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满脸泪痕

　　到医院里面一看，就如进到菜市场似的，里里外外都是人。大家都在议论着憨三杀人的事。
　　和盐豆两人快步赶到急诊室，看到潘秀华正躺在东墙边的那张窄床上，她的妈妈正在床前没命地哭，一脸的鼻涕和眼泪。
　　另有潘秀华的几个娘家人在一旁吵吵嚷嚷。
　　看潘秀华眼睛闭着，胸前满是血污。我就问身边的一个人：“她怎么样？”
　　“医生刚才检查完了，已没有呼吸，心跳也停止了，憨三的刀正巧刺中了她的心脏。”男人给我说完，就摇着头发出一阵叹息。
　　又见刘闯的妈妈红着眼睛走了进来，我就过去小声问她：“婶子，刘闯呢？”
　　“送市里去了。”刘闯妈妈声若游丝地回答我。
　　“刘闯的脖子和胳膊都被攮破了，伤得也很厉害，他的爸爸也跟过去了，还有他叔几个人应该都跟去了。”盐豆小声道。
　　再看潘秀华，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一下子没有了，我禁不住一阵黯然神伤。
　　正巧这时柱子也赶了过来。他看到死去的潘秀华，又看看我和盐豆，什么话也没说。
　　想想潘秀华在上学时是多么的勤快，多么的安静，还有柱子这样一个高个子的男同学在默默暗恋着她。谁能料到她这么突然地就告别人世了呢？
　　走到医院的大院里，听到几个人正在讲述憨三行凶的经过：
　　喝完喜酒后，刘永田先回了家。没过多会，憨三就红着脸找上门来。
　　憨三当然是借着酒劲过来的，几句不合，他就和刘永田吵了起来。一吵，刘闯和潘秀华就过来帮助刘永田，并赶憨三走。
　　憨三恼羞成怒，见院里一张桌子上有把杀羊刀，于是，跑过去就把刀拿过来，这就要往刘永田身上刺。刘闯见状，哪敢怠慢，慌忙过来拉憨三的胳膊。结果憨三转身一挥刀，刘闯的脖子便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在刘闯手捂伤口时，憨三顺势又在他的胳膊上扎了两刀。刘闯一下子倒在了血泊中。
　　潘秀华看到憨三对刘闯下了毒手，就疯一般地向憨三扑过去。没想到憨三对她也毫不手软，迎面一刀，正好刺中潘秀华的心脏部位。潘秀华遽然结束奔跑，“啊”地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此时的刘永田彻底地慌了神，他想快速地找到一件武器来对付憨三。但憨三哪容他抄家伙？刺倒了潘秀华后，憨三就像个红了眼的野兽一样，挥着刀冲向刘永田。刘永田没命似地向院外跑去。
　　门口看热闹的人将憨三拦住，刘永田最终躲过了这一劫。
　　“大人作的祸，让自己的孩子遭罪了。”有人说。
　　“今天也巧，刘闯的妈妈帮儿子两口子看店，也躲过去了，这也把潘秀华的命搭进去了。”有人说。
　　“闯闯的儿子被她奶奶带着，不然，憨三急了，说不定也会对小孩子下手。”有人说。
　　“憨三看来是不想活了，杀了人后，也不跑，没事似的到了自己家。派出所来人找他，他跟着就走了。”有人说。
　　刘闯不在眼前，潘秀华也没了命，在医院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家里还有好多事要处理，于是就和盐豆一起离开了医院。
　　想到在我的大喜日子里，刘闯两口子却遭遇到血光之灾，我很是心塞和心痛。到家后，也没再吃饭。叶倩问了情况，我说潘秀华死了，刘闯生死不明。叶倩叫了一声“娘来”，愣了半天，似乎不相信我说的话是真的。
　　柱子、齐正虎和盐豆又到我家来说刘闯的事。柱子说：“我明天就回去，哪天要是去看刘闯，走市里喊我一声。”柱子说完又强调了一下自己住处和店面的地址。
　　齐正虎道：“没想到能出现这样的事，最好能在明后天去看刘闯，因为三天后，我也要回部队了。”
　　我想了一下说：“现在刘闯情况不知怎么样，再说我们也不知他住在哪个医院，去了也不一定找得到他，不如过几天我先去看看他，等回来再说。”
　　我又对齐正虎说：“你回部队就回吧，你还要复习考军校。你的心意我会带给刘闯的，你考上军校了，比什么都好。”
　　齐正虎就道：“那我就不和你们一块去看刘闯了，你们要是见了他，多安慰安慰他，毕竟潘秀华不在了。”
　　“不要问了。”我对齐正虎说，“你安心复习迎考就是。”
　　就这样到了第二天，刘闯的小叔从里市里回来，我带着叶倩去问了刘闯的情况。
　　刘闯的小叔说刘闯虽然伤得很重，幸运的是没有刺中大动脉，所以保住了一条命。他现在正在市二院接受治疗。最后，刘闯的小叔又给我们说了刘闯住院的楼号和房间。
