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夜，如出一辙地来临，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慢慢地聊着。聊他们分手后经历的那些难忘的一切，这些已经深深地烙印在彼此的脑海里。再聊到这次重逢，聊他们的理想，聊今后的人生，早就将不属于他们的一切抛之脑外。
　　“小雨你真的长大了，也开始关心外面的世界了。”
　　“我一直谨记你对我说的那些话。”
　　“那你对目前的股票市场也应该有所了解吧？拿出一部分资金投入进去，将来的前景不可估量。叔叔现在的地产投资更多的就是在股市上赚了一大笔，人们在一个新事物来临时总会持一种观望态度，等到大家都参与了，分给你的那杯羹就少得可怜……”
　　最后，还是时光催促他们离开的。一旦离开他们又要回到现实生活中，上车坐定后。想到今后生活在同一城市却不能再见，她不禁悲从中来，情不自禁地上前主动吻了他。黎阳看出了她的心思，放下方向盘抱住着她，迎合她再次进行了一场难舍难分的吻。
　　徐晓冬从回来后就没见着瑾雨，自从和他去找了方亦夫后，瑾雨的心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整天魂不守舍地象换了一个人似的。
　　他隐隐觉得瑾雨的变化，肯定跟她心里藏着的黎阳有关，但也不便问。即使问了也得不到答案，他太了解她了。难道黎阳回来了？他们已见了面？
　　这种状态让他苦闷、阴郁、痛苦，他都是快三十的人了，老家里有些同学的孩子都要上小学了。而他呢？妈妈急得就差跪下求他了，他就是不答应回去相亲。
　　渐渐地，晓冬妈气得不再天天唠叨了，发誓不再管他。现在的徐晓冬真正无人问津，以前瑾雨还会关心他。现在她整日魂不守舍，还有心情在他身上？现在方瑾雨的魂没了，他的魂魄也跟着不见了。他甚至隐隐地觉得瑾雨要离开他。在一起几年了，一路艰辛走来，虽然她心里还藏着黎阳，但一直都在他身边，他知足了。而且他相信再给他一点时间，她就会完全属于他。现在他不这么认为了，他怕方瑾雨突然从他的生活里消失。那就意味着他的世界末日的到来。
　　华灯初上时，还不见她回来。从公司出来，他就一直站在门前等着。一直等到饥肠辘辘。肚子越饿越心烦，气吼吼地回到家，找酒开始喝起来。
　　一瓶又一瓶，酒精很快烧红了脸，烧热了大脑。升腾起的怒火一次次被压制，
　　“方瑾雨！方瑾雨！他愤怒地大声叫喊着。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瑾雨！”他赶忙起身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是胡二夫妇。
　　黎阳将车停泊在瑾雨家小区附近：
　　“回去跟晓冬好好商量商量，不要错过机会。”黎阳相信徐晓冬是个有头脑的人，应该会同意的。
　　方瑾雨点头下了车并关上车门。黎阳的热吻还紧紧追随着，升腾着的余温在心里沸腾着，翻滚着。把整个心都搅得热辣辣的，她下意识地用手抚摸着被黎阳吻过的耳朵、脸颊和嘴唇，感到舌根炙热滚烫，已然被他的牙齿生生地咬破。
　　五年前他出国时，留下了书和录音机，让她沉湎于过去中常常不能自拔。五年后，再相见他给了她一场热烈、缠绵的吻，这种肢体之间的相触不是更让人刻骨铭心吗？
　　她附身靠近车窗，平静地望着他，
　　“谢谢你将我的初吻献给了这一生中最想要给的人！”她再次深深地望向他，他的瞳仁深处，有一片她所不解的东西在扩散奔流。
　　她必需得华美地转身离开，一切又将画上句号。多么痛的离别，痛到自己都感觉不到痛的存在。泪在眼眶旋转着潸潸落下，明明想强忍着，却被不知味的痛打落下来。
　　黎阳呆若木鸡地目送着方瑾雨在眼前消失，她的那句：谢谢你将我的初吻献给了这一生中唯一想给的人！还在耳畔纠缠盘旋。
　　他不禁哑然失笑，这笑里包含着多少感情？
　　小雨的话给了他一个信号，分手后的这五年里，她没有把她的心给了另一个男人。把她的初吻给了这一生中唯一想给的人，说明她爱的人只有他。为了把初吻献给最爱的人，她竟然等了整整五年！
　　那股酸楚从心底下哧哧地钻出来，顷刻间浸满全身。她为他洁身守玉了五年。而他又能给她什么？他即将要与另一个女人携手进入婚姻的殿堂。五年前他恨瑾雨胆小、懦弱，其实真正懦弱的人是他！
　　想到这，他用手猛烈地敲击着方向盘，直敲得手生疼，痛得连心都在滴血。
　　平静后，打开车中的音乐。
　　夜，若泼墨般洒落下来，硬生生地把他覆盖在一片黑暗中。车窗外，两旁的法国梧桐树叶在随风摇曳，摇紧车窗，音乐升起，《Smokegetsinyoureyes》的前奏从黑暗中走来。
　　一声声地无奈呐喊将心底的悲伤连根拔起，这首歌不知听了多少遍了，怎么每次听来总是疼痛无比？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黑暗的车中，一遍遍地聆听着，一根根地抽着烟。
　　瑾雨回到家，就在关上门的那一刻，心头陡然升腾起一股哀伤，仿佛是这扇门把她和黎阳永远地隔离了。
　　她无力地将头靠着门背，尽管没有结果。她还是幸福的不是吗？因为就在刚刚流逝的时光里，她拥有了爱人的吻，还一直拥有着他的心。曾经一直认为自己的残忍无情已使他恨她，甚至忘了她。结果却是他和她一样将对方深埋在心底。
