　“小姨说，你回来了，郑泽嵘好像特别兴奋喔！”妈妈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暗示，冯韵莲只是撇撇嘴。
　　南方的冬日总是那么温暖，没有伦敦的凛冽，也没有上海烦人的雨夹雪。午后，她便去了外公外婆家——从本科起，每每放假回来，第二天就去外公外婆家已经成为了一项例行公事。
　　“你这么早就来啦？”进外公外婆家后，她发现表弟罗子汶已经在沙发上看着足球比赛。罗子汶今年读大二了，前几天才从东北回来的。
　　外公正坐在沙发上戴着老花镜，专心致志地看着历史杂志，时不时转过头来看看姐弟俩，而后继续在史海中游荡。
　　厨房里，外婆正在包着饺子，今天晚上，就是给他们做热腾腾的饺子。
　　“那必须滴。”罗子汶摘下了耳机，脸上露出了让冯韵莲心生不祥的诡异笑容。
　　罗子汶可是郑泽嵘的好哥们，别看俩人相差七岁，却是非常亲密的朋友，其中自然因为罗子汶的妈妈，也就是冯韵莲的小姨和冰钰阿姨之间的姐妹情深。
　　这时，手机微信震动，看到“郑泽嵘”三个字弹出来时，她只觉想仰天长啸——他还真的是阴魂不散。
　　“下午要不要出来呀？”郑泽嵘果然又来约她了。
　　“我去我外公家了，晚上在他们家吃饭。”嗯，一次把话说完整，省得他又要继续邀请。
　　“那就明天出来吧？”郑泽嵘依旧没有放弃，而冯韵莲也找好了借口。
　　“哎哎，我刚回来，感觉这几天胃需要调理一下。”这倒是实话，每年放假回家，她似乎就会有点水土不服而导致胃痛。
　　“那好吧，等你这几天调理一下，再一起出来吃好料！快点喔，你就放一个月的圣诞节啊！”郑泽嵘似乎有些急。
　　这次回来是因为放了一个月的圣诞假，也难怪郑泽嵘会急，毕竟她要是一直不出来，他就没多少次见她的机会。
　　终于又一次把他轰走了，可罗子汶却朝她投来了意味深长的一瞥，看得她心底发毛。他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来一下来一下。”他脸上露出了叫冯韵莲无法理解的坏笑。
　　“郑泽嵘是不是一直在约你啊？”两个人来到阳台上后，罗子汶的坏笑愈发夸张，两眼眯成了一条线。
　　“是啊，不过我最近胃不大舒服啊。”她的声音有些发虚。
　　“他不大喜欢约人出来喔，能让他约出来的人根本没几个。”罗子汶的语气忽然有些严肃，“别一直拒绝，不然他肯定不开心。”
　　“哦……”她不知道该作何应答，就这么不痛不痒地应了一句。
　　“喂，说真的啊，”罗子汶将手肘搭在她的肩膀上，活像铁兄弟，“你觉得和他有没有发展的空间？”
　　冯韵莲默默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她完全不知道如何回答，说真的，毕竟没和郑泽嵘深交过，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停留在平日里的谈天，却没有深入了解过。
　　“不知道，哎看情况吧。”她应了一句形同废话的回答。
　　“没事儿没事儿，慢慢来。你没谈过，很多我会教你，嘿嘿。”罗子汶咧开嘴笑，可冯韵莲却觉得那笑容竟然像极了古时候的媒婆，“我说你就去吧，冰钰阿姨那么喜欢你。”
　　听见那句“你没谈过”时，冯韵莲却骤然觉得喉头有什么东西被噎住了，很快，她感觉一阵酸涩在眼眶里如涟漪般晃动。
　　不，不要哭，千万别哭，她只觉得泪水已经在眼里打转，却硬硬将马上就要滚落的泪水压了回去。
　　“你什么都不知道，请不要随便评判我。”她在心中道，却没有说出来。她侧过头，看着外婆家阳台上郁郁葱葱的吊兰，没有再看罗子汶，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异样。
　　有些事情，注定只是一个人心底的秘密，不会随便拿出来分享。
　　“我去帮外婆包饺子啦，她说要教我包饺子。”缓过来后，她对罗子汶道。去伦敦读书后，短短四个月里她的手艺又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可一直没学会包饺子。
　　“怎么？刚刚想得咋样啦？”罗子汶的坏笑似乎比刚才更明显。
　　“喂，就那么一会能想出啥？”冯韵莲的嘴角有一抹只有她才知道的苦笑。
　　为什么郑泽嵘要约她出来，可以搞得几乎全家上下人尽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