　　三天后，我和叶倩一起去市里看望刘闯。
　　在二院住院部见到刘闯时，他正躺在床上，脖子和胳膊上都缠着纱布。看到我和叶倩提着水果进去，刘闯勉强露出点笑容，身子微微动了下，又用眼光示意我们坐下。
　　刘永田也忙着起身招呼我们，我对他客气地点点头，他也点头回应。笑时，脸上带着明显的不自然，甚至带有愧疚。
　　我心中暗想：你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你图一时之快，却给家里带来了灾难。但这话不该是我说的，所以我只能在心里谴责他。
　　我转达了盐豆、柱子和齐正虎对他的问候，刘闯望着天花板，不断地眨着眼睛，半天才给我说：“代我谢谢他们。”
　　我没有提潘秀华。他应该知道潘秀华已经不在了，而他们的儿子还不满一岁，这一定是他心里最痛苦的事。
　　刘永田则始终像个罪人似的，不住地唉声叹气，再没有以前说话时的自信和傲慢。
　　又有街上的人来看望刘闯。我便轻轻握了握他的手，让他好好休养，然后，就带着叶倩出去了。
　　叶倩道：“刘闯现在心里该有多难受！”
　　“那还用问吗？”我说，“都是他那个好爹作的。”
　　在街上走着说着，不知不觉到了一家电影院的门口。“去看个电影吧？”叶倩问我。
　　“行，好长时间没在电影院看电影了，咱街里的那个露天电影院都快荒了。”
　　眼前的电影院放的电影是《妈妈再爱我一次》，虽然之前听说过有这么一部电影，但我们俩都没看过，这次正好给我们补上一课。
　　因为已是中午，而电影又马上要开演了，所以我买完电影票后，就在附近买了几个包子，两人匆匆吃了。
　　进到电影院刚坐好，电影就开演了。
　　这是一部很感人的电影，看电影的过程中，有好几次我都要掉眼泪了，但都忍住了。我怎么好意思当着叶倩的面哭哭啼啼呢！
　　但叶倩却控制不住自己了，看到动情处，她哭哇，哭得身子一缩一缩的，还趴在我的胳膊上抹眼泪。我搂住她，她哭得就更加厉害，小手把我抓得越来越紧。
　　电影院里基本是座无虚席，黑暗中，听到的是连片的抽泣之声。
　　电影接近尾声时，已经疯了的小强妈妈抱着布娃娃独自在唱着：
　　世上只有妈妈好
　　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投进妈妈的怀抱
　　幸福享不了
　　……
　　音乐声中，母子相认，二人抱头痛哭。
　　此时的叶倩竟哭出了声，她边哭边用手捶打我的后背，似乎想要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终也控制不了。
　　电影结束了，灯光亮了起来。我看到光亮下的人们大多都是悲戚的表情，眼前经过的女孩们一律红着眼睛，有的还不时用手帕去抹未干的泪痕。
　　走出电影院，像一下子进入到另一个明亮通透的世界。我拉着叶倩的手，道：“到底是女人心软，你看你们都哭成什么样了。”
　　叶倩道：“谁不哭？刚才在电影院我都能感到你也哭了，只不过没哭出声来罢了，以为我觉不出来似的。”
　　“你看，你的眼里现在还是有点红。”叶倩指着我的眼睛道。
　　“哪有红了？不过是昨天晚上和你一块疯，熬夜熬的。”我指着叶倩的鼻子说。
　　就在这时，我看到她的腮有点“花”了。
　　叶倩平时是不在脸上施粉的，但是结婚那一天特殊，她在理发店画了个简妆：划了眼影，脸上也施了粉。一化妆自然就有效果，整个脸显得精致，也耐看多了。不过到了第二天，她就又恢复到素颜。今早要来市里，她心血来潮似的，又在腮上打了些粉。刚才一哭，泪水走过的地方，粉就被冲掉了，两腮看上去就有些滑稽。
　　“哈哈，你看你的脸，恐怕人家不知道你哭似的。”我笑她道。
　　叶倩就摸着自己的脸，惊奇地问道：“怎么了？”
　　正巧看到身旁有一家服装店，她忙跑进去，站在里面的长镜子前面一照，立即又面带羞色地跑了出来，指着我说道：“小王一元，你坏你知道吗？”
　　“其实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我对叶倩说。
　　她用双手在脸上摩擦了几下，道：“看出来又怎么样，反正又没人认得我。”
　　走到一块公共绿地里面，见有一清洁工在用水管放水浇花草，叶倩便走过去，用手接水，将脸洗干净了。
　　然后，她就又进入到刚才电影的情境中了，说那个老太婆真可恶，说小强的妈妈真可怜。
　　叶倩的话让我想起了潘秀华。
　　“刘闯的儿子更可怜，这么小，妈就没了。”我对叶倩说。