　　他的吻热他的体温还存留着，不肯离去。难道就是要给她今后的生活留个念想？她极力想让心平静下来，然，大脑却螺旋般旋转着。
　　厅里的电话铃声响了，她整理好情绪去接听。
　　“方瑾雨快过来，晓冬在发酒疯！”
　　挂了电话，就急急往外跑。徐晓冬在这个小区里买了房后不久，胡二也在隔壁小区里买了套房，两家只相差几分钟的路程。先前的美妙感觉被吓跑得无影无踪，她这才回到现实中。从下午和黎阳在一起直到现在，早已把晓冬抛之脑后，自己失踪这么久，他不知急成什么样？
　　胡二的两居室里，狼藉一片。地板上，横七竖八的空酒瓶，若兵马俑被蹂躏般或躺或站。倾斜的、直立的、破碎的，千奇百怪，无辜地、痛苦地望着同样可怜的主人。胡二夫妇正坐在那里商量着什么，而晓冬呢！则被结实地捆绑在椅子上。
　　“怎么把他绑起来了？”
　　瑾雨被眼前的架势吓住，晓冬面色赤红，嘴里还念念有词，“酒，给我酒。”
　　“你自己闯下的祸，自己去收拾残局。”胡二嫂拉着脸没好气地冲她。一直以来，她就劝晓冬要么跟方瑾雨结婚，要么就分手，不要再这样纠缠下去。可是晓冬就是不听。一旁的胡二拉了拉的衣角，示意她少说两句，然后扭头堆笑地对瑾雨道：
　　“他一喝醉就发酒疯，我们没辙只能把他绑起来。”
　　瑾雨走到晓冬跟前，看到他的手被绳子勒出深深的红印，双手因绳子束缚血液流通发紫。晓冬看着她嘿嘿地笑着，“给我酒！”
　　见此景，她鼻子一酸，泪水扑嗒嗒地落了地，边给他松绑边不迭地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现在知道对不起晓冬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胡二嫂想到晓冬为了她几次发酒疯不能自抑，就恨不得上前狠揍她一顿。
　　“不能给他松绑！”胡二突然冲了过来。
　　“为什么？”
　　“一发酒疯，他就会打人摔东西的？”
　　“那我宁愿他打人摔东西也不能见他这样。”方瑾雨再也顾不得什么了。然而，绳子被扎得很紧，那个结怎么也打不开。情急之下，她只得冲到厨房间拿了把剪刀。
　　“你要干什么？”胡二被吓到了。
　　“剪绳子。”
　　绳子被剪断了，动惮不得的晓冬终于得到肢体的解放，借着酒劲在那些空瓶里找酒，他随意抓了一直空瓶，仰脖被往口中倒，倒了半天却喝不到，他愤怒了。大叫着，“酒！酒呢！”
　　“晓冬！别喝了。我扶你去休息。”
　　“不要，我要喝。”他用力一挥手，立刻将瘦小的瑾雨掀倒在地，只觉得手心一阵刺痛。她把手心从地板上拿开，一块碎玻璃正静静地站在手上，“坏笑”着望着她。
　　她也顾不得这么多，拔掉碎玻璃。站起身去拉晓冬，谁知晓冬已经完全失去理智，冲着她吼了一句，“滚！”话音刚落，他的头就蹦一下，结结实实地撞击的瑾雨的脑门上。瞬间，就觉得天旋地转，眼睛火辣辣地疼痛。
　　胡二见状忙着冲过来。胡二嫂也慌忙起身来帮忙了。费了一番周折才将晓冬架到房间里。
　　也许是折腾累了，倒在床后。说了一会胡话，他居然渐渐地安静下来。慢慢地便睡去。
　　胡二夫妇这才放心地回自己房间休息。
　　静下来时，瑾雨才感到还在流血的手心越来越痛，头颅也炸裂般难受，她感觉整个人像是被解体般痛苦万分。望着因她而失去理智的晓冬不禁泪雨婆娑，刹那间，她发觉欠徐晓冬的永远都还不了。想着想着，倦意来袭，渐渐地便扑到在床头睡着了。
　　她是被翻身的晓冬惊醒的，抬头时她的目光与之交汇了。
　　“你醒了？”
　　“你怎么在这里？”
　　“昨夜你喝醉了。”
　　“因此你就一直陪在这里？”
　　她点了点头。
　　“昨天你去哪儿了？”
　　她的神色即刻阴暗下来，连忙直起身，“时候不早了，该上班了。”
　　“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他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
　　“别胡思乱想了，我不是在这里吗？”
　　“答应我，别在让我担心了好吗？”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殷切地紧张地注视着她。
　　“好！”心绪平定后，她能够好好专注他，“我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只要你不离开，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以后再也不要喝醉发酒疯了。”
　　他听后使劲地点着头，
　　“昨天谈得顺利吗？”
　　他又开始摇头，“看来没什么希望。”
　　“别灰心，不行再去找我叔叔帮忙。”
　　“不，我不会找他帮忙。”
　　“为什么？”
　　“因为刚才你已经答应我不再见那个黎阳了。”
　　“你怎么知道他回来？”
　　“除了他还有谁能让你如此魂不守舍，情不自禁？”
　　方瑾雨无语了，沉默片刻，
　　“这跟请叔叔帮忙有什么关系？”
　　“总之就是不行。”
　　“你是担心我借这个机会再见他？”她醒悟了过来，而他只是沉默不答。
　　“你还是不相信我？”他依然沉默，“那好，你一个人去找叔叔，我再也不踏进利夫大门。”
　　“这件事我会处理的，我只是不想他还会在我们的生活再现。”
　　“那是你的事！”瑾雨只觉得一阵心烦意乱，便低头匆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